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本色（3）

  終於開學了。

  郭比希戒了去操場的衝動，卻戒不掉早起的好習慣。她只能在起床后，把耳機塞進耳朵，這一次，她是真的在學英語，連陳楚楚這個英語系的，都不得不對她豎起大拇指。

  可是，宋蒂夫終究是老師，是她們的《西方文學史》老師，上學期是如此，這學期依然如此。

  郭比希連著逃了幾節《西方文學史》的課，都是小莉莉和崔佳潔替她答的「道」。其實，大家心照不宣，宋蒂夫絕對不會戳穿她們。但，總這麼逃也不是辦法。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宋蒂夫最先扛不住。這天，他攔住了小莉莉，求饒似的說：「莉莉同學，我有話想跟她說，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沒想隱瞞。」

  第一次有老師這麼誠懇的對自己低三下四，小莉莉一時不好意思，只好答應他說：「那我幫你問問，但不保證成功。」

  果然，小莉莉如果說不保證成功，那就是一定不會成功。就她那說服人的三腳貓功夫，還是省省吧。崔佳潔，宋蒂夫是不敢攔，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就一副氣勢洶洶，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骨的勁頭。最後，宋蒂夫只好去找陳楚楚。

  陳楚楚倒是很好說話，她一下子就答應了宋蒂夫，還答應他一定會把郭比希約出來，只是陳楚楚問了宋蒂夫一句：「宋老師，您對比希是認真的嗎？」

  宋蒂夫猛烈的點了點頭。

  陳楚楚又問：「那你妻子呢？她怎麼辦？」

  宋蒂夫沉默了，他沒想過那麼多，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愛上了一個中國姑娘。不僅如此，他還想一直一直跟這個姑娘在一起。可是，他沒想過，自己的妻子怎麼辦？該怎麼處理自己背後的這些關係？

  陳楚楚也不想為難他，她之所以這麼問，只是想提醒他，他不是一個單身的男人，他有家庭、有妻子、有責任。雖然，陳楚楚不知道他們外國人的責任感究竟體現在什麼角度，但是既然他現在在中國，那就該入鄉隨俗——對自己的愛的人和自己的家人都應該有責任感。

  這天，陳楚楚回到宿舍，只有郭比希一個人在，崔佳潔和小莉莉都去上課去了。陳楚楚坐在郭比希床邊，拉下她一邊的耳塞，放到自己耳朵里。然後她在郭比希驚異的目光中，把耳塞又拿了下來。

  「比希，你這麼喜歡英語？還是說，你根本就放不下他？」

  郭比希不回答，默默的躺在床上。

  「你已經逃了2個月的課，再逃兩個月，就該期末考試了。就算你逃過了這個學期的所有課程，那學期末，你終究還是要見宋老師的。」

  「為什麼？」郭比希不服氣地坐了起來。

  「為什麼？因為他是監考老師呀！」

  哦，對呀！郭比希一拍大腦，怎麼把這件事兒給忘記了呢？

  看著郭比希若有所思的樣子，陳楚楚接著說道：「而且，就算分手，你也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否則，對你們誰都是痛苦的。」

  郭比希微微轉過來，面對這陳楚楚說道：「是他叫你來的？」

  陳楚楚點點頭：「這兩個月，宋老師瘦了很多，看起來整個人都憔悴了。我不想說，他是一個好人。但是，他既然也這麼難過，就說明他對你的喜歡是真的。就算不在一起，你也給他一個機會吧。」

  郭比希還是不說話。

  陳楚楚接著說：「況且.……」

  「況且什麼？」郭比希問道。

  「況且，我今天還是特意請的假。就沖我這大學期間第一次請假的分上，你就給我這個面子，答應了吧。」

  看著陳楚楚楚楚可憐又分外真誠的份上，郭比希勉強的點了點頭。其實，她何嘗不想自己去問個明白呢？只是，她一直缺了這麼一個台階。

  咖啡館里，依舊那麼冷清，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高高的宋蒂夫，一個是小小的郭比希。侍者送了兩杯咖啡上來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眼前這一男一女。

  宋蒂夫伸過手來拉住郭比希，卻被郭比希躲了過去。她面如死灰，冷酷無比。那一刻，宋蒂夫心裡的一個地方坍塌了，他彷彿感受到，自己馬上就要失去什麼了。

  果不其然，郭比希看著宋蒂夫說道：「宋老師，這段時間不好意思，以後我不會逃課了。」

  宋蒂夫卻看著郭比希，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他思來想后，終於只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沒有什麼對不起，這是我的問題，我第一次談戀愛，沒有經驗。但，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別人的東西，不能隨便亂動。」

