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冬日行路
冬日的雨水讓周遭更加濕冷，不過並不常見。煙水蒼蒼，入目依舊天朗。
楚泠有意離開陳夏燃的視線，她扶著天凝公主的棺木看著遠方，卻將他們的話聽得真切。
她本意讓兩人冷靜一下，她知道他們無法改變各自的所求，他需要時間。
不過，聽崔語的話應該有正事。
“崔校尉，”楚泠走近喚了聲，看向陳夏燃又移開了視線。
崔語聽到這稱呼，更心覺不好，笑得更心虛了。
“七娘子。”
楚泠直接道：“崔校尉若是想知道近日的天象，可問我。別忘了，如今我可是仙師。”她笑著，仿佛這樣才能打破這尷尬。
崔語麵上一喜，側頭瞅向陳夏燃想讓他說說情況，卻見那人低著頭，仿佛地上開了花。
崔語心中咬牙切齒，麵上笑容更盛，伸手請道：“找個僻靜的地方說。”說罷，扯了一把陳夏燃。
三人立在樹下，崔語開口。
“我等計劃這兩日回援宣武軍，須知這幾日的天象，才能妥善安排。”
楚泠明白過來，回想昨夜的星空，與崔語細細講來這方圓三百裏的天氣。
蒼岐過處將原本積攢著雨水一次揮霍了幹淨，微雨過後這三四日天氣正好。再以後的日子氣候便會正常。
“你們往哪去？”楚泠又問。
“此地往東南八百裏，過山林荒廢的小徑，一直往東。若是天氣晴朗最好不過。”
陳夏燃開口：“明日清晨過河，我們分道。”他掏出令牌撫摸，神色複雜，下一刻遞給了崔語。
崔語見他猶豫了，一把搶過，拍拍他的肩：“不能每次都你立功。我做事，你放心吧。”
陳夏燃點頭。
楚泠當沒瞧見陳夏燃的神色，對崔語道：“今日行路，我再與你看看天象。”
崔語忙不迭地謝了，楚泠擺手。
陳夏燃扯出一絲笑意拱手：“多謝仙師指教。”
楚泠的心頭仿佛被一扯，絞痛難當。
陳夏燃見她麵色霎時白了一分，捏著的拳又鬆開，放柔了聲音：“時辰差不多了，走罷。”轉身就走。
崔語左右看看，不敢作聲。
楚泠心中酸澀，不禁委屈地大喊一聲。
“熙桓！”
陳夏燃腳步一頓，側頭卻不看她，說出的話自己都覺得冰冷。
“你與我還有什麽說的？不如想想，回天都後如何與猷之交代罷。”
楚泠無力地垂首。
阿兄……
可楚泠擔心的還不是自己，若阿兄知道天凝公主之事……不，斥候急報，想必他已經知道了……
………………
清晨的寒霜慢慢消融，暖暖的日頭照在身上，送葬的隊伍也染上了溫熱。
陳夏燃身邊的小兵卻不這麽想。
將軍行了一路，始終黑著臉。
楚泠落在最後，美其名曰殿後。仙師手段超凡，選擇殿後自然有道理，眾人沒有異議。
楚泠便一路看著陳夏燃駕馬的身影起起伏伏。
馬蹄聲碎，崔語催馬而來，與她同行。
“放晴了，七娘子果然厲害。”
楚泠收回看向遠方的視線，笑道：“明日午後風起，你們的方向估計會更猛烈。你們要早些做準備。”
崔語思索著點頭：“七娘子說的是。”隨即長歎出一口氣又笑了，“從阿燃手裏奪來任務，可真不容易。”
楚泠側頭看他，他又道：“這幾年他事事都衝在最前，哪裏最艱險就往哪裏去，身上的負傷舊的未愈又添新的。這小子一點都不給我留機會。”
“他……”
楚泠握緊韁繩抿著唇，任心頭滴血，卻一句話也不說。
崔語看在眼裏，笑了笑：“如今可不能再讓他身入險地了，我的機會也該來了。”
楚泠輕道：“祝崔郎君平安歸來。”
“當然，我還要回來喝你們的喜酒。”他一笑，揮動馬鞭向陳夏燃而去。
………………
建河支流，崔語摩挲著令牌與眾人告辭。
“小隊出列！”
楚泠便見紮著白布的數個小兵迅速聚攏，白布一摘，隊列成形，濃重肅殺的金戈之意撲麵而來。
崔語領著小隊往東走，而陳夏燃帶著棺木繼續向天都前行。
這一日，楚泠挑了僻靜之處，坐在河畔的枯草地上打坐，眺望遠方。
楚泠將天啟長老給到的雲水派線索整理了一番，結合當初在典藏洞玉簡中的信息，最後指向蒼岐山山麓靠南方的小鎮。
隻不過沒有近百年的消息，具體是哪個鎮子村落她並不知道，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仰頭躺在地上，察覺有人走近又起身。
那人停了一小會兒，又悄然離開。楚泠認得，那是那日來喚他們用飯的女子。
楚泠還未躺下，陳夏燃的親兵來了。
“仙師，這是咱將軍送給您的酒。不是烈酒，不如您嚐嚐。”
楚泠拔了酒塞，湊上前一聞，隱隱花香並不刺鼻。
“那就多謝了。”
楚泠在他詫異的目光下，從隨身的袋中摸出兩隻碗，倒了一碗酒遞過去。
親兵受寵若驚：“我也有？實在是多謝仙師，將軍的好酒可是難得能喝到。”
楚泠坐在大石上，吃了一小口酒笑道：“與我說說陳將軍近年徐城的事罷。”
小兵立時灌下酒，一抹嘴巴，勁頭十足地一頓誇讚，說著半年前徐城的那一戰。
楚泠慢慢酌著酒：“你說兵營皆男子，那個小娘子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哪家家眷？”
她忽然想起之前那個不遠處的人影。
“額……”親兵眨了眨眼，目光閃爍，他見楚泠挑眉睨了他一眼，急忙道，“趙三娘是跟著流民來到徐城的。之前兵亂，她被陳將軍救下，執意留在將軍身邊。我們見她挺可憐的，也沒地方去，就沒再管。”
趙三娘官宦人家出身，陳夏燃領兵打仗也不愛惜自己。如此有人照顧他，兵將們也喜聞樂見。
當然，這一點他並沒有說。
這仙師與陳將軍的關係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事說出來豈不是找罵呢？
楚泠本沒想到陳夏燃惹了桃花債，小兵這麽一說，她哪不知道這小娘子的意思。
小兵隻見她點頭說知曉了，便不再言語，讓他心中七上八下地不知自己是否說錯了話。片刻後，有人來找，他便借著由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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