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紅綠（4）
就在小莉莉和顧小虎在四星級酒店，正在擺脫青少年，為自己的成人禮大膽的滾床單時，崔佳潔和宋玉卻走到了海邊。
事實上，是崔佳潔陪著宋玉吹了一夜的海風，而心裡涼涼的不止宋玉，崔佳潔也是如此，甚至可以說她的心比宋玉的更涼。
此時，612宿只有郭比希一個人。她輾轉反側，始終也無法入眠。就在剛剛，她很禮貌的揮手與宋蒂夫告別，準備轉身上台階的時候，宋蒂夫忽然就拽住了她的手。
她以為宋蒂夫因為醉意有點暈，所以扶了她一下，所以她本能得只轉頭準備扶他，卻看到了一雙熾熱的眼睛盯著她看，那目光就像一道火海，瞬間把郭比希淹沒了。
受著焦灼的炙烤，郭比希有點喘不過氣來。氣氛尷尬極了，宋蒂夫想要說話，卻始終沒說出口，只是那麼熾熱地看著她。
幸虧樓管大媽拿著大喇叭走了出來，她喊道：「那個沒進屋的，趕緊，要關門了。」大媽嘴裡還小聲嘟囔了一句：「怎麼還找個外國男朋友？」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透過大喇叭，聲音陡然間給放大了好幾倍。
這句話說完，宋蒂夫的臉也紅了。
郭比希本能的掙脫開宋蒂夫的手，轉身就跑進了宿舍樓。她緊張極了，慌張佔據了她全部的身體。彷彿，身上每一個細胞都跟著震顫。
可以說，伴隨著這股震顫，郭比希全身都是麻木的，卻又有另一種衝動讓她選擇逃離。所以，她跑得非常快，體育課考試也沒這麼快過。
當郭比希一股腦跑到宿舍門口才感覺稍微放鬆了一些。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今天的空氣就是太稀薄，根本不夠用，她依然能感受到那種窒息感，而這種窒息感卻讓她嘴角上揚，露出了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幸福的笑容。
走進宿舍，郭比希發現裡面沒有人，她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她罵自己無能，怎麼就跑了呢？
邊罵邊笑，邊笑邊罵，到最後竟然哭了起來。當她慢慢平靜了以後，就坐在自己的床沿邊，這一坐就是半夜，後半夜她則反覆的蹂躪她的床，始終沒有困意。
如果床會說話，一定會說：「郭比希，我給你錢，你出去住一晚可好？」
結果，到了第二天早上，郭比希頂著一雙黑紅黑紅的眼睛，在衛生間刷牙。只是，刷牙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小bug，她把洗面奶擠到了牙刷上。直到刷牙的間隙，她才隱約覺得今天口腔里的味道有些許異樣。
等她緩過神兒來，已經開始在漱口了。漱口的時候，滿嘴的洗面奶的味道，讓郭比希乾嘔了好幾次。
不過，等郭比希收拾好自己，準備出門的時候，她卻忽然意識到，崔佳潔和小莉莉一整晚都沒回來，她們兩個？郭比希在心中壞笑：都不是單純的好孩子！
而她自己呢？她竟然一整夜也沒想起小莉莉和崔佳潔。都說人在愛情面前都是有異性沒人性，崔佳潔是這樣，小莉莉是這樣，郭比希也是這樣，或許這才是愛情該有的樣子。
周一的課永遠都是無聊的，沒有期待，沒有懸念。郭比希最近在準備四級考試，從她嘴裡蹦出了一個單詞「boring」，用漢語解釋就是無聊，她覺得這個詞兒用來形容周一，再恰當不過了。但是，似乎用英語說出來感覺到更加的無聊。郭比希心想：「果然，英語是表達語境的，既簡單又直接。」
她忽然想起了《道德經》里的一句話「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郭比希記得，這句話她從小就聽爸爸反覆念叨，但是每次郭比希問他：「爸爸，這句話究竟什麼意思啊？」她爸爸總是展露出一副困惑的面容，搖搖頭回答她：「這個需要用幾輩子去參悟！」
