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兒莫回頭
莫名其妙地,鍾無意跟在了談秦和常曦後面,一路上一直跟到了發生虎患的湖傷鎮。
談秦也沒什麼意見,他悄悄告訴常曦元始山的人雖然有些不順眼,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幫練劍的人戰鬥力奇高,帶上鍾無意就當帶了個免費的打手,合作共贏。
剛進鎮子,常曦就聞見了一股惡臭,像是驟然打開一個深埋地下的百年棺槨,惡臭撲來讓人站都站不穩。
鍾無意迅速拿出一顆沁香藥丸喂到常曦嘴邊,說道,「這是元始山自己煉的凝香丸,吃下去以後百味不侵。」
常曦愣愣看著這顆藥丸,呆了半晌,微微搖了搖頭,又停住了搖頭,像是不知該作何反應,開口解釋道,「不用了,我功法特殊,現在已經不覺得臭了,不煩你費心,謝謝。」
常曦右手手指空中一轉,憑空掐出一段綠色的線,輕輕一彈,緩緩彈向了鍾無意和談秦的鼻尖,綠線散開,一股清香縈繞在他們呼吸之間,果然再不聞惡臭。
「誒,常曦你的功法還這麼香啊!」談秦笑道。
「沒關係么?」鍾無意低聲問道。
常曦看著他,「你······」
她很想告訴鍾無意好歹我也是你長輩,哪有那麼脆弱!請你尊重長輩好不好!我可是成名已久的天才!
「這······哪裡像是只是虎患的樣子?」談秦說道,「這樣的腥臭,哪還是人住的地方,這整個鎮子就像是個老虎窩啊!」
在常曦他們的眼裡,湖傷鎮臭不可聞,散發著濃重的怨氣,完全不適合人族居住,但是這裡來來往往的百姓卻安之若素,彷彿聞不到這令人作嘔的腥氣,面色如常,看上去與常人無異。
若非得說些不一樣的出來,那就是整個湖傷鎮的人都表現得過分『正常』了,站在街上的常曦一行人拿著劍和符,反而顯得不那麼正常。
「我兒一回頭,娘親眼淚流!」
「我兒二回頭,為娘心中愁。」
街的那頭傳來一陣凄厲的哭喊聲,吹過來的風中還夾雜著一種紙燃燒時獨有的響聲。
滋滋火舌將白色紙錢燒成飛灰,一支送葬的隊伍不斷拋灑著紙錢向三人走來,飛灰與紙錢一路飄灑,有些落在了三人面前。
鍾無意眼眸一動,一層薄膜罩在三人面前,擋住了迎風而來的雜物。
「三回頭,朝前走!四回頭,去仙游!五回頭,莫懷憂!」
一個老婦人抱著黑色靈牌站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邊,聲音尖細,音調刺耳,面容與其說是哀戚不如說是不甘,甚至是怨恨。
「六回頭,送兒送到頭!」
「兒莫回頭!兒莫回頭!」
她一邊唱著一邊走遠了。
街道恢復了之前的流動。
「唉,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談秦嘆道「人間多少傷心事。」
常曦久久凝望著那支遠去的隊伍,什麼也沒說,轉過身去,「有時候,能早點離開,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那具棺槨里,沒有屍體,只有衣冠。」鍾無意看著常曦的背影,低聲說道,「而且為首的老人身上依稀縈繞著邪祟的妖氣,恐有不祥。」
「邪祟?我怎麼沒注意到?如果是這樣,那一定和虎患有關係!我們不如就從他們家入手?」談秦說道,「也不知道湖傷鎮的弟子到哪裡去了,怎麼都聯繫不到他們,否則咱們也不用自己去找邪祟。」
「你說呢,常曦?」
常曦點了點頭,「我們就在這兒找個地方等著吧,他們剛剛才走,估計還沒入土,死生事大,先讓人家把喪事辦了再說吧。」
談秦點點頭,道:「也好,這地方的氣氛也真是奇怪,少死老送,看上去也是家境殷實的富裕人家,原本能夠引人注目,發人哀思,可這些人好像充耳未聞,只當自己沒看見這回事一般,都是鄉鄰,未免冷漠了一些。」
