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親人
郭千嫿聽完,眼眶裡也有些濕潤,她從來都不曉得自己的母親從前有過那樣艱難的一段時日。還有,以前她看見母親對郭綰百般照顧,只以為她是出於心善,體恤郭綰是一個沒了娘親的孤女罷了。到今日她才曉得,那是因為自己的母親與林楨柔之間有過那樣一段過命的交情。
郭千嫿看著郭綰,鄭重的說道,「綰兒,你娘親是我母親和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後一定待你和待千嬋一樣,都如同我的親妹妹一般。」
郭綰強自扯出一個笑容來,說道,「多謝千嫿姐姐。」
周言淑見郭綰神色有異,擔心她受不住這些沉重的過去,關心道。「綰兒,我也不知到底該不該將這些事情盡數告訴你。也許是出自我的一份私心,總覺得楨柔那樣好的一個人,我不希望她的後人對她經受過的苦痛毫不知情。可是綰兒,不管當年發生過什麼,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若你娘親在世,定然也不願意見你為了往事而悲傷不已。」
林楨柔是那樣溫柔嫻淑的一個人,唯一的心愿便是郭綰能平安喜樂的生活著。這道理郭綰自然明白,可如今驟然得知自己的母親不僅是死於難產,生前在郭家還遭受了那樣多不公的對待,她心裡哪裡能平靜的下來呢。
郭綰聽見周言淑的話,雖然乖巧的點了點頭,可眼神中依舊是沉重之色。
周言淑見她如此,心裡也明白,這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勸解開的,只能隨著時間過去,將一切慢慢的歸於平淡。隨即她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為了那份兒私心,就把那樣沉重的過往全數加諸在一個小姑娘的身上。
郭綰自然是沒注意到周言淑的神色變化,此時她正沉浸在往事之中,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消化和理解。沉思了良久,郭綰終是忍不住問道,「二嬸說我母親生產後,老夫人待了許久才不高興的離去?」
聽到郭綰髮問,周言淑先是愣了一下。細細思索了一番,心裡突然也泛起一絲異樣,繼而皺了皺眉道,「綰兒是懷疑,你娘親的死與老夫人有關?」
郭綰定定的看著周言淑,問道,「二嬸覺得呢?」
周言淑思索片刻,皺著眉道,「當年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我去查問過當時給楨柔接生的大夫和產婆,他們皆是說楨柔身子虛弱,又遇難產大出血,才沒挺過去。楨柔原先身體康健,許是懷著孩子在雪地里跪了那麼久,傷了根元,又吃了老夫人送的那麼多補品,虛不受補,才致如此。」
「若是如此,老夫人何必在產房逗留許久,見綰兒生下來是個女嬰,她便該生氣離去了。」
周言淑不語,細細思索著郭綰的話。
郭綰越想越不對,有個念頭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反反覆復的在腦子裡徘徊。也許她的母親不是因難產而死的,也許她的母親妨礙到了誰的利益……
她因為憤怒而渾身都有些微微的顫抖,指甲都已深深嵌進了肉中。一種悲憤痛苦的情緒驟然在郭綰的心裡瀰漫開來,她再也忍不住,有些激動地說道,「當年很有可能,老夫人見自己只得了孫女兒,心裡不舒坦,那她在產房裡會做什麼呢?她定然會問大夫,我母親何時能調養好身體,再懷上孩子。可我母親那時已被老夫人作踐的傷了元氣,大夫若是說我母親再也無法生育,那老夫人會不會為了要個嫡親的孫子,而將我母親.……」
聽到這裡,周言淑忙捂住了郭綰的嘴搖了搖頭,直到見到郭綰冷靜下來,眼裡的亢怒之色不再,她才鬆開了手。
「這馬車外都是郭家的下人,保不準就有老夫人安插的人。你聲音如此大,若教他們將話傳到老夫人那裡,你哪裡還有命活下去啊。」
郭綰深吸一口氣,知道周言淑句句都是為她著想。而且她此刻憤怒的情緒可謂無用之極,那些傷害過她娘親的人不會因為她的幾句喊叫而悔改,她真正該做的,是謀定而後動,讓那些冷血的人受到該有的懲罰。
郭綰低著頭道,「是綰兒莽撞了。」
周言淑見她這個樣子,也很是心疼,拉過她的手來說道,「我知曉你的意思,若大夫真的說楨柔無法再生養,照老夫人的心性和手段,的確是有可能做出狠絕之事來的。可是綰兒,事情過去十幾年了,咱們無法求證啊,當年的大夫和產婆,早就離開上京了,現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啊。」
郭千嫿聽到這裡,心裡也是震驚的無以復加,一雙美目中全是震怒之色。她沉聲道,「無法求證又如何,不管楨柔嬸嬸是因為大雪中跪傷了身體,吃了補藥虛不受補,還是在產房中沒有得大夫醫治。這樁樁件件,哪樣不是老夫人做下的,楨柔嬸嬸的死,定然是要算在她頭上的。」
周言淑倒是從未見過女兒如此這般疾言厲色的模樣,雖知她是好意,可不免過於莽撞了,「休得胡說,這話你心裡明白就得了,這般宣之於口,是要挑撥你綰兒妹妹去找老夫人拚命不成?」
郭千嫿聽見母親的訓斥,也覺得是自己魯莽了,有些擔心的看向郭綰。
可郭綰卻已經恢復了先前那般淡淡的神色,對周言淑母女說道,「千嫿姐姐說的不錯,無論當年真相如何,我娘親的死,總歸是與老夫人脫不開關係的。只是二嬸放心,綰兒不是那般衝動莽撞之人,不會想不開去找老夫人對質的。」
見周言淑依舊擔心的神色,郭綰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對她說道,「今日還要多謝二嬸,將我娘親的事情告知,不然綰兒怕是還要活在懵然無知中。綰兒無意去找老夫人拚命,但是也想求自己活的明白,至少不再去親近那些不該親近的人罷了。」
見郭綰這樣說,周言淑才有些放下心來。
郭千嫿見郭綰知曉自己娘親被害的始末,也不得不強自鎮定,孤身面對,心下也不免多出幾分憐惜,她心疼的看著郭綰,「綰兒,從此你便將母親和我當做你的親人吧。」
郭綰笑著點點頭,心裡也淌過一絲暖意。
周言淑岔開話頭,順勢說起了些郭千嫿兒時的趣事,想要將郭綰從方才沉重的思緒中拉扯出來。郭綰只是微笑著聽著,偶爾附和幾聲,可心裡卻依舊如同五味雜陳,酸楚不已。
若她生為男兒之身,是不是她的母親就不會死呢?
若她生為男兒之身,是不是她也可以擁有父慈母愛,祖母關懷的尋常人生呢?
生而為女,難道是她的罪過嗎?
憑什麼?
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