每一次郭比希都在心裡默默諷刺他，覺得他封建迷信。人生就一次，哪來的幾輩子幾輩子的。郭比希一直認為，人生短暫，想做什麼就去做，想爭取的就去爭取，別一天總想那些虛的、沒用的東西。可是，最終她還是走進了文學系的象牙塔，來到這虛得不能再虛的殿堂。
自從進了文學系的大門，郭比希沒有一天不虛的。現在，愛上了自己的《西方文學史》老師，郭比希更是虛得不行。
一切隨緣吧，她到食堂要了一根油條、一碗豆腐腦，狠狠地咬了一口。心裡空虛用美食來補，郭比希覺得自己得好好補一補，又多買了一根。
上午的課終於結束了，依然沒看到小莉莉和崔佳潔的身影，她有點擔心起這兩個姑娘，但是，轉念一想，她們也不會出什麼事兒，有宋玉和顧小虎陪著，要是出事兒了，他們肯定早就聯繫她了。
無聊的上午結束了，郭比希一個人慢悠悠地走進學生食堂，打了份蓋澆飯，她坐在一個靠近窗戶的位置，自言自語地說道：等她們回來非要好好審一審她們不可。
正想著，抬頭就看見了崔佳潔和宋玉，他們倆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郭比希笑了笑，心想：果不其然，她們倆在一起，將來要是真的成了一對，最要感謝的就是我。這麼想著，她伸手朝崔佳潔揮了揮，喊道：「佳潔，佳潔，我在這兒。」
崔佳潔本能朝她揮了揮手，簡單打了份飯，坐在郭比希旁邊。宋玉也跟了過來，他只是靜靜地坐在了郭比希對面，沒準備吃飯。
「宋玉，你怎麼不吃飯？」郭比希夾了一口米飯，塞到嘴裡，喃喃地說：「今天師父的心情估計不好，這飯也太難吃了。」說罷，放下筷子看著宋玉和崔佳潔。
「我不餓」，宋玉說道，聲音低低的、沉沉的。
坐在宋玉身邊的崔佳潔解釋道：「比希，別理他，他心情不好。」
郭比希咧開嘴，挑了挑眉，陰聲怪氣兒地問道：「你們倆，老實交代，你們倆昨天幹什麼去了？」
聽到郭比希這麼問，崔佳潔的臉刷一下子就紅了。她確實是跟宋玉在一起待了一夜，但是她只是靜靜地陪了他一夜，可是崔佳潔不想說。
郭比希指著崔佳潔的臉，笑著說：「佳潔，你臉紅了。」轉頭，她看向宋玉，開玩笑滴說道：「宋玉，老實交代，你對我們佳潔做了什麼？你可得對她負責，否則，我可不饒你。」說罷，又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你不是說不好吃嗎？」崔佳潔看著郭比希。
「嗨，不好吃也得吃，我可是劃了卡的。」郭比希撅起小嘴。
宋玉看著郭比希輕鬆自如的跟自己講話，彷彿昨天發生的事情，她全然不記得了。於是，宋玉小心翼翼地問道：「比希，昨天，我和小虎不太好，實在抱歉。」說完，他低下頭。
其實，他心裡始終很憋屈，但是又怕郭比希生自己的氣。宋玉矛盾得很。
「沒事兒沒事兒，翻篇吧，咱們還是好朋友。」
「宋老師怎麼樣了？」崔佳潔問道。
「挺好的，我看他沒什麼事兒。」提到宋老師，郭比希像是被雷擊了一般，想起昨天宋蒂夫那雙熾烈地眼神，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猛得扒拉了兩口飯。
就這時，由遠及近，宋蒂夫竟然也來到學生食堂。他本來只是路過，卻看到了郭比希。期初，郭比希一個人在吃飯，他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後來看到了宋玉和崔佳潔，他實在安耐不住，他確實想知道，那個叫宋玉的男生是不是郭比希的男朋友。
看到宋蒂夫，宋玉就一肚子的火氣，宋玉把郭比希的餐盤和筷子一併拿了過來，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郭比希嚇了一跳，喊道：「宋玉，你搶我飯幹嘛？這是我的。」
宋玉拿起郭比希的筷子，迅速地往嘴裡送了幾口飯菜。然後，他拿著筷子，看著郭比希說道：「你不是說難吃嗎？我替你吃，別浪費了！」
郭比希卻不依不饒地說：「那，那，那我吃什麼呀？我還餓著呢！難吃歸難吃，好歹也是吃的。」
宋玉一聽樂了，從兜里掏出一個飯卡，遞了過去說道：「給你，這是我的飯卡，你想吃什麼，再去點一份。」
