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契書
夜色漸起,冬季的黑夜來得一向比較早,這時候竟然還飄起了雪花,成片成片的雪花漫天飛舞,落在發鬢落在肩頭,很快街上便是白茫茫一片。
宋語然沿著長街慢慢走著,清子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把油紙傘,虞琳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接過撐開,油紙傘很大,主仆三人正好遮在傘下。
她邊走邊想著心事,不其然又走到了牡丹池邊上的茶樓,這才驚覺天色已然見黑,牡丹池邊上已經張燈結彩,各家商鋪門前都掛上了形式各樣的燈籠。
茶樓的說書先生正在聲情並茂地演說,宋語然沒甚在意,但清子和虞琳卻越聽麵色越差,清子到底年紀小,忍不住頻頻去打量她的神色。
宋語然終於被他看得察覺到了異樣:“怎麽了?雪花飄我臉上了麽?”
“沒有。”清子伸手指了指茶樓的方向,“那邊在說姑娘你呢……”
宋語然眉頭一簇,她又不是名人偉人,沒事人家說書先生說她幹嘛?難道還有人要聽她一個無名之輩的事?
她斂了神色進了茶樓,那說書先生並不認識她,卻繪聲繪色地講著,孫家如何如何的仁義,看她一個孤女頓生憐憫之心,有心收作義女,幾次三番地放下升段刻意結交便是叫她消除芥蒂,能盡快地接納他們。
又說之前的那些謠言是孫四姑娘拈酸吃醋惹出來的小孩子的小脾氣,無傷大雅,至於什麽目無之人之事,更是市井小民以訛傳訛的謠言,當不得真的。
宋語然簡直氣的笑了,孫家是沒招數了罷?她前頭才放出了謠言,他們後頭便來個說書先生大肆宣講,整的好像兩方打擂台似的,實在可笑至極!
見她可憐收作義女?恐怕哄騙哄騙無知少女還行,她一個從宋家那樣的虎狼之地金蟬脫殼,還能識不破孫家的別有用心嗎?收作義女?嗬嗬~她倒要看看孫家究竟意欲何為。
宋語然笑了笑,等著說書先生說完一段歇息的時候,鼓起了掌,又扔下一定銀子:“先生當真是將的繪聲繪色,仿佛真的一樣,隻不知,給您寫腳本的又是哪位高人?”
說書先生目光一變,將手裏的醒木一拍,怒指著她喝到:“小姑娘是來砸場子的罷?”
倒是很有脾氣的,宋語然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走了一圈,才道:“先生不是在將孫家欲做好事,收養義女一事麽?怎麽會不認得我是誰呢?”
說書先生臉色一變,被她這麽一提醒,原先還覺得清子麵熟的茶客們紛紛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就是最近風頭正緊的孤女宋士啊!
眾人一時看得都有些眼睛發直,都沒料到這位正主竟然長得花容月貌,配著她冷淡的神色,竟然還有幾分英氣美,一看就不是那種任人欺侮的小家碧玉,這麽看來,倒是和傳言中落了孫二太太和孫四姑娘臉麵的人對的上號,再聽說書先生的說法,便持了懷疑的神色。
宋語然目的達到,便轉身走人,臨去前隻道:“以後拿錢替人辦事,記得辦的牢靠一些,起碼別叫我親耳朵聽見嘛,怪沒意思的!”
說書先生臉色徹底變了,茶客們恍然大悟,原來是孫家花了錢來平息謠言的啊!真是背到家了,竟然還被正主給聽見了!哈哈~真是太有趣了!這孫家也算是富豪鄉紳之家啊,這麽做究竟是為的什麽喲!
宋語然終於撒了堵在心裏的一口氣,立時覺得順暢了許多,步履輕盈地回了沁芳苑。
黃伯已經侯著了,他將已經過了明路的契書遞給她,垂著手忽然跪倒在地。
宋語然嚇了一大跳,這可是頭一遭啊!從前哪怕蔣正推薦他過來,他也隻是端著架子行了個禮,最初表現的可是對她很不屑一顧的,似乎覺得被蔣正送到她手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讓清子將人扶起:“黃伯這是怎麽了?您年紀比我大了許多,說是我父親輩的也不為過的,千萬別給我行這樣的大禮,我年紀輕受不起的。”
黃伯為自己從前對她的不屑、輕視和怠慢,感到羞愧,即使被清子扶著站了起來,依舊垂手恭敬地立在一旁,低垂著頭臉,連眼皮都不敢再撂一下了。
“契書已經過了衙門。”他彎下腰,雙手捧著契書,畢恭畢敬地舉過腦袋,“東家準備什麽時候開業都可以。”
宋語然接過來看了一眼,並沒有多問其他便收了起來,說起這個,她又犯了難:“我初來平昌府,得用的人手太少了,眼看成衣鋪子也要開業,但我還缺能用的管事和夥計。”
這些有本事的人並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可遇不可求。在奸細沒有拔幹淨之前,她卻不敢再任用從前的人,誰知道誰包藏禍心擁有兩副麵孔呢?
至於身邊的幾個人,白秀娘她們光做衣裳都嫌時間短,再說她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青玉到底還嫩,在很多事情上頭並不能妥當處理,阿鬥幾個就更加不能了。沁芳苑的一應大小之事又離不開麻大夫妻,這麽一算,她當真無人能用。
黃伯便道:“東家若是信得過小人,小人給你推薦幾個人罷。”
宋語然眼前一亮,蔣正給她黃伯這個人果然叫人驚喜,她道:“自然是信的。”
黃伯躬身退下,去辦這事不提。宋語然又喊來麻大和清子,一番吩咐下去,便定心去睡了。
宋語然茶樓鬧的那一出,當晚便傳回了孫府內院,老太太氣的狠狠砸了一下拐杖,恨聲道:“跟她爹一個德行!禍害!”
但氣歸氣,罵歸罵,氣過之後很快又平複了心情,罵過之後依舊找來孫大太太,吩咐道:“去把那件事辦起來罷,既然已經放了風聲出去,就不能隻是空頭說說的。”
孫大太太立刻自責起來:“母親,是兒媳的錯,這兩日府裏忙著過冬一事,事情實在太多,我就想把這事放緩了辦……”
老太太撩起眼皮看了看她,都幾十年相處下來了,她心裏怎麽想的能不知道嗎?當下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這事鬧的太大隻會叫人看笑話,抓緊了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