「走吧,咱們去酒樓里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三人進了最近的一家酒樓,臨街而坐,耳聽八方,眼觀街道。
這是談秦的江湖經驗,酒樓是吃飯的地方,即便是修真之人,也難免在酒足飯飽之際放開口關,說些有的沒的,傳遞信息,因此來酒樓就相當於是進了消息鋪子。
可是常曦他們坐到位置上之後並沒有什麼人來招呼他們,談秦往桌子上輕輕一摸,一層的灰。
三人對視一眼,便知不對。
鍾無意手指一彈,一道氣彈打碎了隔壁桌客人的酒杯,可奇怪的是所有人彷彿都沒看見杯子已經碎了,杯子碎了也沒有滴出酒來,甚至那個客人還伸手在空氣中虛虛握住了什麼,咧著嘴往嘴裡倒,一邊喝一邊和同桌的人聊天,似乎他真的拿起了一個酒杯,似乎那個酒杯里真的有酒水一般。
不止是他,觀察得久了之後,眼前的所有人,甚至可以說這個鎮子上的所有人,就好像一套設置好了動作的木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動作和自己的任務,他們永遠不會違背自己設置好的任務,即使杯子被打破了,客人依然要喝酒,小二也看不見地上的碎片,繼續來往吆喝著,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
談秦攔下小二,想要知道具體的情況,小二突然停了下來,一言不發地盯著談秦,嘴角還掛著一個大笑的弧度,整個人虛假又怪異。
酒樓里,街道上,走過的路過的,做事的,閑聊的,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集體緩緩轉頭,看向了三人。
談秦打了個冷顫,慢慢鬆開了抓住小二的手,「沒事沒事,哈哈,各位繼續,各位繼續,我就是突然想問一下,茅房往哪邊走?」
小二低頭看著談秦,也不說話,全然不見方才對別桌客人傳菜奉承,大聲招呼的熱乎勁兒,慢慢的,他又開始恢復了自己的神態和動作,傳菜擦桌,大聲招呼著客人。
街道上也恢復了正常,剛剛發生的就像是一場夢。
「這也太邪門兒了吧!」談秦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們知道我剛剛摸到了什麼!」
「男人的手。」常曦道。
「對對對,不對不對!什麼男人的手!說清楚點!是那個店小二的手,天爺啊,那哪裡是手!那就是又冷又硬的一截骨頭!」談秦極力想復原剛才的觸感,「可是我明明一絲!一絲邪氣都沒感應到!我真的以為那就是個普通人!」
「再說這不是虎患么!虎患多發于山野之中,這人煙鼎盛的城鎮之中,怎麼就開始有這麼變態的景象了!」
「《太平廣記》有云:倀鬼,被虎所食之人也,為虎前呵道耳。」鍾無意看著這些行為詭異的人,說道,「這些已經不能算是人了,但也不算邪祟,應該叫他們倀鬼。」
「為虎作倀?」談秦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倀鬼多羸弱,離虎遠了自然潰散,再說這麼多倀鬼.……這虎得吃多少人啊……」
「或者說得有多少虎才能造出這麼多的倀鬼,甚至已經形成了怨場,倀鬼凝結不散,怨氣滋生,此地大凶,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該已經坐在老虎窩裡了。」常曦站了起來,面對著街道,右手輕輕一劃,一道綠意凝結成刃,狠狠劈向了整條街道。
牆壁轟然坍塌,塵土飛揚,怨場破碎,露出了血跡斑斑,屍骨遍地的湖傷鎮。
遠處,依稀有人在唱:「兒莫回頭!兒莫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