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喧囂的世界
處在十字路口的妞妞最終選擇了一條充滿迷霧，前途混沌不堪的道路，就像當初選擇逃婚一樣，不過這一次，她並不孤單，在路的前方，有一個親密的朋友在等她，這個人就是楚喬。
在敘述接下來的故事之前，我想有必要交代一下她們的目標城市冠城的一些背景，也許細心的讀者已經發現，冠城並不是一個真實的地方，它只是作者因為某些原因而虛構出來的一個城市，即便如此，並不能說明作者的虛構完全子虛烏有，毫無根據，事實上正如本文的主人翁一樣，這種虛構都有它的原型，或者某些特質相似的人物或者地方。
冠城是一個年輕開放的城市，這裡充滿了創新與機遇，同時也充滿慾望與沉淪，快速的發展使得它看起來就像一個吃著激素迅速膨脹的胖子，表面健康壯碩，由於缺乏必要的沉澱與淬鍊，終究難掩內在的空虛與病態，正因為如此，在它的成長過程中，難免會遭受一些疾病的侵擾與折磨。在某一段時間內，冠城由於在色情產業方面的「傑出」表現而蜚聲全國，臭名昭著，「冠城服務」至今都是它的歷史上一塊難以徹底刷洗乾淨的污斑，好在，正直而充滿智慧的冠城人民終於認識到了這種發展的粗鄙和短視，他們正在儘力去洗涮這塊污斑，哪怕他們的努力在有些人看來有矯枉過正的嫌疑，但無疑他們的努力正在引領這這個城市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我無意去詆毀或者讚美這座城市，只是想告訴我的讀者，我們的主人翁妞妞正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來到了這座充滿慾望和創造的城市，缺乏了這樣的背景，我們故事中的人物將變得一文不值。
楚喬是在凌晨二點鐘接到妞妞的，其時，正好是楚喬下班的時間，她把妞妞帶到一處所謂「大排檔」的地方，其實就是宵夜食肆，也是都市男女結束一天的夜生活之前最後常去的地方，比如，在KTV唱完歌，或者在「沐足閣」洗完腳，往往有人會提議，有點餓了，我們去宵夜吧，於是她們便會來到了這樣的食肆。在冠城有一條著名的酒吧街，名字叫東城酒吧街，在那裡就有多家這樣的大排檔。當然，楚喬們的夜生活並沒有這麼瀟洒，她們充其量不過是為別人的瀟洒提供服務，換言之，她們是一群提供足療服務的「洗腳妹」，在多數人眼中，這並不是一個光鮮的職業，相反這樣的職業會讓人產生無限的聯想，這樣的聯想往往很容易將色情和交易聯繫在一起，很明顯，這種聯想是帶有偏見性，而且很大程度上與冠城曾經那段污穢的歷史有關，但作者想說的是，職業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分出高低貴賤來的只是從事職業的人，總體來講，作者對「洗腳妹」這個群體是充滿尊敬和同情的，尊敬的原因是她們同大多數普通底層勞動者一樣，是通過自己的勞動和努力在掙錢；同情的原因是，她們的生存狀態堪憂，除了不被大眾理解和認可，她們還要時刻忍受某些客人的騷擾，更重要的是，她們作息規律嚴重混亂，在多數人進入夢鄉的時候，她們的工作剛剛忙碌起來；多數人精神滿滿準備上班的時候，她們剛剛上床，如此黑白顛倒的生活嚴重地干擾了她們的生物鐘。
當她們來到大排檔時，已經有幾個男女等在那裡了，看到她們過來，都相繼站起來友好熱情地同她打招呼。
楚喬對著一個年齡稍長的女人對妞妞說：「這是我們的部長，大家都叫她梅姐。」
妞妞看著梅姐，那是一位態度極其友善，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的姐姐，臉上始終掛著謙和怡人的微笑，頭髮梳得齊整，向後挽成一個高高的髮髻，最有特點的是她的額頭，高挺而飽滿，這無疑影響了五官整體的配置，對女性而言，這並不是一個很討喜的裝置，但同時也暗示著她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
