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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第一章 雍城爆炸

  「娘…娘…你醒醒啊!你別不理冬兒…冬兒不能沒有娘…」

  傍晚的城西被衝天的火光籠罩,彷彿煮沸的火鍋,上下翻騰著。

  女孩的哭聲由遠及近的傳來。

  小女孩滿身臟污的跪在地上,有些凌亂的兩個小揪上,還綁著過年時才紮起的紅繩,此刻看來,已經有些泛舊,在她面前躺著一個早沒了氣息的婦人。

  婦人的腹部插著一塊青白色長瓦片,血水一直流到了小女孩的膝蓋,雙目里滿是驚恐。

  一雙沾滿血污的小手,緊緊地攥著婦人的衣襟,明顯營養不良的臉上斑駁一片,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血水。

  女孩兒的哭聲里,夾雜著無盡的迷茫。

  彷彿只要大聲的哭泣,眼前的這一切便不會發生,倒在血泊里的娘親便會坐起來,像往常一樣,溫柔地抱著自己,哼著小曲,喊著,「冬兒乖,冬兒乖。」

  很快,女孩兒的哭聲忽遠忽近,漸漸聽不真切了。

  更多的呼喊,哀嚎充斥在這方天地之中。

  觸目所及處,屋舍傾塌,幡旗倒地,鐵匠鋪的鐵水倒翻在地,隱約看出鐵水下方還有半個人的影子。

  原本熱鬧繁茂的城西街巷,此刻變得混亂不堪。

  被重物壓著的人認命般的咒罵著,再沒了爬起來的力氣。

  死去的人,身旁親人的嚎啕哀鳴綿綿悠長。

  僥倖沒有受傷的人四處逃竄著,哭喊著,臉上寫滿了惶恐與悲痛。

  趙啟凡掙扎著從地上坐起,腦袋還有點嗡嗡的。

  他獃滯地看著西城門那一地的血塊,和碎成一塊一塊的黑色碎布,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他才吐出一口鮮血,捂著受傷的胸口,踉踉蹌蹌地朝著那攤血污走去。

  趙啟凡的眼神落在一塊金色的東西上,再也逃不開了。

  用手撥開血污,艱難的蹲下身子,將東西撿起,細細的看著。

  這玩意兒他認識!

  他怎麼會不認識呢?

  這是一塊腰牌。

  半年前,他奉聖令秘密調查輔相結黨營私的罪證。

  他日夜監視輔相的府邸,直至三個月前,他才發現了城西郊外的一處院落。

  院落極不起眼,只有一進的籬笆牆,要不是跟蹤輔相,他怕是永遠也無法得知這樣的院落里竟藏了這麼多的秘密。

  他將所有的罪證一一搜羅,準備向大雍帝稟明。

  可……

  今日,他跟蹤一名黑衣男子,不慎暴露行跡。

  黑衣男子見不是自己的對手,情急之下,竟不知從哪掏出了兩個大鐵球。

  趙啟凡見到這鐵球之時,本能的膽怯撤退,在那鐵球爆炸之際,用盡內力護住心脈,竟也只是勉強保住了自己的一條命罷了。

  而這金色腰牌,便是進出那院落的通行證,他身上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這三個月他易容,變聲,九死一生的出入小院。

  這院落里不僅藏著輔相與廣義將軍密謀的罪證,也藏了不少輔相中飽私囊的財物,甚至是一些連他也無法想象的東西。

  許多工匠竟明目張胆的在城郊做著這樣的事,皇上竟絲毫不知。

  看著眼前如同人間煉獄一般的城西街道,趙啟凡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管那黑衣男子是誰,那黑球又是何物,只要派人封了那出院落,輔相的罪便是板上釘釘的事。

  想到這兒,趙啟凡縱身一躍,朝著城郊的院落方向而去。

  皇城城郊。

  看著空空蕩蕩的院子,趙啟凡猛地吐出一口血,頹然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陷入了久久的獃滯。

  這裡的東西……竟在短短一個爆炸的時間裡就被搬空了。

  皇帝令自己密查輔相,誰想,輔相的罪證沒找到,自己還把這麼大的線索給跟丟了。

  他該如何交差?

