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捕鳥

  在兩個月之後的日子裏,義兄終於鬆口出他變得不太一樣的話了,那就代表他的病況確已好了多半。可伴隨了他十年之久的病叫什麽命兒,他卻不上來,就連郎中也不上來。那種病不曾太凶猛、太急,隻是“身體孱弱,神誌有恍惚之征。”。左不過就是經曆過太多的傷害,輕易不好活了唄!他沒有想到在這一會驚覺病情驟減,於是,高興的義兄在是夜向他敬來了祝福的酒。


  這一杯是義兄的,那一杯是他朋友的、徒弟的……,他可真要醉了。他感覺腦中輕飄飄的,可有美酒、快事,豈還有何事可阻擋義弟陪兄洪飲千杯的豪興?

  後來他(義兄)的朋友散了,留徒弟給他跑腿。待當酒闌漸盡,他們倆對著窗外向月光傾訴盡了自己的人生。


  然後直到今日,他也不明白義兄當年為何要搭救他?那夜他也沒有問義兄,隻要沒問過,那便是一個謎,而他,竟害怕這個謎被揭開。現實沒有謎那麽美,便似僅憑似曾相識的推測,較之沉重現實,是否無力啊?


  一個人的愛給不了太多人,一個人若有父母妻兒,最好不要再更愛別人。義兄的女人當然希望義兄更愛她,否則自是會吃醋的。對於她來,義兄一個疼愛的態度便可以讓她高興一整。


  但他太得義兄之愛,事事,義兄都護著他。但是,丈夫這樣,一個女人,就會有委屈的聲音。


  因為愛一個人,是會對出現在那個人生命中無關自己的一切,都充滿了嫉妒的。


  何況,她沒有不滿義兄曾對他的種種照料,因此,現在他漸趨康健,做為一個人,做為一個男人,他當然得走了。


  義兄並沒有挽留,人,本來就有很多條路要走,一個男人,也不會勸另一個男人留下。


  他雇的馬車駛過早晨蔥蘢的樹林。孩兒在他身邊,時而轉著骨碌碌的眼睛,看著窗外。


  他將手輕輕放在孩兒肩上,孩兒的歡躍仿佛一股暖流剿滅了他內心的惆悵,繼而是喜悅與安定。


  但詭異的是當馬車行到某處山路,他一打開車窗竟看見了那對女娃娃。


  她們看了他一眼,他仿佛看見樹上掛著一個死人。這時圓義在呼“爸爸”,他猛地將圓義抱在懷裏,不要讓圓義看見那對鬼娃娃。


  一會,他就像全身被火燒一樣,突然那種感覺一下子四散開,他感覺上吊被解救了一樣,清醒了過來。

  他深深明白,他所看見的掛在樹上的死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他問圓義,“剛剛看到了什麽?”


  圓義,“我看見爸爸盯著樹上兩隻鳥,一動不動,我正好有弓彈,叭的一聲,被我打死了一隻,還有一隻逃走了,爸爸,我去把那隻死鳥撿來……爸爸,你看,這樣好不好玩?”


  “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他在這句讓他安定的夢語中醒來。


  夢。


  好奇怪的夢。


  夢醒了,真好。


  他們來到縣城,重新租了一個的房間,他每找些活兒幹,清貧度日。他的身體越發好了,多掙了幾個銅錢,必是在晚餐給孩兒加個雞腿。


  他沒甚本事,倒與人為善,不過肯高看他的人還是少。他自六年前被義兄搭救教導,多了人的影子,少了狼的影子。但別人總覺得異類一樣,不愛搭理他。因為貌俊,一個姑娘喜歡了他,賜給了他一個男嬰,但接著就離開了。


  他對那個男嬰不出的喜愛,相同的骨血,相近的外表。孩兒還不記事的時候,他們兩個活下來真是經曆了良多的波折,實是相依為命。好在今年圓義已五歲多了。


  也好在,圓義也不戀娘,反而離不開他,二人的感情比血還濃。這樣的日子倒不難過,隻是從今年四月初始,他開始纏綿病榻,床第呻吟,仰屋太息。正是乏人臂助之際,他苦思自己一條賤命,肯真心待他的,隻有一個義兄。他怕死,也怕孩兒孤苦,也不再顧氣節,竟投靠義兄而去。


  六年未見,情義未逝,義兄帶給了他十分的關心與幫助。


  微風吹動,野花輕紅。。


  人生,即是如此,像奴隸一樣堅守著被賦予的生命,努力地讓自己活得像個人,害怕自己被命運看不順眼,給予生命戲謔與傷害。試圖善良,熱愛生活,於是雙眼緊緊追隨已有的幸福,而選擇忘記疼痛。正如冰冷的積雪,豈會不願接受陽光的撫摸呢?陽光、陽光……他想到這裏,正覺燦陽拂體。


  他回過神,正看見一條鯉魚從淺灘遊走了,不知道它已遊逝何處,隻記住了魚尾漇漇的樣子,正如他的思想,或許隻有在此日此時此刻,才形成這樣的思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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