梅姐的聰明之一表現在她能夠審時度勢，順應潮流。梅姐在冠城十餘年的發展，歷經了冠城色情產業的興起、蓬勃和衰敗，從最初的一家五星級酒店的文員、到客房部主管、坐擁100多名小姐的媽咪、最後迅速轉型為一家正規沐足中心的合伙人兼運營部長，可以說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踏實；每一個轉身都十分華麗精準，巧妙地切合了時代發展的潮流。
梅姐的聰明之二表現在她對人的駕馭能力，通俗一點講就是她的氣場，但凡接近她的人，無論是下屬、同行、合作夥伴還是對她抱有敵意的人，都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友善、真誠和積極向上的能量，從而與她化敵為友、合作共贏。
梅姐熱情地向她伸出雙手，妞妞猶豫了一下，也伸出手去，四隻手緊緊握在了一起，握完手，梅姐還不忘緊緊地把她擁抱一下，親親地說：「一路辛苦，妞妞！」
梅姐的過度熱情倒讓妞妞有一些局促，她一時感動得有一些說不出話來。
梅姐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不等她說出一些感激的話便又把她拉坐到一張空椅子上。
接著，楚喬又指著她對面一位面容美艷高冷的女孩說：「這是我們的前輩美琪姐，她是一個好厲害的人，咱倆以後都該跟她好好學學，對吧美琪姐！」
妞妞迅速站起身來，準備去握手，卻不曾想美琪並沒有起身，也沒有跟她握手的打算，只是象徵性地對她點了點頭，妞妞有一些尷尬，她也點了點頭叫了一聲「美琪姐好!」然後假裝整了整衣服，又重新坐了回去。
楚喬又對其他人一一做了介紹，接下來就是一起吃飯喝酒，妞妞不怎麼會喝酒，便以「旅途勞累」為由推脫起來，眾人不服，紛紛上前勸酒：「出來闖蕩江湖，怎能不喝酒呢？」直到梅姐說了一句：「妞妞剛下火車，確實很累，今天就不喝了吧！」眾人方才作罷，隨妞妞自便，一幫人開始昏天黑地喝起來。
梅姐並沒有同眾人瘋酒，而是陪著妞妞說話，問長問短。
「常常聽喬妹說起你，說你聰明伶俐。人又善良，今天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梅姐柔聲說道，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彷彿面前坐的是一位早已熟悉的親人。
妞妞羞澀地笑了一下，她不知該如何應對梅姐的熱情，只是微微囁嚅到：「謝謝梅姐！」
「你這次到冠城來有什麼打算？」梅姐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
梅姐的這句話問得有一些突兀，自己不是在楚喬的召喚下才來的嗎？來了不是要全聽楚喬和梅姐的安排嗎？梅姐這句話是不是意味著她並沒打算安排自己了呢？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一些心焦了。
「梅姐，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您能幫幫我嗎？」妞妞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對梅姐說。
梅姐臉上掠過一陣不易察覺的微笑，但很快表情變得有一些為難起來。
「這樣啊？」梅姐略微沉思了一下說：「冠城這個地方呢，工作倒不是很難找，只是……」
看著梅姐欲言又止的樣子，妞妞心裡越發焦急，眼睛巴巴地看著梅姐，等待著梅姐後面的話語。
「只是，要找一個工資又高，又體面的工作，卻是比登天還難啊！」梅姐本來說話就是慢條斯理的，此時她又故意放慢了節奏，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把一句話蹦完，就像孕婦產子一樣顯得特別艱難。
妞妞明顯被梅姐的話影響了，原本興緻高昂的她瞬間變成了霜打的茄子，有一些無精打采起來。
梅姐看著她的表現，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換了一副很輕鬆的表情繼續說：「不過呢，你也不用太著急，這兩天你先好好休整一下，我去幫你想想辦法。」
