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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六年八月三十。
坤寧宮只有皇后一人居住,主殿是鳳儀殿,秋陽落在澄明的地磚上,有明晃晃的光影,如置身於金燦浮波之內。
殿內置著兩排沉香木椅子,鋪天蓋地帳帷上頭皆用金絲銀線綉著「和合二仙」的圖案,那原是慶賀得子的圖案,然而宮中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皇后無法生育。
我稍稍低著頭盈盈走進,雙色緞孔雀線鑲珍珠綉白梅花盆鞋踏在青玉地磚上悄無聲息。
此次新晉宮嬪除了李貴人頗有姿色外,其餘幾個便姿色平平了。
隨後便有嬪妃陸陸續續到了,按照位份端然坐著,我悄悄望著左側頭一個空著的位子,卻是空空如也是,不見那位「麗質天成,明艷不可方物」的卿貴妃。
不過多時,一陣細密的腳步聲入耳,殿中安靜了下來,有環佩叮噹,香風細細,我隨著新晉宮嬪們一同讓道,轉眸間,皇后已被擁簇著坐上青金瑞獸雕漆楠木鳳座。
皇后鈕鈷祿氏出身名門,是輔政大臣一等公揭必隆的女兒,瓜爾佳-鰲拜的義女。
彼時她身著明黃色吉服,綉著鳳凰展翅,織金的絲線偶爾會泛著閃爍的光芒,又一朵接一朵含露的牡丹,花蕊處點綴細密的白水晶珠子,華貴大氣,頭上插戴的淺粉色絨花為牡丹。
妃嬪們都是梳著小兩把,皇后也是不例外,早前聽秋語談到,太皇太后是節儉之人。
故而要求只低位嬪妃只插戴珠花或絨花,佩戴金釵玉簪需要嬪或嬪位以上,除非是玄燁特允。
而宮女,掌事姑姑與大宮女可插戴絹花,而小宮女則只可用一枚銅製菱花固定住頭髮。
在她身側侍立的是掌事宮女穗依,正領著一眾新晉宮嬪們向皇後行叩拜大禮,皇后受了禮,吩咐眾人起來,眾人謝了恩。
皇后微微皺眉道:「卿貴妃何在?」
穗依畢恭畢敬道:「回皇後娘娘,貴妃方才差人來,說是自個兒身子不適,不便來請安了。」
皇后漫不經心道:「待會兒派個太醫去瞧瞧罷。」
穗依又領著眾人參見五位在我入宮那一日一同晉封至嬪位的人。
惠嬪那拉-折顏,現居鍾粹宮的主殿纖詩殿,於康熙十一年生下皇長子胤禔,其原本排行第五,但因前四子皆夭殤,故為長子。
榮嬪馬佳-馨予,現居鍾粹宮的東配殿沐晴殿,於康熙十二年生下皇三女和韻格格,如今三歲大,十六年生下皇三子胤祉,如今六個月大。
端嬪董婉陌,現居永壽宮的主殿清語殿,於康熙十年生下皇二女雲熙格格,但卻因娘胎不足,於兩年後夭折了。
宜嬪郭絡羅-新月與僖嬪赫舍里-楚楚則還未生育過,分別居住在翊坤宮的東配殿南薰殿、咸福宮的主殿梓驪殿。
皇后若有所思地淡淡掃視了某些欲言又止的嬪妃,向我笑道:「這位便是姜貴人罷?」
我低眉福一福身,心平氣和道:「嬪妾姜氏見過娘娘。」
「杜姑姑?杜姑姑原本是御前的人,怎麼跟著姜貴人了?"皇後端然一笑,一雙玉手十指纖纖,皆以蔻丹染就,極鮮艷的一片片胭脂紅色,如劍荷的花瓣,雙手尾指套的鎏金護甲上嵌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微微一動,便如彩虹輝煌劃過。
秋語回答:「回皇後娘娘,皇上讓奴婢做姜貴人的教引姑姑,也是在絳紫殿做掌事姑姑。」
皇后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卻是聽聞殿外傳來另一道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
鳳棲殿中的帳帷高高掛起,皆是正紅色,玄燁身著明黃色綉九爪金龍長袍在其中尤為顯眼,無論是從哪個方向看去,都是五條五爪金龍。
除了龍紋,還有十二章紋樣,為日、月、星辰、山、龍、華蟲、黼、黻八章在衣上,以及其餘四種,藻、火、宗彝、米粉在裳上,並配用五色雲紋。
袍襟下端用象牙白與寶石藍的絲線綉著水腳,為江牙海水紋,水腳之上,還有許多波浪翻滾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寶物。
俗稱「海水江崖」,除了表示綿延不斷的吉祥含意之外,還有「一統山河」和「萬世昇平」的寓意。
眾人起身行禮:「臣妾等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都起來罷。」他繞過我身旁,在霓裳寶座上坐下,一泊天光將他的身影映出俊美潤朗的輪廓,「方才到哪兒了,繼續便是。」
立刻有太監搬來紫檀木椅子安置在霓裳寶座的左側,皇后坐了上去。
皇后若有所思道:「皇上,臣妾想,姜貴人得聖心,卻還沒有封號,臣妾擇了安寧二字,還望皇上定奪。」
玄燁眉開眼笑道:「皇後果然深得朕心,那便是寧貴人了。」
我徐徐施了一禮,淡笑道:「謝皇上皇后恩典。」
因著在宮中有封號的嬪妃,會比那些以姓氏稱呼的更為特別,但我卻不以為意。
玄燁走了之後,皇后說了好一些話,無非是吩咐眾人要悉心服侍皇上、儘力為皇家綿延後嗣、同心同德、和睦宮惟之類的。
眾人福一福身:「皇後娘娘金口玉言,承蒙娘娘教導,不勝欣喜。」
皇后又道:「諸位妹妹都累了,本宮還要去給二位太后請安,你們先跪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