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藏鋒露拙
凄凄太清山，
三九寒上寒。
百十里山路莽然，
千萬株霜枝蟬聯。
深深淺淺，登高臨瞰，
唯余勁風扶雪捲雲煙。
斗轉星移，年復一年。大棠元初二十三年，驚鳥堂血案十八年後.……
巍巍太清，雪路無形，卻有一位少年，不懼嚴冬，在一處山麓之中，合眼勻氣，默念心訣，悠悠然漫舞木劍，似力不力，似勁非勁，所使的招式即使在不練武的尋常人看來，也只不過是在對天畫餅，對地描田。
上挑，下劈，斜刺，直擊，只這幾招劍法，這少年卻足足耍了兩個時辰。這太白山的冬天，難得半日晴明，看著少年身穿布衣皮襖，棉鞋棉帽，像是誰家獵戶之子，放著打獵的好天氣不去抓雞搜兔，卻尋到這僻靜之處耍劍，今日若空手回家，怕免不了被爹娘一頓責備了。
「李還——」
冷凝澈在少年身後呼喚他的名字，少年定身一回頭，只見一位身著白衣白袍的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眼神憐愛的看著他。
少年微微一笑，正欲回應，又見一白衣黑袍女子到來，不知是被來人擾亂了心緒還是雪軟地滑，少年腳下一崴，撲通一聲摔進雪裡，惹得一身狼狽。
「師……師傅……」這個叫李還的少年倉促起身，憨厚地對著冷凝澈傻笑，冷凝澈足尖點地，身形如燕，正好落在李還面前，拾起地上的木劍遞給他，然後一邊幫他拍打著頭上和身上的殘雪，一邊悄悄嗔怪道：「你又故意了。」
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白衣黑袍女子喚作閻羅雪。此二人看上去歲數差不多大，二十三四花信之年，膚白貌美，亭亭玉立，都生的一副花容月貌之姿，卻各有千秋之色。冷凝澈眼眸含情，笑靨如花，閻羅雪則冷若冰霜，橫眉厲顏，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李還把頭一偏，朝閻羅雪瞄了一眼，靦腆地說道：「嘿嘿，師傅不是教徒兒，要藏鋒露拙嗎？」
冷凝澈用力拍了拍李還的肩膀道：「我是讓你行事低調，可沒讓你裝傻子！」
正說著，閻羅雪也緩緩走了過來，李還有點怕她，不自覺地後退了一小步，微微低頭行禮道：「閻姐姐好.……」
閻羅雪冷眼掃了一下李還，沒搭理他，只對冷凝澈說道：「師妹，我早跟你說過，這小子根本不是練武的料，你非要收他當徒弟，壞了你的名聲事小，將來砸了咱們湔雪閣的牌子，掌門師傅怪罪下來，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冷凝澈淡淡一笑，回道：「師姐言重了，李還年紀還小，自幼體弱多病，我只是看在他爹娘的份上，教他些強身健體的招式。李還未入湔雪閣，依照門規，他算不上是我徒弟。」
閻羅雪冷冷地說道：「哼，再小也不是小孩子了，都那麼大的人了，這套三君子劍還練不全，你有關心他的時間，還不如在本門尋一個資質好的劍童，好好培養，說不定以後還能承襲你首席弟子的名號，要不然，下回的問劍比武，你還打算跟晚輩們搶風頭？」
冷凝澈本就不是喜歡爭強好勝之人，就算師姐這樣說，也只是微笑著說道：「我……到時候再說吧，弟弟妹妹們每日勤學苦練，首席弟子的名號，遲早也是他們的，沒什麼不好.……」
「哼，你不在乎首席弟子的名號我可在乎，算了，跟你說了那麼多你也從來不聽我的，等到了比武的那一天，我也不會跟你客氣。」
說完，閻羅雪一甩手繼續朝著山下走去，冷凝澈淡淡一笑，臨走之前對李還輕聲囑咐道：「我和師姐奉掌門之命到山腳下迎接武林各大門派的訪客，今日門派上下都很忙，你把柴火送到了就早點回來，別給別人添亂，記得了嗎？」
