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劫 第五一章 出行別苑
過午，幹完活，微雲、秦睿兩人回到依雲水榭。
進屋，微雲一眼便看到了已經換了裝束的紫涵。
一身青色長裙，梳著單髻。還繫上了荷包，這顯然已經做了沁妃娘娘院里的殿內宮女了。正八品的殿內宮女，比她們這些從八品的宮女要高出半個位分去。
剛進屋，微雲便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以往。她木訥的開口，試圖和面前的人說些什麼：
「紫涵，你……」
終究話到嘴邊，不知從何說起。
紫涵朝微雲一笑，如入夜的夏荷，聾搭著卻依舊芬芳，「不過就是早晚的事罷了。再過兩年，如煙出宮。三年……我們都到了出宮的年紀，總不是……我得早日為自己謀划呀。」
說罷，紫涵起身，去收拾東西。說再多，又有何用，該來的總會來。一直拖著也不是辦法。
微雲見一旁呆坐著，也不說話的晚晴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忍了許久的眼淚了，一聲聲嘆息從紫涵轉身後傳來。
秋兒趴在冉冉的懷裡，後背還一抽一抽的，她也是不舍的吧。
紫涵想留在宮裡，幾人也都是知曉的，只是這離別的一天提前到來了，打的人有點措手不及。
紫涵收點好行裝，拎著包裹，走到門口，見到坐在門檻上，獨自看天的微雲，喊到：「微雲。」
微雲忙站起身，都是十六歲的年紀，她看著卻是一個要紫涵照顧的小妹妹，那日，紫涵喊自己看天上的雲往哪裡飄，猜冉冉中午吃了什麼，怕是因為嫌棄她剛從茅房出來身上的味道吧。
時間一晃，真如白駒過隙，那樣的日常想來，以後是不會再有了吧。想想自己實際上比紫涵還要大上幾個月，竟較她如此不如。
「那個……少用。有什麼事來香蘭閣找我。好好照顧冉冉和秋兒。」
紫涵交代了一句，背都沒彎一下，拎著包裹，走出屋門，離開了依雲水榭，這個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她接下來所為，無法得保萬全，別說她們現在力量太小，根本撼動不了蘇秦那棵大樹，她也怕自己傷到她們，她要借勢，而沁妃……
微雲知道紫涵在說什麼，這些不用她說，她也知道，只是她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嗎，再也不回來了？
晚晴拍了拍微雲，「都還在一個宮裡，在哪裡不一樣。」
這話，是安慰微雲，也是安慰自己。
夜晚屋裡的氣氛還有些凝重，紫涵的床位還空著，鎖貴重物品的柜子，鎖鏈無精打採的倒垂著。
臨近著紫涵床的柳如煙今夜身上彷彿長了虱子一般，動個不停。另一邊的秦睿則一句話也沒說，不過從她僵硬的身子來看，可以看出她並沒有睡著。
紫涵的床位一直空著，一直空到了梨花落，杏兒肥美。
天一天天的熱起來，花房的太陽底下已經沒有人頂著太陽幹活了。
——
李公公將宮女太監們重新召集起來，宣布了一件大事：
「入夏，皇上要領著各位妃子娘娘，皇子公主住到宮外的一處別院。
這是往年都沒有過的，別院剛建成，還沒有住過人，皇后特撥了一批宮去別人布置一番。
咱們御園一共撥過去十八人，下面我來宣布去的人。
……
……」
晚晴、微雲、如煙三人，均在列，想必也是，撥人過去，是幹活的。冉冉、秋兒和秦睿，遠沒有她勤快來著，微雲如是想。
第二日晚，晚晴、微雲、如煙三人，簡單收拾了幾件衣裳，與姐妹幾人告別。
冉冉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嘴巴嘟的老高，七人的屋子，只剩下了她、秋兒、和秦睿，好冷清，冉冉看了看秦睿，這屋子裡好冷！
六月的天，冷的人想打擺子。
天一亮，微雲三人就跟著宮裡的車馬往宮外別院去了。
同行有二十幾架馬車，馬車裡裝的並不是人，而是比人更貴重的珍寶字畫。
如煙不捨得花錢，只帶了三兩銀子傍身。微雲和晚晴倒是將這些年攢下的銀錢帶走了大半，其中還有如煙分給她們的幾百兩銀票。
如煙一心到年歲要出宮，她在別院里的活幹完，自然要回皇宮的，但微雲和晚晴不是，她們在別院里幹活，乾的好，被主子留在別院里也說不定呢。
晚晴和微雲進宮后，便沒有這樣堂而皇之的出過宮。
浩浩蕩蕩的車馬聲勢浩大的從皇城東門出來，路過皇城城東最繁華的一條街道。
東城雖不如西城的規模與熱鬧，可金銀玉器行，布食錢鋪，勾欄瓦舍倒是一個不缺。
微雲指著青樓上坐在二樓的一個女子，「晚晴，你看，她怎麼是那樣穿衣服的？」
