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青木荒耶很崩潰。
在初遇菲茨傑拉德時，【愛倫·坡】就發了一次狂。不過，那個時候他勉強能控制住靈基里的瘋意，之後的兩個月里【愛倫·坡】也沒出現太大的紕漏，所以他本來還以為自己能夠就這麼順風順水地扮演下去。
然而在烏鴉叫聲響起來的那一瞬間，【愛倫·坡】那幾乎能讓常人理智徹底破碎的情感——絕對的信仰、深淵般的恐懼與無上的欣悅徹底席捲了青木荒耶，令他瞬間就被這位狂信徒的思想所操縱。
就算不看面板，青木荒耶也知道自己和【愛倫·坡】的同步率恐怕已經飆升到了無限接近於滿值的程度。
在無法反抗的毀滅意念中，青木荒耶甚至不知道碼頭那邊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一切都被【愛倫·坡】的狂氣所裹挾。
與其說那邊的是他控制之下的【愛倫·坡】，倒不如說是被【愛倫·坡】感染成了同類的青木荒耶。
所以，去掉已經陷入了不定時瘋狂的【愛倫·坡】，現在還能自由活動的只有面上還一無所知的【太宰治】了。
沒錯，以【太宰治】目前所掌握的情報量來說，他只能推測出【愛倫·坡】絕對會在碼頭的事情上面給自己下絆子，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然而，就算向自己一直這麼強調，青木荒耶坐在飛機座位上時，還是沒忍住嘆了一口氣出來。
他旁邊的『組合』成員察覺到了這聲低嘆，轉過頭看向他：「怎麼了，太宰先生？」
在放棄了及時趕回日本以後，【太宰治】就持續著沉默了下去，直到現在才發出了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說話的聲音。
幹員實在是怕他又因為這個原因鬧騰起來：「我們還有二十分鐘就到成田機場了，從那裡趕到橫濱只需要一個小時，而且乘務直到現在也沒有發表延誤通知……」
【太宰治】撐著下巴，像是在思考他剛才說的話。
過了大概兩分鐘，就在幹員以為他沒意見了的時候，【太宰治】突然出聲：
「等飛機落地我會直接趕去橫濱，我們就在機場分開吧。」
幹員大驚失色：「您在說什麼？！太宰先生，哪怕真的可能會出什麼意外……」
【太宰治】將食指抵在嘴唇上，「噓」了一聲，提醒他在飛機上要安靜點。
作為敏捷等級有b+的暗殺者(assass)，他這個提議絕非沒有經過考慮：「雖然菲茨傑拉德的確說過你要儘力關照我，但這位先生，我並不是什麼小嬰兒，你也不是我的保姆。」
他拍了拍幹員的肩膀，一副「不管你說什麼反正我不會聽」的態度：「總之就這麼決定了。」
在他們兩個爭論個不休的時候，飛機已經緩緩落地，升起減速板進行最後的制動。
等它一停下來，【太宰治】就站起身，一件行李都不拿，穿著那身引人注目的鼠灰色和服就徑直下了飛機。
事實證明，金錢確實能夠帶來數不盡的好處。至少現在【太宰治】就能利用菲茨傑拉德的貴賓這一身份迅速離開機場，證件的檢查基本都是走個形式。
出了機場后，【太宰治】就近攀上了一個高樓，很快，他就化作肉眼無法捕捉到的殘影，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在樓與樓之間穿梭，向橫濱那邊掠去。
明明穿的是不便於行動的和服，但伴隨著幾乎聽不到的靴子落地聲，在短短一刻鐘以後，【太宰治】就走完了本該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到達了橫濱的邊界線上。
青木荒耶站在一棟十七八層高的辦公樓的天台上面，想要先判斷一下現場的情況，於是便遙遙往碼頭那邊望去——
「轟——！」
這道聲音傳到他的耳際時已經十分微弱，但青木還是憑藉英靈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
下一瞬間，青木荒耶看到，那座被三個組織爭相搶奪的碼頭上燃起了蔓延半邊天的火光。
青木荒耶：「………」
為什麼碼頭突然就炸了啊！！【愛倫·坡】，你這傢伙到底幹了什麼？！！
寒風吹過，青木荒耶站在天台欄杆旁閉上了眼睛，試圖先逃避現實三秒。
三秒還沒過去，一道爆|炸聲又不容忽視地傳進了他的耳中。
青木荒耶崩潰地睜開眼，人生中第一次罵出了一句髒話。
不過，這句髒話並不是對【愛倫·坡】罵的——作為一名合格的英靈愛好者，青木怎麼可能對【愛倫·坡】冷臉相對呢？
