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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泊無為荊

  雖然不管是回嶽陽還是去廬州,都要乘州西進,但是沈林甫等人乘的是一艘百石快船,所以沒多久就把沈致庸等人甩在了身後。


  也不知道是誰抓的藥,顯然效果很有用,盡管沈林甫沒有嘔吐,但是精神還是有些萎靡,可這並不影響沈郎君站在甲板上欣賞著兩岸風光。


  因為這船是租借的,所以除了他們還有不相識的船老大和船夫六個人。


  大概是船艙裏無聊,也可能是好奇,茵娘和珍娘從一上船就在甲板上待著。而獵戶隨從們剛開始還有些興致在甲板上欣賞著風景,到後來就索然無味,徑直回艙裏睡覺去了。


  沈林甫來到妹妹旁邊坐了下來,茵娘問道:“二兄,身體可還適應?”


  “無妨,藥石之能果然非人力所能及。”


  “對了二兄,你打算把那些獵戶怎麽安置?”


  “當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他們畢竟跟熙河兄弟算是桑梓,而且老在深山裏待著也不是事,就是不知道到了嶽陽他們能不能習慣!”


  “哦,想來阿爹也不會不同意的,就是我們遇到大蟲與你遇刺的事可不能提起,不然阿娘不知要多受驚!”


  “嗯,這個我自是曉得,對了茵娘,你這次大兄會回來嗎?”


  “二兄成親,大兄理應回來的,就是二兄你也知道,大兄如今不同往日,怕是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所以也不準。但就算是不回來,大嫂也是定要回來的,不知道宸兒和湛兒會不會跟著一塊兒,都兩年沒見這兩個家夥了。”


  “沒記錯的話宸兒八歲了,湛兒也有五歲了吧?”


  “六少爺記錯了,宸兒姐七歲。”“是啊,二兄你記錯了。”


  “哈哈,也不知道長得多大了?”


  “等裴家姐姐過門,二兄也會有孩子的,”茵娘打趣地對著沈林甫道。


  “等過了門再吧,倒是這兩岸青山疊嶂,在嶽陽是看不到的,”著向兩岸指去,“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就是我們這船還是有些大了,不然就著背後這日頭還真有些古人之感。”


  “二兄也知道這句詩,那二兄知道是誰寫的嗎?”


  孟浩然還是李白?記不得了。


  “本來是應該是知道的,偏偏張夫子沒有於我言,倒是叫茵娘問住了。”


  “怎麽可能,張夫子可是名滿下的飽學之士,怎麽會不給二兄清楚這些呢,明明是你在書院裏沒有好好聽夫子講課。”


  “好吧,算是。”


  “什麽叫算啊,本來就是,這句詩出自李太白的‘望門山’。”


  “什麽,不是送孟浩然之廣陵嗎?”


  茵娘實在是受不了了,鼓起腮幫子氣鼓鼓的道:“什麽呀,‘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雖也是李太白寫的,不過那首詩裏麵是‘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際流’。完全不一樣。”


  “好吧,是二兄記差了,還是茵娘厲害。”


  ……約在黃昏時分,終於是到了無為荊。一行人辭別船家,就在無為荊的碼頭邊上了岸,自此,算是真正到了淮南西路。而這兒,就是淮南西路的無為軍地界了。無為軍轄下有無為、巢縣、廬江三地。他們正處的是無為的無為荊。

  無為荊臨江而建,是一座碼頭,倒不如是江邊重鎮。這兒因為水利之便,近百年的發展,已經是有近兩千戶人家定居的鎮子,喚曰垂雲鎮,驛站官衙集市應有盡有。


  進了鎮子,勞作的百姓們也都紛紛回宅,扛著鋤頭,牽著老牛,牛背上騎著個牧童,手裏提著根竹笛,甚是愜意。但是仔細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顯然是大一號,而且前麵並沒有束起來,肚子有些鼓鼓的,想來是在外麵找到了不少的野食。下麵穿著用腰帶綁著的褲子,在下麵則是光著腳丫子。


  另外以這裏為中轉站的商戶們,也支使著夥計們將貨物搬進鎮子裏租的客棧裏麵,有用牛車拉的,也有手提肩扛的,還有用馬駝的。


  來到一家名叫“歸雲”的客棧,問二還有幾間空著的客房,要了四間房,茵娘與珍娘共一間,李家兄弟共一間,劉老二和吳甬共一間,自己則跟郭熙河一間。


  起初郭熙河還挺為難的,聽到郎君讓自己和他一間房,郭熙河有些感動,郎君竟是不嫌棄我等粗鄙。


  等進了客棧,洗漱完畢後,眾人來到了一樓,叫了兩張桌子,茵娘和珍娘一桌,而沈林甫則跟郭熙河等五人共一桌。


  二這會兒過來上酒菜,看到沈林甫等人桌子上靠著的樸刀,有些畏懼。


  這時沈林甫提著酒壺給眾人斟滿了酒,道:“此去廬州,路途多艱,子卿還得仰仗各位了。這杯酒子卿敬各位兄弟!”