  「比希」，宋蒂夫輕聲喚她：「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瞞你。我喜歡你，我愛你，這都是真的。」

  郭比希閉上眼睛，她不想看眼前的這個男人。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電視劇里、書里的壞男人，都會說這樣的一句話，只是沒想到，自己竟然遇到這樣一個。

  「你這樣做很不道德，既然你已經有了妻子，就該好好對她。你招惹我，你就是流氓。」說著，郭比希用顫抖的手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比希，不是這樣的。我是真心的，我是想對你負責任的，我是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宋蒂夫說得很誠懇，郭比希卻輕蔑地一笑，她說道：「一直一直在一起？怎麼在一起？對我負責任？那你妻子呢？」

  這一連串的問題，是宋蒂夫無法回答的，他想過但沒想出結果。但，即使沒想出結果，他也不想放開眼前的女孩兒，他愛她，他要她，他不想錯過她。郭比希是他的陽光，他會努力去爭取，只是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做。

  可現在，他真的無法回答郭比希的問題。

  郭比希看著宋蒂夫，繼續說：「既然，你沒有答案。那麼，我來告你我的答案。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也不想破壞別人的家庭。這是我接受不了的事情。宋老師，我第一次愛上一個人，我很愛他。這個人，或許我已經沒有資格、沒有機會去得到他，但我希望他快樂，也希望自己解脫。以後，除了上課以外，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說著郭比希起身要走。

  宋蒂夫哪裡能讓她就這麼走了，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擋住了郭比希的去路。

  「比希，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想辦法，求你別走。」

  聽著宋蒂夫的哀求，郭比希眼淚瞬間就流了出來。她的大腦很亂，道德底線和對愛情的貪婪在就纏著她。一邊，道德告訴她，她不能這麼做。如果她選擇宋蒂夫，那她就是小三，就是情兒，就是那人人唾棄的婚姻破壞者，沒有好下場。

  另一邊，愛情告訴她，愛是最崇高的，人類的一夫一妻制度是落後的、反人類的，人應該勇往直前，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一切，不應該被道德束縛，不應該束手束腳。

  正在郭比希在這兩股漩渦中越陷越深的時候，一隻大手給她了一個向外的離心力，他就是宋玉。他來拯救郭比希。

  看到宋玉的一瞬間，郭比希也有點傻。這個地方，只有宋蒂夫和她知道，宋玉是怎麼知道的？

  只見宋玉輕輕推開宋蒂夫，說了句：「讓讓」，隨後拉起郭比希的手，他沒給郭比希說話的機會，硬把她拉離了是非之地。郭比希只覺得手裡很溫暖，心裡卻很難過，她一雙腿只能跟著宋玉往外走，可心卻依舊留在宋蒂夫那張咖啡桌子上。

  宋蒂夫看著兩個年輕人離去的背影，知道自己真的失去了什麼。他悵然若失地坐在那裡，拿過郭比希的那杯咖啡，一飲而盡。

  咖啡已經涼透了，他的心也涼透了。

  郭比希被宋玉一路拉著，沒有反抗。她還反抗什麼呢？她是想留在那兒的，可她沒有理由留在那兒。就在宋玉出現之前，她差一點點就就範了，她差一點點就要跟道德底線「say goodbye」了，就差那麼一點點，宋玉是救了他。

  郭比希看著眼前走著的大男生，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宋玉始終沒有回頭，他不敢。他不知道郭比希現在怎麼看他，怎麼想他，又是什麼眼神。她會不會恨自己，宋玉反覆自問。無論如何，此時此刻，郭比希的手在自己手心裡，宋玉覺得這就夠了。他不想去奢望什麼，這麼久才拉倒這隻手，不管什麼形式、因為什麼，他只想珍惜此時，哪怕只是擁有片刻。

  宋玉多麼想，這條路就一直一直這樣走下去，沒有盡頭！可，盡頭終是會到來——女生宿舍到了。

  宿舍門口，兩個人停下了腳步。宋玉緩緩轉身，他沒有看郭比希的眼睛，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整了整郭比希的衣襟，又重新給郭比希系了圍巾。

  郭比希任由宋玉像個媽媽一樣照顧她，任由這個男生擺弄自己，收下眼前來自一個自己不愛的男生的所有的溫暖。她想唯有如此，才能感謝他。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宋玉說完，轉身離開。

