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中

  京郊,連雲山。

  正逢春天,連雲山腳下,不知名的野花正悄然綻放著,紅的,白的,粉的······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山野間,煞是好看。

  地勢平坦處,三三兩兩分佈著十幾戶農家,偶爾不知誰家煙囪冒出一縷淡煙,映著春日的暖陽,緩緩隨風逝去。

  半山腰,不知名的果樹花開正盛。

  步入其間,一陣馨甜撲面而來,蜂蝶也正忙碌著,人走至身旁也不飛去。

  偶見一兩條溪流順著低洼處潺潺而流,唱著歡快的歌謠,一直流到山腳農田邊。

  連雲山頂,則是終年積雪不化,遠遠望去,白雪皚皚,一片肅然。

  從山腳走至半山腰,也至少要小半天時間。

  除了偶爾前來打獵砍柴的山民,一般很少會有人爬行如此高。

  此時,山腰一隅,在藍天綠樹的掩映下,卻隱隱露出一角青磚紅瓦。

  走進,卻發現這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宅院。

  三間正房,兩邊各兩間偏房。

  院中小路以石子鋪就,空閑的田地中已隱約可見露頭的嫩芽,想來此間主人也是個勤快之人,自給自足。

  宅院周圍以籬笆圍就,籬笆邊零星栽種著幾株翠竹,宅院在竹葉的掩映之下,頗有遺世獨立的風姿。

  此時,一間偏房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是兩個女子的對話。

  「柳兒,你去叫小姐回來吃飯,順便摘些野蘑菇回來燉湯。」

  「好的梅姐姐,我這就去。」

  隨著答話聲落,珠簾掀起,一位穿著淡綠色襖子,配以同色燈籠褲的少女蹦跳著跨出門檻。

  女孩子也就八九歲的樣子,梳著雙平髻,圓圓的臉上嵌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未語也三分笑,一雙酒窩隱約可見。

  卻見女孩子並不走大門,只足尖一點,整個人便如飛燕一般掠過籬笆,幾個起落,已不見了蹤跡。

  「秦媽媽,我來幫你端菜吧。」先前說話的聲音又響起。

  「那就有勞梅姑娘了。」說話聲頗為沙啞。

  珠簾被打起,一位大約十六七歲的女子端著盤子走出。

  女子穿著藕荷色織錦長裙,裙裾上綉著深紅色的點點梅花,烏黑的秀髮只簡單挽成單螺髻,只一根白玉梅花簪點綴,蛾眉曼睩,一張鵝蛋臉不施粉黛,卻顯得淡雅脫俗,如雪中挺立之梅。

  正將菜放在庭院中紗帳下的桌子上,只見女子忽腰身一扭,身體往一邊直直倒去,單手撐地,手中竹筷凌空一點,才慢慢起身,筷子中,卻多了一朵牡丹花。

  「啪啪啪······」籬笆外忽然傳來一陣掌聲。

  「哈哈哈,梅姐姐的功夫真是越來越精進了!」籬笆外,一個清亮的女聲傳來。

  隨著話音落,從籬笆外飄進兩個曼妙的身影。

  還沒等女子轉身,就被人一把抱住。

  「梅姐姐,可是想死你們了!」清亮的聲音帶著三分撒嬌,三分可愛,又三分憨直。

  「我哪裡有夏荷妹妹厲害,隔著七八丈遠的籬笆,功力依然不減,可見這半年沒荒廢功夫。」被喚作梅姐姐的女子溫婉一笑,替眼前的少女取下臉上的幕籬,只見眼前的女孩子,十四五歲,容色清麗,秀美中透出一股英氣,一雙異常晶亮的眸子,此時正眉眼彎彎地笑著。

  「這半年不見,可是擔心死我們了,柳兒天天問小姐你倆什麼時候回來,小姐讓這兩天加菜備著,說你們就快回來了,沒想到真的就回來了,柳兒見到你們,指不定有多開心呢!」女子理了理女孩子鬢邊的碎發。