青木荒耶只是把港口黑手黨、粟楠會還有尚且不知名的幕後黑手全都給酣暢淋漓地痛罵了一遍而已。
他翻身越過天台的欄杆，身形鬼魅，心不甘情不願地朝碼頭那邊奔去。
然而，才剛剛到達港口黑手黨附近，距離碼頭還有三分鐘路程的時候，青木荒耶眼前一花，發現一直掉線的【愛倫·坡】那邊終於恢復了少許神智。
碼頭上，映入【愛倫·坡】眼帘的是一片火海。
還沒等青木荒耶鬆一口氣，讓【太宰治】的速度稍緩下來，他就感覺到【愛倫·坡】這邊自己的胸口突然一痛，好像是被人從斜下方狠狠揍了一拳。
然後，一陣天旋地轉，【愛倫·坡】就這麼被直接打進了海里，濺起了一連串的浪花。
青木荒耶滿臉茫然：「………」這又是發生了什麼？
他沒忍住咳嗽了兩聲，從口腔中察覺到了新鮮的血腥氣——看來那一拳把【愛倫·坡】的肋骨直接給打斷了。
黑灰色的觸|手從背後將他頂起，讓青木荒耶能直起上半邊身子，朝碼頭的方向看過去。
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已經倒塌了大半的碼頭。
隨後，青木荒耶才遲鈍地意識到，在沒被破壞得那麼嚴重的地方，一片亂石之中，還有兩個人。
捏著拳頭，滿臉嚴肅的中原中也和倒在地上看不清臉的赤林海月。
在這副場景徹底進入青木荒耶的視線之後，彷彿觸發了什麼關鍵點一樣，一段混沌的記憶突然湧入進了空白的腦海。
——是【愛倫·坡】發狂時的記憶。
在赤林海月吐出「折原臨也」這個名字之後，【愛倫·坡】身上那恍若實質的殺氣才稍微變淡了些許。
他的瞳孔依舊極細，從中彷彿透出來了淡淡的金光：「折原臨也是誰？」
見【愛倫·坡】還算能交流，赤林海月心中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池袋那邊的一個尤其喜歡落井下石的情報販子。實不相瞞，這次碼頭的情報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他交給我們的……」
言下之意，如果折原臨也想對粟楠會隱瞞什麼信息，也不是不可能，端看他想不想了。
【愛倫·坡】詭異勾起的
嘴角終於放了下去。
他回答：「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池袋……」
話將說到一半，他們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巨大的爆|炸聲。另外兩人往那頭一看，發現碼頭近旁停靠的一艘船正發出衝天火光，漸漸往海中沉了下去。
【愛倫·坡】看起來卻很淡定。聯合起方才他急著退出碼頭的行為一想，恐怕是那隻烏鴉早就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
這就是他的能力嗎？但是剛才那個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觸|手又是怎麼回事？
赤林海月顯然是認為碼頭相關的問題已經過去了，不由得開始思考起了這些細枝末節。
然而，就在他們三人都不約而同放鬆下來的時候，意外卻再一次發生了。
碼頭附近的海面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彷彿是為了應和大海的變化一般，【愛倫·坡】的瞳孔猛地一個收縮之後，整隻眼睛徹底變成了金色。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愛倫·坡】只留下了一句：「為什麼……海里會有舊日支配者的存在？！」
「舊日支配者」——中原中也同時回想了起來，這是『組合』成員洛夫克拉夫特異能力的名字。
而洛夫克拉夫特正是他在「白鯨」事件中開了污濁才成功打敗的一個勁敵。
在中原中也與洛夫克拉夫特戰鬥過後，港口黑手黨不管用什麼手段，都沒能找到這個神秘男人的蹤影。
沒想到再次見面，竟然是在大海之中——
海面上突地生出了一團灰綠色的龐然大物，將天空中的太陽都徹底遮擋。
觸|手。粘|液。還有那僅剩的、人類形狀的頭顱。
是現世之人無法直視的，不可名狀的存在。
【愛倫·坡】嗓音低沉下去，如同狼嚎一般呼喚著這團綠色不明物的名字：
「cthulhu——」
中原中也強忍下想要嘔吐的欲|望，心中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的發音：克蘇魯？
