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地之初
沒有人喜歡曆史。曆史意味著過去。過去意味著大部分的傷痛。若不是還能感到簡單喜悅,人們絕不會感到生活在繼續,曆史也會像個沒完沒了的旋窩一樣持續旋轉,直到人們被螺旋下降的激流吞沒。
然而有那麽一片古老大陸,位於三界正中。和其他地方一樣,它的曆史同樣不可不問。即使經曆了毀滅,其中對重生的亢奮依舊萬古長青。
地蒼茫伊始,萬古大陸上部族的邊界仍不分明。部族與部族之間零散居住,享有自由與和平。七玄之龍隨著一聲閃電來到了這片荒蕪大陸。同時,它還帶來了自己的族人——仙族。
仙族的領袖是傲風氏。他最終活了四五百年,白髯過膝,算是短壽。當他隨著七玄之龍降臨人間時,還是個年富力強的年輕人,剛剛出世不到百年。相傳,他帶著改變人間的義務前來。
傲風氏帶來了仙族的法寶和靈法,在七玄之龍離去以後,征服了深海的蛟龍和蒼的龍鷹,得以俯瞰整片萬古大陸和其中的淵民。淵民是從叢林中走出的民族,他們已經擁有了語言,渾身長滿毛發,用一支支火苗構建起了自己的部族。看見傲風氏擁有了龍鷹和蛟龍這樣的神物,淵民將仙族供奉為神。
在這之後,傲風氏開啟了淵民的智慧,去除了他們身上多餘的毛發,消除了疾病和災的威脅,讓各個部族人口不斷增加,部族之間的疆界不斷縮。這樣的日子持續了百年。在傲風氏一百多歲生日的一,他主動成為了一場衝突的調解者,這場衝突事關五個部族,是當時最大的紛爭。
傲風氏沒能成功,這五個部族共同設計把他和他的族人關押了起來,將他們幾乎屠殺殆盡。這些部族的領袖認為傲風氏是摘取勝利果實的絆腳石,欲除之而後快。他們認為仙族再給不了他們什麽了,現在他們想要獲得更多,就必須自己爭取。
此時傲風氏逃了出來,他還有蛟龍和龍鷹。他本可帶著剩餘的族人遠遁,擁有屬於自己的晴空和滄海。然而萬古大陸的衝突逐漸轉變為戰爭,整片大陸已經變成了碎片,他要把這些碎片重新拚成一個整體,哪怕這個整體中有裂縫在滴著血,哪怕他們不自量力。
但他們是七玄之龍的族人,是界的後裔,難道還有誰比他們更有資格不自量力了嗎?
他和族人變成了征服者,連結弱部族打造了一支遠征軍,攻破了成千上萬個部族的寨門,打碎了部族間的界限,建立了以他為中心的秩序。但他知道一日不把所有淵民囊括入一個整體當中,無謂的戰火就仍會發生。如果他能在兩百歲前實現這項偉業,萬古大陸就能享有兩三百年的和平。
他的遠征軍一路向北,因為所有部族的勢力都在向北延伸,直到他遇到了冰窟人。
這時仙族遠征軍才發現,他們來到了另外一片禁地。冰窟人,才是這片大陸的守衛者。他們守衛著萬古大陸寒風凜冽的邊界,讓其免受寒龍的入侵。
冰窟人和淵民處處不同。他們不重視繁衍,有數百年的壽命,皮膚和皮膚低下的一切都是冰冷的,肉體沒有任何溫度。他們還有自己的秩序,那便是為了和寒龍作戰。
傲風氏隨即下定決心,幫助冰窟人守衛邊界,像他們一樣,用寒龍的鱗甲做盾牌,用寒龍的利齒做刀劍。傲風氏相信,隨著事件的推移,冰窟人的部族也能成為淵民部族的一部分。
傲風氏很快就遭到了冰窟人的反擊——他們認定,仙族才是這片大地的入侵者。仙族應當承擔萬古大陸提早陷入紛爭的責任。同時,他們還擔心仙族會獲取戰勝寒龍的方法,獲取冰窟部族的武器,進而讓冰窟人陷入傲風氏的統治。萬古大陸上個別部族的使者紛紛勸冰窟人別重蹈覆轍。
傲風氏試圖和冰窟人談判。談判當然失敗了,雙方言語不通——冰窟人甚至連語言都沒有——互相誤解。
此時仙族領袖知道,若不滾蛋,隻有開戰。
如果想讓萬古大陸變成由碎片拚接起來的整體,他首先得有碎片。冰窟部族的碎片卻還不是他的。
在開戰的前幾,遠征軍內部一切秩序井然。
在開戰的前一晚,遠征軍內部產生了內訌。
秩序的崩潰,隻在毫厘之間。
遠征軍的崩潰是由於萬古大陸戰火重燃——傲風氏已經離開了仙族內部太久,士兵們也想家了。在為期半個月的對峙以後,遠征軍解除了對冰窟人的戰爭狀態,悄悄離開了萬古大陸的邊界。
傲風氏回到萬古大陸的中心,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收拾那些倒黴鬼。他要把這片浩瀚山河一遍又一遍地拚回去,哪怕每完成一次拚接它都不是原來的樣子,每拚接一次它都帶有更多的疤痕。但傲風氏堅信——
疤痕是會好的。
冰窟人來了。
他們帶著萬古地魂。來了。
冰窟人知道仙族在做什麽,也明白為什麽必須反對他們從界進入萬古大陸。他們所守護的邊界的另一邊,就是冰冷的陰曹地府。寒龍,實際上是陰曹地府的原始生靈。在這些可笑的仙族人知道要從上下凡挽救人間的時候,他們在幾百年前就已經征服了整片冰冷的地獄了。他們是地獄的殺神。
正是從地獄之中,他們得到了萬古地魂。冰窟人其實已經是數百年前的稱謂,在數百年前,他們就借助萬古地魂,一步步演變成了寒族。
他們狠狠地耍了仙族和淵民一番。來自地獄的一切,現在終於可以向萬古大陸進軍了。