  「可是想死你們了,想小姐做的吃食了,這大半年沒吃小姐做的飯了,嘴巴都淡了許多,感覺吃啥都沒味兒。」嘰嘰喳喳,聽在女子的耳中,卻宛如鸝音。

  「秋菊,你不是一直念叨著小姐梅姐姐柳兒嗎?怎麼如今回家了卻又沉默不語?都到家了還戴這勞什子做什麼?」夏荷說著,一把扯下旁邊女孩子頭上的幕籬。

  陡然被扯下幕籬,女孩子閃躲不及,趕緊轉過身背對著她們。

  「哎呀,梅姐姐快看,半年沒見了,秋菊還害羞了!」夏荷一慣打趣道。

  女子用手指點了點夏荷的額頭,斜睨了她一眼,然後走到背對她們的女孩子身邊,將女孩子攬進懷中,輕輕拍著。

  原本微微抖動的肩膀,在女子的安撫下,卻起伏的更厲害了,隱隱傳出細微的抽泣聲。

  夏荷原本還想繼續取笑一番,平日里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卻扭捏起來,哪裡還有小姐說的人淡如菊的樣子。

  此時乍然聽到秋菊的哭聲,夏荷只愣愣站在旁邊,看著梅姐姐懷裡哭得不能自已的秋菊,一時手足無措。

  等女孩子的哭聲漸漸小去,被喚作梅姐姐的女子才掏出手帕,替女孩子擦拭著眼淚。

  眼前的女孩子,有一張幾乎與夏荷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面容。

  只是,少了夏荷的英氣,多了一絲嬌柔,此時梨花帶雨,更顯楚楚動人。

  「秋菊乖,不難過了,已經到家了,到咱們自己家了,以後不會再離開那麼久了,以後小姐去哪裡,我們就跟著去哪裡,不會再分開了!」

  「小姐也是天天記掛著你們,每天算計著你們走到哪裡了······」女子柔聲安慰著。

  「小姐真的每天都念著我們嗎?」秋菊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眼神里瞬間綻放出了光彩。

  「當然,小姐說過,我們都是她的家人,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小姐怎麼會不想你們?」女子握著

  「是呀秋菊,咱們是被小姐撿回來的,小姐說過,永遠不會像別人一樣拋棄我們的,小姐還說,只要有她在,我們就永遠有家,永遠不會被人欺負,所以,回家應該高興啊,你為什麼反倒哭了?」夏荷一臉迷茫。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想小姐,想大家,想著這麼久不見,小姐會不會忘了我們······」

  「我第一次離開小姐那麼久,難免會胡思亂想嘛。」秋菊紅著臉小聲道。

  她和夏荷從小被父母丟棄,幸得好心人收養,才得以活下來。可誰知,養父在大戶人家做工時,因被誣賴偷了主人家小姐的金釵,竟然被那家人毒打了一頓趕出來,養父回來就氣急攻心,沒撐過一個晚上就去了。

  養母找那大戶人家理論,討要欠養父的兩個月的工錢,說她還有兩個女兒要養,只求看在孩子的份上,給她們母女留條活路。

  誰知那戶人家黑心腸,竟然拿著一份不知什麼的書契,誆騙養母畫了押。

  可憐養母大字不識,以為是答應給養父的工錢,糊裡糊塗畫了押。

  結果,第二天,那大戶人家就帶著一群官差上門,說讓她們搬家。

  原來,那是答應轉讓房契的書契,官差說,養母已經將自己的房子轉讓給了那戶人家,以抵養父所偷金釵之價。

  養母當時就氣暈了過去。

  但是,自己親手畫的押,證據齊全,且又有官府介入,真正百口莫辯。

  那大戶人家當天就帶了人將她們母女三人趕出。

  養母無奈,只好帶著她們行乞。

  養母身體本就不好,加上養父去世,又失去居所,從此便一病不起。

  她們每日乞討,也不過只得幾枚銅板罷了,勉強夠買幾個饅頭。

  至於養母的病,對五歲的她們來說,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她們求遍了所有醫館,但最終都被趕了出來。

  養母最終因無錢醫治,離開了她們。

  她們跪在養母身邊,看著從身旁來來往往路過的行人,嚎啕大哭。

  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她們該怎麼辦。

  至今,她還記得當時的絕望。

  也記得初見小姐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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