「哈哈、哈哈哈哈！！！」【愛倫·坡】抬起雙臂，擺出了召喚什麼的姿態，「原來如此，烏鴉的啟示原來是這個意思嗎！沒想到竟然能夠在這個世界相遇啊，被吾主哈斯塔的死敵，克蘇魯所眷顧之人！」
他狂然地大笑著，飛到了半空中：「定要在此將你完全殲滅！」
話音落下，中原中也便感覺到天邊完全黑了下來。
——不，不對。
是【愛倫·坡】身後的影子一下子脹大了無數倍，將整個碼頭都覆蓋住，才造成了天色黑了下去的錯覺。
隨後，那黑暗的陰影在一瞬之間，徹底變作了星空般璀璨的顏色。
中原中也望著地面，目光如同死死釘在了上面一般，怎麼也移不開。
——啊啊，明明如此美麗。
——明明如此炫目。
——為何自己卻想要大叫，大哭，發狂似地驅趕出腦內那無法明曉的低語呢？
就在中原中也想要屈服於這不可抵抗的力量之下時，他聽到自己的身側傳來一道悶響。
砰的一聲，應該是人倒地時發出的聲音。
中原中也艱難地轉過頭，看見的是已然昏倒在地的赤林海月。
多虧了他臉色扭曲的凄慘模樣，中原中也才稍微回過神來，勉強從那玄妙莫測的狀態中掙脫。
他將自己的視線從地面上狠狠扯開，用力轉移到了【愛倫·坡】的身上。
他看到的是絕非世間之人的戰鬥。
從影子中伸出的無數黑灰色觸|手與另一頭的洛夫克拉夫特纏鬥在一起，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的模樣讓中原中也一陣噁心，差點就讓他犯了密集恐懼症。
觸|手的動作絕對稱不上快，看上去也沒多麼用力——當然，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在看到【愛倫·坡】身後利刃狀的觸手輕輕一甩就把碼頭倉庫給削掉半截之後，中原中也來不及思考，就連忙扶起還在昏迷的赤林海月往後退了幾十米。
事實證明，他的這個決定十分正確。
因為就在下一刻，不止是倉庫里的某些貨物發出了爆|炸的聲音，洛夫克拉夫特身上灰綠色的觸|手也掃了過來，在地面上略微一碰后，伴隨著轟然一聲巨響，碼頭的三分之一就這麼與另一側徹底分開，像之前那艘貨輪一樣緩緩沉了下去。
中原中也：「………」我靠？之前的洛夫克拉夫特有這麼猛的嗎？
他看著三分之一徹底消失，剩下的三分之二被炸得破破爛爛的碼頭，心裡只剩下一片茫然。
趁洛夫克拉夫特露出了這一破綻剎那的，【愛倫·坡】抬起手，脖頸處的菱形紋身蔓延開來，攀上他的手臂，化作了一支鳥喙模樣的長形銳器。
他睜著那雙黃金眼，毫不猶豫地將這武器對著自己的敵人直直投了過去。
鳥喙如同弓箭疾射而出，像是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般瞬間穿透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身軀，將他釘入了海面。
一片沉寂。
只剩下影子中觸|手在地面攀爬時發出的粘膩聲響。
中原中也屏住呼吸，緊張地抬起頭來，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愛倫·坡】。
果不其然，那雙半合著的眼中依舊透著金光，證明他還是沒有完全恢復神智。
中原中也深吸進一口氣，將赤林海月放到地上，紅黑色的光芒自身體表面浮現而出，瞬時便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接收完記憶，青木荒耶的表情就像打翻了的調色盤，霎時就變得五顏六色。
不是因為【愛倫·坡】摧毀了整個碼頭——畢竟這本來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只是辦法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樣而已；也不是因為中原中也揍了自己一拳，畢竟在那個時候不管是誰都會對【愛倫·坡】十分警惕的。
而是因為，他從這段記憶里提取出了一個十分要命的信息。
洛夫克拉夫特他，還——
如同噩夢重現一般，那灰綠色的影子又再一次安安靜靜地出現在了海面上。
除開還在滴著透明血液的傷口，這姿態和上次近乎一模一樣。
青木荒耶：………完蛋了。
他眼前又是一黑。
在意識重新被【愛倫·坡】佔據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中原中也崩潰的聲音：
「這他x的究竟是在搞什麼鬼啊？！！」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