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師陽向幽
一襲清雨後,山中山色愈發鮮翠欲滴,路旁的低草也拔高了些許,還能瞧見點點山花夾雜其鄭
朝陽好不容易爬上山頭來,驅散了薄霧,卻被新枝擋去大半。
沒了馬匹,也丟了行李,我與沐秋也隻能靠雙腳趕路,本想使了輕功下山去,隻是念著林伯不會武,將他一人撇下又不妥當,隻好伴著他緩緩而校
雨雖退了,青石板上卻還布著積水。
我身上穿的是一襲軟煙羅製的紅色紗裙,與沐秋一身幹練簡潔的勁裝不同,這身紗裙外衫飄逸,內襯繁複,下擺又長,沒行幾步路,衣擺已然濕透了,黏噠噠的糊在身上,十分難受。
“少主,山路漫長,不若屬下先隨您下了山去,再來接林伯。”
沐秋見我走一步歎一口氣,止住步子道。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擺,實在是忍不住想唾上七巧她們一口,截人也就罷了,好歹將我的馬還回來啊!
我歎了口氣:“也罷……林伯,那我先行,在山下等您。”
林伯倒是沒什麽,隻道讓我下了山去好好歇息。
於是我與他拜別,當即與沐秋二人踩著樹梢帶露的新葉便下了山。
我雖稱不得輕功之最,但這可是我許多年拿命練出來的本事,尤其沐秋有傷在身,漸漸被我落下一大段距離。
見她追得吃力,我回身道
對她道:“罷了,你回去護著林伯下山吧,我身側還有炎衛隨行,你不必再跟。”
“是。”她遠遠應了一聲,折返回去。
還需兩三日才能走完的路,我隻花了一個時辰便趕到了,此時山下正是早集最熱鬧的時候,顧不得地上的濕滑,已有許多人支了攤兒,做起生意來,一個鎮子人來人往,吆喝聲不斷,往來江湖的販夫走卒喝酒唱令聲不絕,看著倒也興旺。
我這一路下來雖不至於辛苦,但運了一個時辰內力也頗費心神,尤其穿行林中,染了一身寒露,此刻停下來便覺有些涼。
剛踏入鎮子口,越過牌坊,便見的一群絳紫衣袍的人從一家客棧裏湧出來,沿著街道站了兩列,齊齊跪在地上。
“參見少主。”
兩邊街上的人被他們嚇了一跳,忙避開了去,一些酒棚子裏的江湖人士見了,也隻低頭喝酒,不敢抬頭看我一眼。
他們是我的親信部隊,也是沐秋的直隸下屬,絳紫衣袍上帶著炎華宮的標誌,尋常人是不敢惹的。反正我的身份也已經暴露了,他們來了也好,免得有不長眼的人自己來找死。
隻是我如今這副模樣看起來委實不太雅觀,衣裳已被雨露打濕了,一頭青絲也有些黏糊,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十分難受,得先沐浴才好。
“起來吧,備衣裳熱水,我要沐浴更衣。”我從他們中間走過,聲音清冷。
“是,少主。”
這鎮上最好的客棧已經被他們包了下來,裏頭倒也尚能入眼,二樓的房間裏床幔被褥都是新換的好料子,屏風後的木桶裏,泡了花瓣的水正在冒著熱氣,還有一個下屬在屏風在屏風後隨侍。
我脫了衣裳,進入桶中,熱水漫過每一寸肌膚,褪去寒氣,淡香縈繞在鼻尖,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一放鬆,我便想起許多細枝末節的事來,比如當日放狗試探我的人是什麽人,玲瓏劍派又是為什麽要闖藏藥殿,林伯的身份,和消失多年忽然冒出來的炎華宮四大護法……
我伏在桶沿上,聲音因為熱氣變得有些旖旎不清:“玲瓏劍派那邊可有什麽消息麽?”
“回稟少主,屬下不知。”屏風後的女下屬跪在地上,聲音戰戰兢兢,似乎十分懼怕。
我雖然不喜別人在我眼前跳脫無禮,但我也不喜他們這般畏畏縮縮的樣子,絲毫沒有炎華宮的風範,我見了心煩的很,本來愉的心情也一掃而空:“滾。”
“屬下告退……”女子哆哆嗦嗦地磕了一個頭,連滾帶爬地出了門去。
我撐著頭,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點苛待他們了,竟讓他們這般怕我。
我既不像華陌一樣,稍有不快便打殺了他們丟出宮去,也不像故知一樣,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動輒廢了武功,貶做下等雜役,也算得上個好主子了吧。
我壓著氣性,沐浴完,換了一身衣裳,這才喚來赤溪問話,“消息查的如何。”
他依舊一身黑衣,筆直地站在我麵前,左手的手臂上似乎受了傷,紮了一層白紗條,看起來十分突兀。
“回少主,玲瓏劍派近來與玄宗走得很近,據來斷空山之前,玲瓏劍派的掌門與玄宗宗主見過一麵,之後,玲瓏劍派便派人去了密宗,且去的都是門下精銳,似是十分重視。”
不知是他受了傷還是太過緊張,聲音似乎比平時低沉許多,沙啞得我幾乎聽不清楚。
於是我站得離他近了幾分,又問:“林伯的身份可查出來了。”
“回少主,”
赤溪又把頭壓低了幾分,悄悄後退一步,聲音喑啞:“這個林伯身份被人刻意抹去過,我們查了各部卷宗文案都沒有消息,聯係少主的鑄造師倒是尋到一個比較符合的人,隻是江湖傳言此人在六年前便已經死了,再沒有他的消息。”
“誰?”
“第一鍛造師,也是著名機關術師,陽向幽。”
我垂了眸子,想起林伯種種不同尋常的行為,覺得他很有可能便是隱姓埋名的陽向幽,尤其他擺弄那個鐵匣子時的速度,以及那玩意兒的威力,絕不是簡單的角色。
“難怪……”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媚娘和七巧一直不敢與我正麵交鋒。
在密宗時,她們是忌憚密宗裏各門派的人,怕惹火上身,所以就算知道我以毒攻毒,命懸一線也不敢出手。
而在山下,七巧出手試探,被我擊退後,她們便畏畏縮縮,哪怕知我身邊無人也不敢現身與我交手。她們不是怕我,而是怕林伯,也就是陽向幽!
赤溪有些不明白,抬頭問道:“難怪什麽?”
我抬眼,輕輕看著他如鷹般銳利的雙眸,思緒卻飄得遠了:
“你,七巧和媚娘這些年在江湖上毫無音訊,卻為何在我執掌炎華宮以後再次出現?她們這些年又在何處?被炎華宮逐出後是怎麽活下去的?又是誰能讓她們來殺我?”
“這……我……”
這些問題本也就沒指望赤溪能回答出來,但他也不該這般吞吞吐吐,我總覺得一慣言辭犀利的他今日看起來也有些不對勁。
“怎麽?”
我凝了凝眸,聲線沉了沉,“我就這麽嚇人麽?還是平日裏對你們太好,讓你們愈發的放肆了?”
赤溪再次將頭底下去,朝我行了一禮:“少主恕罪,少主待屬下很好。”
我躁鬱地揉了揉額角,一生氣頭便有些隱隱作痛,“你下去吧,想來昨日受了傷還未痊愈,且先歇歇,讓銀葉跟著我便是。”
“是。”他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