妞妞似乎從絕望中又看到了一線生機，她趕緊對梅姐道謝：「那就有勞梅姐了！」
宵夜大概持續到四點多鐘才結束，妞妞和楚喬一起回到了集體宿舍，兩個人稍微洗漱了一下就擠在的一張單人床上。
由於是久別重逢，倆人都有一些興奮，加上楚喬又飲了不少酒，更是沒有一點睡意，於是倆人乾脆躺在床上說起了悄悄話，那情形彷彿又回到了學校一般。
「那個梅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妞妞問楚喬。
「那當然，梅姐可是我的偶像呢？別看她現在才三十齣頭，她在冠城已經有好幾處房產了！是一個標準的小富婆！」楚喬情緒高昂地說，一臉欽羨的模樣。
「那她結婚了嗎？」妞妞問，她突然對梅姐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真看不出來，這個女人這麼厲害，難道她背後有什麼人支撐著她？
「沒呢！梅姐說她是一個獨身主義者！」
「獨身主義者？」妞妞反問道。「她打算一輩子不結婚嗎？」
「是啊！沒有男人的羈絆女人會活得更瀟洒，當然，這並不妨礙她談戀愛，相反，這會讓她有更多選擇和來去自由的權利，這樣多好！」
妞妞不禁有一些感嘆，這不到一年的時間，楚喬已經有了太多的變化，完完全全是一個社會人的樣子了。
「哦，還有那個叫美琪的，怎麼感覺她有點怪怪的？」妞妞繼續問。
「美琪啊，可是我們公司的頭牌啊！只不過性格是有一點高傲罷了，不過沒關係，只要你好好乾，一準能超過她。」
「什麼是頭牌啊？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們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呢？」妞妞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最關心的問題還沒有搞清楚。
「梅姐沒告訴你嗎？」楚喬一臉詫異地望著妞妞。
「沒有呢！她還問我有什麼打算呢？我現在剛過來，兩眼一抹黑，還不得指望你和梅姐啊？！」
「這樣嗎？我以為你都清楚了啊？」楚喬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們公司叫『康足匯』，是一家沐足機構。」
「『洗腳妹』啊？！」這回輪到妞妞吃驚了，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看著楚喬。
妞妞的表現讓楚喬有一些不爽，她質問道：「『洗腳妹』怎麼了？又不偷，又不搶，我們是一家正規沐足機構，別那麼大驚小怪的！」
妞妞沒有馬上說話，做『洗腳妹』這是她事先想都沒想過的，她內心隱隱有一些後悔，這次貿然來到冠城，是不是錯了？
「喬妹，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嗎？做這個終究有一些不好！」她內心並沒有責怪楚喬，畢竟楚喬也是一番好意，但她還是無法接受這樣一份工作。
楚喬內心也逐漸平靜下來，她很了解妞妞，妞妞不僅生理上有一些潔癖，而且心理上的潔癖怕是更嚴重一些，對這樣一個不被大眾所認可的職業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只要給她解釋清楚，這個工作並非像人們想象的那樣齷齪不堪，她最終也會接受的，於是她耐心地對妞妞說：「妞妞，你不要想太多了，這只是一份工作，怎麼樣做？是潔身自好也好；還是隨波逐流也好，完全在於你自己。」
「可別人會怎麼看我們呢？」妞妞內心還在繼續掙扎。
「如今這世道，別人只會看你住著什麼樣的房；開什麼樣的車；肩上挎著什麼樣的包包，誰會關心你去做什麼樣的工作？」楚喬冷笑一聲說道。
妞妞不再說話，她把楚喬前前後後的話連起來想了一想，好像都很有道理，再聯想到自己的現狀，她還有多少選擇的自由？算了吧，走一步看一步吧！就像妞妞說的，這只是一份工作，怎麼樣做完全取決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