遠征軍首先崩潰了,傲風氏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他的左膀右臂,在幾之內就失去了他花費了百餘年建立起的秩序。淵民的部族勢力重新顯現,各自為政,心懷鬼胎。他們像一塊塊待宰的羔羊——他們沒辦法接受遠方還有冰窟惡魔被觸發的事實。
傲風氏采用了老方法——談判。
這次語言通了,也就談妥了。於是淵民們決定,自己主宰萬古大陸。他們短時間內建立起了元老會,讓傲風氏自行擔任軍事指揮,一致抵抗冰窟入侵。
他們重新組成了一支十萬人的戰爭團,投入了最精銳的武器和士兵,在傲風氏的帶領下,這支軍隊連戰連勝,最終在萬古大陸的中北部地區——
全軍覆沒。
寒族不僅靠萬古地魂改變了他們自己的種族,還改變了整個大陸。
那一被稱作“墮落之日”,萬古大陸的中核心地區坍塌,四周隆起。而十萬王牌團,恰逢被夾在一段山路之間。他們發現,山路越發陡峭,無數人跌落到了不斷加深的山穀、懸崖、深淵當中,隻有仙族和少數士兵活了下來。
傲風氏帶著僅剩的殘餘部隊(大約七八千人)緊急回撤。理由很簡單——他並不知道變成寒族的冰窟人會在什麽地方發動決戰,一舉殲滅僅剩的生力軍。因為嶄新的寒族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發動決戰,他們已經無所顧忌,手上有十多萬雄兵。
萬古大陸已經變成了一個整體,傲風氏的龍鷹與蛟龍亦在烈鳴與咆哮。這也是七玄之龍第二次降臨人間的時刻,人間成了三方爭搶的地獄。空中,七玄之龍聯手龍鷹與蛟龍與蜈蚣般倒轉著覆蓋在穹頂的寒龍展開大戰。仙族和所有淵民與寒族戰至最後一口氣,戰爭無時無刻不在打響。
這樣的戰爭持續了接近百年。寒族由於在抬升成為高原的後方也有淵民部族展開攻擊,加之兵員補充速度過慢,導致他們幾乎輸掉了戰爭。最終,七玄之龍對萬古地魂的封印熄滅了最後一簇戰火。
淵民和仙族卻從此難以踏上被萬古地魂抬升的高原哪怕一步,寒族重兵把守在險關要道,控製住了高原地帶,導致幾百年後,高原和低地成了兩個截然相反的世界。
在這幾百年間,草原上的寒族對遺留的淵民進行一步步的血融,最終讓他們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自己也成了他們的一部分,交雜成了嗜血的草夷。這些作為寒族與淵民共同後代的草夷缺乏足夠的信息了解他們血緣曾經的過往,加上高原寒冷物料匱乏,淵民移民的後人也逐步與河野大地為敵。
草夷曾經的過往如何,他們來自何方,又要歸往何處,逐步無人知曉以後。淵民後人因為戰爭的慘絕人寰,而不願意提起仙族的過往。世界本身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模樣,若非主動遠征,草夷又怎會到來?草夷高原已經日益無法重新征服,低地成為了河野大地,日益向往破碎。
萬古大陸曆史的真相也被藏在三方頂層的手中,隨著傲風氏的仙逝離人間越來越遠。
傲風氏的後半生是在監獄中度過的。沒有人記住他。沒有人把他當作戰爭英雄或者戰爭罪犯。幸存下來的人隻是不願意記住他,不願意記住這個曾經的主宰。
對他的抓捕實在秘密中展開的,這次淵民族長們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此外,傲風氏在戰爭中所受的創傷讓他時刻都需要治療。但他的藥劑師卻不是他的人。他很容易就被製服了,這頭騎龍的雄獅,被打入了地牢,隻有個別仙族子弟能夠探望他。
“我什麽都沒資格擁有,這樣就很好了。現在我就在做我該做的事。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我應當成為一個聖人。”
在監獄中,他如是道,拒絕了弟子門客越獄而出,重返大陸權力核心的建議。
傳,傲風氏所居住的監獄隻是一個狹的地下石窟。這個石窟經過符咒加持剝奪了他是用仙術的能力。傲風氏在這個石窟中生活了一兩百年。期間,他被人剜去了髕骨、打斷了手臂,饑寒交迫。在他四百歲生日的那一,他的徒弟為他送上了一瓶毒藥和一隻梨作為禮物——當時他已經失去了一隻眼睛,拚死才保住另外一顆。
傲風氏沒有喝下毒藥。被折磨時,他也從不反抗,或心懷怨恨。他就在那麽一個暗無日的地方度過了近兩百年的生命,身上滿是腐肉,失去眼球的眼窩深處,更是難以直視。
在監獄裏,傲風氏開始傳道、著書、推究未來,他弟子的傳人大多成為河野諸國名臣賢士。他們遊走在諸國之間,談笑言語之中便能反轉諸國形勢,就連日漸成長的草夷也敬畏三分。
古老的被扭曲的大陸重新出現了兩個穩定、平衡的整體,正如傲風氏的預言。他已經變成了曆史。。
他所沒有預言的,卻是三龍寂鬼的出現。
在他來得及以前諸神就命他就返回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