  「宋玉，謝謝你。」郭比希轉身，看著宋玉離去的背影，清清楚楚地說了聲「謝謝」。

  宋玉一頓，停在原地。他沒想到郭比希會對他說謝謝，宋玉轉身，跑到郭比希面前，直直地、熾烈地看向她的雙眼，用一種讓郭比希無法理解的眼神看著她，進而抱住了她。

  郭比希沒有躲閃，只是吃驚的向後挪了半步，但依然被宋玉擁入了懷裡。宋玉只是悄悄地在郭比希耳邊說道：「比希，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說完，依舊是抱著她。

  郭比希沒有躲閃，靜靜的站在原地，任由宋玉抱著。

  不遠處，宋蒂夫揉了揉眼睛，轉過身把冰涼的雙手插到褲兜里，憂傷的離開了。那原本是屬於他的女孩兒，現在卻在別人懷裡哭泣。他難過得無以復加。

  六樓的陽台上，一個少女澀澀顫抖著。她原是在晾衣服，卻不小心朝樓下瞥了一眼，就這一眼，讓她不畏嚴寒，獃獃地戰慄在風中。她是崔佳潔，她手中的衣服還在滴著水，滴答滴答滴答，滴濕了那雙新買的限量版運動鞋……

  慢慢的，宋玉鬆開郭比希，他很認真地、很緊張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姑娘，問道：「比希，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郭比希看著宋玉，她不喜歡他，她知道，他也知道。這樣，他也不介意嗎？郭比希說道：「我，還不太喜歡你，你，不介意嗎？」

  「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你不是不喜歡我，只是還沒看到我。答應我，以後，你的眼裡會有我，好嗎？」

  郭比希點點頭，宋玉又一次把她擁入懷中。宋玉發誓，永遠不讓這個懷抱消失，這個懷抱永遠為郭比希而留，他要永永遠遠住進這個女孩兒心裡，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小莉莉和顧小虎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兩個人身旁，他們究竟待了多久，郭比希和宋玉不知道，只是該看的不該看的，小莉莉全都看見了。該看的是她和宋玉相擁，不該看的是宋蒂夫默然離去和崔佳潔呆傻在陽台上。

  回宿舍的時候，小莉莉問郭比希：「比希，你真的想好了嗎？」

  郭比希搖搖頭。

  「那，你還答應宋玉？」看慣了郭比希和宋蒂夫在一起，小莉莉忽然發現，自己看不慣宋玉站在郭比希身邊，總覺得兩個人不那麼合適。

  「我也不知道，莉莉，我不該答應他對嗎？這樣，對他不公平？」郭比希忽然停下來問道。

  「不公平？」小莉莉冷笑：「我的小傻子，怎麼是對他不公平，他心裡美著呢！是對你自己不公平，是對宋老師不公平。」

  郭比希轉臉看向小莉莉，她沒想到小莉莉會這麼想，眼淚一下子就奔出了眼眶，說道：「可是，他有家啊！」

  「有家怎麼了？」小莉莉冷哼一聲：「什麼都比不過偉大的愛情！比希，我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覺得宋老師是個負責任的人。我能感覺出來，他愛你是真的。有時候，我看著宋老師注視你的那個眼神，我，真的，很嫉妒啊！顧小虎從來沒那麼看過我。當然，如果宋老師沒有老婆，那簡直太完美了，我都要覺得你是灰姑娘遇到白馬王子了。」

  郭比希認真地聽著，她從沒這麼愛過小莉莉的話。

  小莉莉接著說：「其實，咱們文學系的，就應該open-minded一點點。不知道吧，我英語也不錯的。其實，多少幸福的眷侶都不是第一次的婚姻。」小莉莉狡黠一笑，說道：「我舉個例子，你別生氣哈。比如，你和宋玉結婚了，但你依然不愛他。後來，你聽說，宋蒂夫離婚了，他的妻子也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這個時候，你也選擇離開宋玉，和宋蒂夫在一起。那麼，你說，你和宋蒂夫算是幸福的一對嗎？你還算是破壞別人家庭嗎？」

  郭比希覺得小莉莉說得似乎有道理，可宋玉呢？他怎麼辦？郭比希問道。

  小莉莉撓撓頭：「不知道，他就是個二傻子，沒他什麼事兒，非要摻和進來，帶資進組啊？非要混個臉？」

  郭比希看著小莉莉，忽然笑了，這個小姑娘有時候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