  眾人紛紛拿起酒杯道:“我等自此以後,命都是郎君的,自然須得顧郎君與娘子周全!”


  “不這些客套話了,以後但凡沈林甫有的,必須分眾家兄弟一份,來幹!”


  “謝郎君,幹!”


  一通酒喝下來,一個個都打開了話匣子。“不滿郎君,在上棲霞山之前,吳甬本是句容一豬倌兒,整身上臭烘烘的,沒人願意靠近,更別和吳甬吃飯了。到了三十歲才討個媳婦,整拉著我那婆姨追了豬兒跑,唉,害得她也不被人當人看。再後來,官家要征花石綱,我那豬兒都被衙門給拉走了,我也沒地,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一大家子一亮就等著進食兒,可我去哪裏找吃的啊?”到這兒,這漢子竟然哭了起來,“我那時候,我那時候求爺爺告奶奶恁是沒一個人肯幫我,偏偏縣裏走來催夏稅,我,我都差點把我女兒賣了。幸好遇到了老刀叔,把我帶上了棲霞山,雖在棲霞山每都要防著那毒蟲猛獸,可最起碼不會餓死啊!”


  “來,吳甬大哥,我敬你!”


  “郎君,使不得,你是給了吳甬一家子活路,這杯酒吳甬敬郎君!”


  每個人都喝著酒講著自己的故事,全是一把辛酸一把淚。


  就郭熙河隻有個殺父之仇,而今那大蟲也被打死了,新的煩勞還沒有出現就被沈林甫帶下了山。這個少年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恁是被他憋了一個出來:“咋就你們慘,我十五歲就要一個人翻山越嶺的去追大蟲。”


  眾人白了他一眼兒,“你跟我們能一樣,臭子,這一年,吃的全是我們幾個打的。你子大晚上的沒回來,我們還要烏黑麻漆的去找你,你跟我們比慘。”

  聽到這兒沈林甫忍不住笑了起來,“沒事兒,以後多生幾個孩子,就比他們慘了。”聽到這句話郭熙河的臉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眾人見了,起哄道:“咋啦,你子還害羞了,追大蟲的時候那份無法無呢!”


  為什麽臉紅呢,因為少年第一次有了心事啊,她的一娉一笑都牽引著自己。


  可是自己配不上她,她長得美,不止家世好,還是知府大人的外甥女,她讀過很多書,連厲害的郎君都沒她厲害。自己呢,自己是逃兵的兒子,深山裏的獵戶,認得的字也就百來個。


  想到這兒少年竟是有些傷感,眼圈泛紅,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搞得眾人雲裏霧裏的。


  吃的差不多了,茵娘和珍娘早就回到了樓上。沈林甫叫來了二,問鎮子上有沒有車馬行。得到了準確回答後,沈林甫讓劉二和吳甬跟著二去聯係車馬行,買八匹馬,再置辦輛馬車。


  此去廬州,總不能光著腳丫子走去,何況到廬州後,待不了幾,還要原路返回,從這無為荊坐船回嶽陽。


  店外的色已經暗了下來,沈林甫讓李家兄弟守在店裏,以防意外。而自己則帶著郭熙河出去走走,走訪一下,看看民情。


  大宋並不施行宵禁,走在街上,晚上出來溜達的人比比皆是。


  或是想緩解一的勞累,這時候茶肆酒肆進出的人多了起來。而米鋪布鋪則開始關了門,他們的生意都在早上。倒是醫館,雖然人不多,卻是有些忙。


  進了茶肆,沈林甫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與郭熙河一同坐下,叫了幾碟菜與一壺茶,聽著上麵的書人講著‘羅通掃北’,下麵時不時地一陣喝彩。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拉著琵琶伴奏,卻也是生的水靈。


  隻見這時下間幾個廝夾雜著他家郎君一起起哄道:“大伯,若是累了就喝口水,讓英姑妹妹來講就是了!”聽到這句話,上麵一老一少雖然都變了臉色,但還是書的繼續書,撫曲兒的繼續撫曲兒。然而下麵的人並不罷休。


  需要一下的是這大伯並非親族中的大伯,而是聽客們對書人的慣有稱呼。


  “看看看,娘子都臉紅了,想來是見了我家郎君有些情不自已。”