「嗯！」李還憨笑答應下來，目送冷凝澈和閻羅雪的背影離去，自己則收拾了一下木柴，上山前往湔雪閣。
話說李還去到湔雪閣送完乾柴就往回走，翻過幾個山頭，遠遠看見自家灶房已經燃起了炊煙，想必娘親已經快要把飯菜做好，就等他回家了。
一條蜿蜒山路直通到李還的家，眼看就要到家了，卻迎面遇見一人，一身紫衣紫袍，帶著黑色斗笠，斗笠的邊沿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憑身形，李還可以確定從未見過此人。
兩人打了個照面，擦肩而過，李還想想有點不對勁。
此人一路走來，雪地中留下的腳印只通往他家，那他定是從他家出來的。可李還長那麼大從未見過此人，而且就在剛剛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李還強烈地感受到這人有一種無形的氣勁環繞周身，這種感覺他只在湔雪閣的幾個高手身上感受過，當然也包括冷凝澈和閻羅雪。而且，跟冷閻二人一樣，身上飄散著一抹淡香。
李還一愣，這是個女人，且武功修為極高！
李還的雙親都是這山中的獵戶，他長那麼大，爹娘也從未提起有會武功的親朋好友。那這人到他家是幹嘛來了？
想到這裡，李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突然發現，那人竟然站在離他只有五六步遠的地方，也在回頭看著他。
就在這一剎那，李還整個人都被鎮住了。
雖然斗笠遮住了那人的雙眼，可李還依然能夠強烈的感受到那人的目光如箭矢一般穿透遮擋，打量自己。
李還壯著膽子，怯怯地問道：「你……你是誰啊？」
那人聽到李還發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是這家獵戶之子？」
這語氣跟閻羅雪一樣，冰冷，深沉。
李還回道：「是，你認識我爹娘？」
「認識。」
「可我從來沒見過你，你到我家去幹嘛？」
「不幹嘛，路過，順道拜訪。」
路過？從山下上來到他家，平日里要走兩個時辰，眼下大雪封山，路不好走，起碼要再多走兩個時辰。花四個時辰走上山也叫順道拜訪，這種騙小孩的話也太敷衍了。
李還稍微彎下腰，想看清楚這人的樣貌，不料這人突然出手，毫無預兆地從紫袍之下伸出一掌，直取李還咽喉，李還大吃一驚，足底運勁，往後大跳一步，欲躲開這一掌偷襲，沒想到李還並未見對方腳下移步，這一掌緊跟了上來，眼看躲不過去了，情急之下，李還抽出別在腰上的木劍，一劍直擊，逼對方收掌。可那人不躲不閃，只是掌型一變，手腕一轉，李還的木劍竟毫不費力地落到了她的手裡。
李還從剛才打了個照面就知道她武功極高，本就不想惹她，可出手還擊是出於本能，這下也驗證了李還的感覺是對的。
雖被奪去了木劍，可李還卻淡定了下來，因為剛才一交手，李還沒感覺出對方有殺意，更像是僅僅為了試探自己會不會武功而已。
果然，那人繳下了木劍也不再為難他，而是把木劍端詳一番，然後問道：
「你剛才使得是什麼劍法？」
「是……三君子劍」
「湔雪閣的武功？」
「嗯。」
「你隨你爹打獵為生，誰教你的武功？」
高手面前，李還不敢隱瞞，只好老實回答道：「我師傅是湔雪閣首徒，冷凝澈。」
「冷凝澈……哼！」
李還聽著口氣不對，急忙說道：「我師傅教我武功只是想讓我強身健體，你.……你可別找我師傅麻煩！」
聽了這話，那人冷笑一聲道：「我找她麻煩？呵呵，只不過是顧忘今的一個徒弟而已，她還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