  此事辦成如此地步,革職事小,按大雍帝這些年與輔相爭鬥的疑心病,只怕是自己小命休矣。

  ——

  大雍皇宮內。

  大雍皇帝梅堯禹接到城防衛急奏,大都城西發生驚天爆炸。

  立招眾臣商議救災事宜,並令刑部侍郎鄭銘,徹查事情原委。

  安排工部,七日後,在皇家鹿台舉行祭天儀式。

  冬日的月亮剛剛把太陽趕走,悄咪咪探出了雲層,給大雍換上了另一番風景。

  城西再大的動蕩,卻沒影響到皇宮後宮半分。

  後宮御園宮女房,依雲水榭內,一共住了六十三位宮女,平日里,就做些御園的雜活。

  依雲水榭二十間屋子的其中一間。

  今天活計少,七人早早地回來了。

  十五歲的季紫涵不知從哪搞了本書,此刻,正斜靠在床上安靜的看著。

  七人當中,也就紫涵能把書上的那些文字連起來讀個順暢了。其他幾個,倒是從不曾見看過什麼書,估計也就認識些人口手耳之類的字。

  紫涵不說話,就這麼看著,頗有幾分畫中仙子的閑美來,可她一開口與人說話,總讓人覺得有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試探與孤傲感。

  十四歲的顧冉冉上輩子大概是個廚神,在吃食方面無師自通,許是好吃的吃多了的緣故,一雙眼睛形似葡萄,渾圓靈動,純美嫣兮,人畜無害。

  沿著房間的牆根,有一整排的瓶瓶罐罐,這些都是顧冉冉的命。

  此刻,顧冉冉正蹲在牆根,不知道在這些瓶瓶罐罐里鼓搗些啥。

  十六歲的柳如煙是依雲水榭里的土匪頭子,她眉眼硬朗,顴骨突出,頗有幾分兇相,身形高挑健壯,估計是從小被當男孩子養大的主。

  她一心想著到了年歲,出了宮去。

  此刻的她,正坐在屋裡唯一的一張四方桌上,數著銖錢。這番貪財的模樣,不去皇城酒樓里做個賬房先生,當真是屈了才了。

  依雲水榭里長得最好看的便是暮晚晴,十五歲。

  只是,她一回來又不知怎麼出去了。她總是這樣,風風火火的。

  晚晴為人仗義親和,是這宮女房裡出了名的好人緣。估計這會兒,又被哪個相熟的小宮女給叫走說什麼宮裡的秘聞了。

  也不知晚晴娘生她的時候吃了什麼靈丹妙藥,給她生了這副令人想入非非的好皮囊。

  她眉眼精緻,不施粉黛卻錦繡自現,皮膚細膩白皙,唇紅齒白,鵝頸青絲,素顏比著宮裡的娘娘施了脂粉的也不遑多讓,可惜,晚晴美而不自知,白瞎了這般容貌。

  而與晚晴最要好,十五歲的何微雲,長相甚至連個標緻都算不上。

  長相平平,身材平平,性格平平。

  她膽小怯懦,隨波逐流,天資愚鈍。

  非要在她身上找個什麼優點出來的話,就是對人真誠,藏不住話,沒有壞心眼。

  另外還有一點,便是,微雲披散著長發時,頗有幾分姿色,微雲也不懂為什麼會有人扎著頭髮不好看,披散的頭髮卻又好看了。

  宮裡面,平時宮女做活,只能束著發,她的這兩分姿色也只能姐妹幾個對著燭火欣賞了。

  此刻的微雲,正坐在床上,對著依雲水榭的屋頂想事情想的入神。

  這間屋子之中,除了柳如煙十六,顧冉冉十四外,那幾個都是十五,唯一最小的宛秋兒,今年只有十二歲。

  秋兒怕冷,這歲九寒冬里,早早進了被窩,手裡握著木雕的小木船,迷迷瞪瞪的,快要睡著了。

  這木雕的小船,原先是個用蘿蔔刻的,出自廚神顧冉冉之手,可後來這蘿蔔雕的小船很快便蔫吧掉了,冉冉便給秋兒重新用木頭刻了一個。

  十五歲的秦睿,一切不詳。

  依雲水榭眾人對這位冰山美人的脾氣秉性一無所知。

  她入住依雲水榭五年,言語數尚不過百,還都是一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的。

  月亮越掛越高,沿著宮牆,甚至能隱約聽到皇宮外的狗吠聲。

  宮女們卸去釵環,洗漱完,躲進了溫暖的被窩。

  暮晚晴鑽進被窩,一雙星眸忽閃,搓著有些冷的手,掃視了房間一圈。看到在床上的顧冉冉時,立馬從被窩裡跳將出來,跨了兩三步,來到了顧冉冉的身旁。

  暮晚晴的突然到來,嚇了正在吃蜜餞的顧冉冉一個激靈。

  冉冉連忙將身子壓得低低的,護住小竹筒里的食物,嘴裡大聲地叫嚷著:「晚晴,你太過分啦,這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啊……」