郭比希沒有接宋玉的飯卡。她嘟囔著嘴說道：「算了，就是碗蓋澆飯，都給你都給你。我一會兒喝咖啡去。」說著，郭比希起身準備買咖啡。這一回頭，正好對上宋蒂夫。剛才那一幕幕，都被宋蒂夫捕捉到了，他心裡酸酸地，發著酵，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
郭比希沒有發現宋蒂夫的異樣，只是在看到宋蒂夫的第一眼，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心裡莫名的慌了起來。她兩隻無處安放的手，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撓撓脖頸。
宋玉實在看不下去，放下碗筷，拉起郭比希就往食堂外面走。
郭比希被他這麼一拉更慌了，她還沒來得及跟宋蒂夫說一句話呢！走出食堂大門口，郭比希使盡了力氣才掙脫開宋玉的手，生氣地說道：「宋，宋玉，你幹嘛呀！我還沒跟宋老師打招呼呢！」
「不就是一個老師嘛，打什麼招呼？」宋玉說道。
「你不懂，這，這叫禮貌。」郭比希磕磕巴巴地解釋。
「郭比希，我發現，你一見到你們老師就緊張。我這算是把你救出來了，你還不感謝我。」
郭比希疑惑地看著宋玉。
宋玉接著說：「比希，那邊新開了個咖啡屋，專門給外籍老師準備的，特正宗。行，看在我幫了你的份上，為了表示感謝，我接受你給我買的咖啡了，記住，我喜歡喝拿鐵。」說著，他又拉起了郭比希，把她拉到咖啡屋旁。這一次，宋玉沒有死死抓著郭比希，到了咖啡屋，宋玉就鬆開了手。
郭比希被宋玉說得莫名其妙，不過這家咖啡屋還是不錯。她要了兩杯拿鐵，一杯遞給宋玉，一杯自己喝了一口。郭比希感嘆：「真的不錯啊！」
「宋玉，你還挺厲害。我以前都不知道，這開了家咖啡屋，味道純正，好喝。」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咖啡屋喝起咖啡來。
「宋玉，你也喜歡咖啡？」郭比希放下杯子，窗外暖洋洋的。
「嗯，還行吧。最近剛開始喝的，以前喝的都是速溶，你懂的。」宋玉撇撇嘴。
「我懂，我太懂了。我高考那陣兒，每天晚上喝一包，速溶黑咖啡。你有沒有印象，就是那種小包裝，直接倒在杯子里，再灌點熱水。」
宋玉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那種。」
郭比希笑著說：「那哪是咖啡啊，簡直比我小時候喝的百藍根還難喝。不過，你得裝啊，裝得很懂的樣子。還得喝出香醇來。」郭比希忍不住笑，一邊搖搖頭，一邊舉起杯子：「現在想想，真美好。」
宋玉也沉浸在高三那種緊張而單純的美好回憶之中，他也喝了一口，又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女，心想：那個時候確實是好，沒有眼前的你，也沒有對你的著迷，更沒有迷失的本心。那個時候，我宋玉是我自己，現在我心裡裝了一個不屬於我的人，我自己消失了。
感情永遠都是一把雙刃劍，兩個人彼此各懷心事，各喝各的咖啡。
窗外，還有一個人，他站在遠處的一處樹蔭下，靜靜地看著這兩個青春如火的少年。
從他的角度，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兩個年輕人有說有笑、溫馨美好的情景，然而他卻並不舒服，胃裡一陣泛酸，胸中憑添出幾許醋意來。他不是別人，就是宋蒂夫。
實在看不下去，宋蒂夫扭頭轉身往員工宿舍走去。
十二月的天，帶著涼意，但因為海濱城市的緣故，卻沒有那麼寒冷。這倒是跟英國頗有些相似，宋蒂夫抬頭看到了一輪凄寒的太陽，他想起了聖誕節，想起了18歲那年，母親在聖誕樹下送了他第一瓶啤酒作為他成年後的第一份聖誕節禮物。
那一夜，那一瓶啤酒，令他終身難忘。
低頭看著陌生又熟悉的異國土地，宋蒂夫眼神有點黯然，今年的聖誕節，他又是會收到什麼樣的禮物呢？
而此時此刻，他又想喝啤酒了，把自己喝個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