  旁邊的郭熙河看到這就已經忍不下去了,捏著拳頭就要起身,卻被沈林甫一把按做了肩頭,道:“莫急,拿賊還拿髒呢!”飲了一口茶,“這茶不錯,你也品一品。”


  下麵起哄越來越厲害,有些言語實在是不堪入耳。而台上的一老一少顯然是待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台下就近坐著的一個頭戴青氈的混子竟然伸出手去一把把那老者的腿給捏住,徑直地扯了下來。


  而那少女見父親被扯了下去,頓時嚇得哭了起來,琵琶也不要了,跳下來台來就要攙扶父親,但老者又被人拉著往後拽了起來。場間的嬉笑作虐聲越來越大,郭熙河猛地站起來,而前麵也是站起來一個漢子,把那拉扯老者的混子腦袋上就是一拳,頓時不省人事。


  而那位帶來起哄的惡少與跟班們見同伴被打,也紛紛起身,向那漢子圍攏過去。抄起凳子就往漢子身上招呼上去,隻見那漢子側身就是一腳卻把那拿凳子的廝給踢下了樓,其他人見這漢子這般威猛,確實不敢輕易再上。

  而這漢子卻是不罷休,就要去拿那惡少,惡少身邊的一個黑臉壯漢卻抽出了樸刀,向漢子揮來。而那漢子也不急,反是直接迎了上去,正在那刀揮到跟前之際,如若雷霆之勢地就是提起一隻手將那刀給拍轉向了。


  看到這裏沈林甫也吃驚地站了起來。


  而那揮刀的黑臉壯漢刹那間是悍然失色,隻想要逃走,剛轉身卻被那漢子握住了脖子往後一收,就要往旁邊的桌子上將頭實實在在地磕去。黑臉壯漢見勢不妙,手勢一變就將刀反握著向身後的漢子劃來,而漢子見到這隻是放開了脖子,伸出另一隻手,托住黑臉壯漢的頭。而空出先前那隻手去捏住了黑臉壯漢反握著刀的手的手腕,猛地一掰,“哢”地一聲,就是一聲號喪似的嚎淒。


  見那黑臉壯漢手上無力,墜向樓板,而漢子提起就是一腳往那黑臉壯漢腰間一踩,卻是“哢”地幾聲入耳。


  在到這,眾廝連著那惡少,紛紛跪下,大叫爺爺饒命,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到了這兒,漢子卻是停下了手。“一群醃臢潑皮,殺你們髒了爺爺的手,盡數留下錢財,快快滾開。”


  地上跪著的眾人急忙掏出身上錢財一貫一錠地捧在手裏舉在漢子跟前。那漢子看了那先前名叫英姑的女子,“英姑娘子快拿缽來將這些財物接住,以供大伯養傷之用。”


  那女子雖是有些畏懼,卻是鼓起了勇氣端起了缽去裝載財物。


  見英姑接了財物之後,那跪著的潑皮們急忙帶著同伴,向樓下竄去,如蒙大赦。


  這時那被扯傷的老者被那英姑走扶著過來向漢子道謝,就要將錢財贈與漢子,漢子卻接連擺手。


  此間先前的茶客也大多嚇得散了出去,隻留下沈林甫與郭熙河二人。沈林甫上前向漢子作揖道:“壯士高義,沈某雖常聞俠義之士,但卻是第一次見,實在是仰慕。沈某有心相交,還望壯士成全。”完又作了個揖。


  那漢子打量了一下沈林甫,“這位郎君卻是客氣了,而今世人重文抑武,某怎當的郎君如此大禮。如果郎君不嫌棄,請移步旁邊的鬆鶴樓,某來做東,喝個痛快。”


  “不,沈某做東,不為別的,隻為‘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八個字。”


  “好,既然郎君有心,某也不作扭捏之舉,那樣便不痛快了。”“哈哈,隻是沈某看來,這大伯與娘子留在此間非是好事,如果願意,沈某正要去廬州外祖家,可護送二位一程。”


  二人不知怎麽計較,沈林甫又道:“當然,也不是非要去廬州,出了這無為軍,哪裏都去得。”


  “如此,就多謝壯士了。”“好,你們收拾一下,我這兄弟送你們去鎮裏的歸雲客棧,我在那兒留有隨從,你們勿須擔心剛才那群廝報複。”。


  “如此,多謝郎君了。”郭熙河留了下來跟著父女二人去收拾東西,隻是到了之後才知道,這父女二人除外,還有個老婦,年輕婦人以及兩個孩子,是那老漢的孫子。


  而沈林甫則與那漢子去了旁邊的鬆鶴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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