青樓上的一個女子，遮著面紗，一字荷葉上衣一直拖到了上臂彎，露出了一邊的香肩和線條誘人的後背。
晚晴連忙捂住微雲的眼睛，「快別看了，小心長針眼。」
「長針眼」這事兒一提起，就讓人忍不住的發笑。
要說皇宮御園與前院離得遠，常有宮女太監躲在御園的僻靜處行苟且的。
令正十二年夏天，晚晴十三歲，可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容貌秀美，在御園的一眾小宮女里也是除了名的小美人了。
晚晴那次遇見的事情與微雲在小樹林遇見的侍衛宮女還不一樣，她是碰到上不要臉的了。
那天晌午，花房的活計做完，她從花房出來，準備去果園找冉冉說說搞冰塊的事，可她剛從花房出來，半路上遇到一個三十幾歲的侍衛。
兩人在花房的道上遇到，侍衛一直盯著晚晴，恨不得在晚晴身上看出花來，她見侍衛不懷好意，有意繞開侍衛，徑直往前順著牆邊走。
誰想。
那侍衛竟然攔下晚晴，當著晚晴的面解開了衣服，一絲不掛的在晚晴面前蹦來蹦去，跳起了舞。
晚晴直覺得憑空閃過一道驚雷，直接嚇愣在了當場，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還是秦睿和紫涵恰好路過，喊了巡邏侍衛將那失心瘋的侍衛帶走了。
當天夜裡，晚晴的一隻眼睛就腫了起來，鼓起來好大一個包，按民間的說法，這個就叫「長針眼」。
這事兒，被姐妹幾個嘲笑了好久。
——
清晨的城東，有賣早點的攤子，一陣蔥花豬油的香味兒飄過來，只叫人肚子咕咕亂吠。
微雲與晚晴落在隊伍最後面，偷摸摸買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宮裡有時錯過用膳的時辰，她們又沒得吃的，便會從狗洞爬出去，買一點宮外的包子點心，再從狗洞爬回來的，只不過這類情況少便是了，萬一穿著宮裝被宮外的人瞧見，走漏了風聲，那又是一頓好苦頭吃。
這宮外的吃食雖不如膳房的好，可這份偷來的快樂，卻是比吃宮裡的飯菜要美上許多的。
微雲和晚晴還想再買點別的，一聲呵斥打斷了兩人的動作。
「幹什麼呢？」
說話的是此次同行的侍衛。
侍衛約百人，為護送車馬隊抵達別院而設。
侍衛行在前，宮女在後，他們不過是回頭一看，就見兩個小宮女貓手貓腳的在買吃的，買一次也就罷了，看她們這架勢，還沒完了。
故，有意提醒。
侍衛中有兩人認出晚晴，「喲，這是晚晴姑娘。這次也被安排去別院吶？」
晚晴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算是答了。
微雲一眼看見侍衛中那抹她最魂牽夢繞的身影，邵青他也在此次出行之列。
太好了！
能遠遠的見到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柳如煙看了看晚晴，又看了看微雲，對著侍衛齜牙一笑，「侍衛大哥，我們這就跟上，請前面開路吧。」
沒有侍衛願意和柳如煙搭話，嘴角抽了抽，前面開路去了。
晚晴在後面偷笑，「呀，我們如煙竟也會說請字了尼。」
柳如煙白了晚晴一眼，「那你們繼續扯，我再把侍衛喊過來。」
晚晴：「別別別，我錯了，如煙，你真的不買點吃的嗎，好多好吃的尼。」
柳如煙：「不吃，我不餓！」
咕咕~~~~~~
柳如煙尷尬的捂著肚子，腳下步子飛快，跟上了隊伍。
微雲和晚晴相視一眼，無奈一笑，寧願餓著肚子也捨不得花錢的柳如煙究竟為了什麼啊。
嘻嘻笑鬧間，此行的目的地就到了。
別苑青瓦白牆，苑牆高聳，一扇恢弘朱漆木雕大門就出現在了眼前，此行出來，也有一名皇帝的心腹暗影跟著，宮裡的內務府的公公，小聶公公也在，這裡面就屬他的級別最高了。
小聶公公掏出別苑的鑰匙打開了大門，沒有想象中的灰塵撲面而來，反而是一陣竹林掩映的沙沙聲，隨著門「吱呀」一聲打開的風，迎面吹來，讓人路途上的乏累也淡去幾分。
「都進去吧，本公公事先分配好了各院里的人員分配，你們去小太監哪裡領屋門的鑰匙和洒掃用具，這苑裡剛建好，髒的很。
今天，你們先把自己住的屋子打掃乾淨嘍，到了晚間，去負責的小太監那看看自己的活計，從明兒開始，就趕緊張羅起來，缺什麼，儘管開口，只要主子們來住的舒心，就是你們的造化。去吧。」
微雲這是第二次見小聶公公。
前一次，是如煙被拖走的時候，就是這位小聶公公帶的人，不過，那一次不能算，因著在這一次的結果里，她與小聶公公並沒有遇見過。
這第二次竟在這別苑裡，看著小聶公公這慈眉善目的模樣，應該是個寬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