  門外,還拿著銅盆的柳如煙,左腳剛跨進房間,見到的便是眼前這一幕。二話不說,扔下手裡的銅盆,跳上顧冉冉的床位,加入了戰鬥。

  有了柳如煙的強勢加入,晚晴很快便從冉冉手裡拿到了裝蜜餞的小竹筒。

  晚晴伸手進小竹筒里摸了一顆蜜餞,向上一拋,一顆糖漬酸梅扔進了嘴裡,甜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晚晴看著還在柳如煙懷裡掙扎的顧冉冉,伸手又摸了一顆,放到了顧冉冉的嘴裡,摸了摸顧冉冉的頭,像順著小貓的毛,「冉冉乖,別做無謂的掙扎了,你是不可能從你如煙姐的懷裡掙脫開的。」

  顧冉冉嘬著甜甜的酸梅,鼓著腮幫子不說話,葡萄似的眼睛快要滴出水來了。

  柳如煙剛洗完的腳從背後放在被窩裡顧冉冉的雙腿上,兩隻手緊緊地圈著冉冉的兩個胳膊,笑嘻嘻的把頭枕在顧冉冉的頭頂上。

  晚晴見冉冉泫然欲泣的小表情,故作同情地撇了一下嘴,「喲喲喲,小可憐。」又順了順顧冉冉的毛,從竹筒里倒出了一半的蜜餞,這才示意柳如煙放人。

  如煙和晚晴跳到旁邊的床鋪開始分贓,晚晴分了一半手裡的蜜餞給如煙后,回了自己的床位。

  顧冉冉看了看竹筒里還剩一半的蜜餞,嘟著嘴,一臉憎恨的瞪著晚晴,眼角還有剛才在如煙懷裡掙扎時留下的一顆晶瑩的淚珠。

  冉冉用手指捏起一顆蜜餞放到了自己的嘴裡,看了一眼自己臨床已經躺下的秋兒,捻了一顆蜜餞,放到了迷迷糊糊的秋兒的嘴裡。

  秋兒扎巴扎巴了兩下嘴,含著沒有核的酸梅,又往被子里縮了縮。

  晚晴回到自己的床位,從床頭的木匣子里取出一塊乾淨的手帕,鋪在被褥上,將搶來的蜜餞放在手帕上,靜靜的坐著,等著。

  何微雲上床時,就見晚晴開心的向她招手,「微雲,來!」

  晚晴將裝有蜜餞的手帕往微雲這邊移了移。

  微雲再撇了一眼眼睛都快瞪出來的冉冉,還有啥不明白的,拿了一顆蜜餞放到了自己嘴巴里,又捏起一顆,對著冉冉的床位方向搖了搖:「冉冉,謝啦!」

  冉冉嘟著嘴,沒理微雲,又捏了顆蜜餞扔進嘴裡。沒好氣的朝著一臉得意的晚晴「哼」了一聲。

  柳如煙走到自己的床鋪,手掌攤開,示意剛進被窩的季紫涵一起吃。

  季紫涵看了一眼柳如煙掌心裡的蜜餞,細長的手指剝開團在一起的蜜餞,夾起最中間的那一顆,放進了嘴巴里,甜絲絲的汁水飛快滑進了喉嚨,嚼著並沒有核的酸梅,季紫涵若有所思。

  啖之嘆為熟味美,可費良家百兩銀。

  柳如煙喊最邊上床位的秦睿一起吃,秦睿側著身子,臉對著牆,紋絲不動,這已經足夠說明她對柳如煙手裡的東西並不感興趣了。

  柳如煙訕訕的縮回了手,看著掌心裡的蜜餞,手一揚,一口氣全倒進了嘴巴里,嗆著自己險些噎住。

  「咳咳……」

  果然,晚晴說得對,廚神的東西,她們這些凡人,吃的時候要格外的小心!

  最靠近燭台的何微雲,「呼」吹熄了燭火。

  最小的秋兒,便神一般的睡著了。

  晚晴借著窗檯灑進來的月光,臉朝著微雲,聲音壓得低低的:「微雲,你說,皇帝為何一出事兒就要祭天啊?」

  微雲側著臉,看向晚晴,把腳伸進了晚晴的被窩裡,「估計怕他爸罵他吧…這麼點家務事都干不好,將來見到了,他爸又要被他爺爺說『鳳凰下雞,一代不如一代』了。」

  「微雲,你真是…」晚晴用腿壓著微雲的腳,試圖幫她捂捂熱。

  「早點睡吧,明天可是要忙一整天呢。」微雲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嗯。」

  不一會兒,依雲水榭的這間屋裡,傳來了輕緩有節奏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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