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寧拜壽,潛龍出淵
經過了兩三夜的行駛,沈府的船隊終於於十五日清晨在江寧碼頭登岸。
經過一一夜的沉睡之後,沈林甫忽上岸竟顯得有片刻不適,鎮了鎮,抹了一下有些病態泛白的臉,向船下走去。
岸上迎接的人也在清晨的寒風中有些抖擻,特別是領頭的一位年輕公子,賀子山賀巨源。賀巨源是沈林甫的舅父賀宗庭的次子,此時有些精神萎靡。倒不是不歡迎表弟,實在昨晚通宵達旦地飲酒作樂,已經沒有幾分剩下的精神了。本來亮前就散去的席宴,眼都沒敢閉,就驅車趕了過來。到了此地,還有來的更早的,就是沈家在江寧安排的管家沈祿。
沈祿看著精神尚行,想來是昨晚早早地就睡下了。沈府在江寧的一眾家丁,都是這般樣子。
見到沈林甫一行人走下來,賀巨源就上前去打招呼。“子卿,一路上累壞了吧,先隨我回府裏休息養養神。”
“茵娘見過巨源表兄。”這時茵娘見賀巨源向沈林甫打招呼,泯出了賀巨源的身份。其實賀巨源與沈林甫一家已經很多年未見了,以往來去的都是兄長賀資又賀雄言。剛剛要不是沈馳甫在船上安排留下看管的人,尚未出現,賀巨源少不得要向一旁的沈祿問一下。
······
“巨源,好久未見,舅父舅母身體可還康好?”
“父親母親的身體都還安康,倒是茵娘都長這麽大了。上一次我們相見還是在祖父的六十大壽上,一晃都過去六七年了。”一邊著一邊邀著沈林甫眾人往前走。”物是人非,多年未見外祖,我們倒是想念的緊。“
“祖父身體可硬朗的很,倒是母親很久沒見姑母了,這次叨叨著也該來了啊,如今你可得解釋一下。”
“阿娘其實也很想來的,隻是一月前我突然病倒,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倒是誤了阿爹阿娘的安排。時間太緊,阿爹阿娘的身子骨也經不起這千裏奔波,就讓我和茵娘代他二老前來向舅父賀壽。”
“躺了一個多月,出了何事?”
“都怪我行事唐突,我們車上聊。”著著就到了車隊之前,沈林甫與賀子山一同上了一輛馬車。茵娘主仆上了另一輛。沈致庸與沈祿上了一輛,而沈馳甫並未同行,雖此次他也要去賀壽,但是並非至親,去的太早有些不合適。而沈致庸與沈祿作為下人卻不必在意這些。
後麵跟著的護送馬隊與裝載禮品的馬車拉出了好長的距離。
作為大周遷都後在南方形成的四大城市之一,可以是極具繁榮二字的還得數江都與江寧。
江寧不隻占據了水利之便與兵家之利,在政治上還擔負著陪都的角色,南遷前朝廷並不是一開始就決定去江都的,那時的江寧與江都還是平分秋色。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因為中秋節的緣故,熱鬧的街市讓馬車走的有些緩慢。
沈林甫與賀巨源在馬車上聊著沒一會兒就昏昏睡去了,倒是茵娘主仆二人,被新鮮事物吸引的應接不暇,一會往左邊看一會兒往右邊看。早上的江寧街市,充滿了朝氣,過早的過早,吆喝的吆喝,采買的采買,一群群大戶人家的傭人一家店接一家店打量,準備晚上過節的材料。
一麵迎風招展的酒旗在二樓掛著簌簌生響,而裏間早已坐滿了客人,既有販夫走卒,也有逛街遛鳥的。
“今是府尹大人的生辰,這江陵府但凡有頭有臉的大大人物都要去府上賀壽,真想不出該有多隆重啊!”
“這江陵府有一段時間沒這麽熱鬧了。”“又趕上中秋節,聽今晚簡世子把人居包了下來,這江寧城所有的青年才俊都會齊聚一堂,到時候不知又有多少佳作流出。”“聽今年四大樓把選花魁的日子提前了。”
旁邊一桌正在聊得不亦樂乎的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聽到這句話,轉過頭反駁道:“沒有的事,選花魁的日子還是在元宵,隻是今年正逢府尹大人生辰,賀資又大公子出麵邀請四大花旦齊聚人居,想來今年的中秋少不了幾段佳話啊!”“哈哈哈······”
有人起了話頭,這種香豔八卦就停不下來。老板也樂的不亦樂乎!這不,就有人叫道:“二,再來兩壺酒······”“把菜也再上一遭。”······
“聽賀資又大公子今晚會給萱樓的潘倩倩贖身,也不知真假?“”真的吧,潘倩倩今年都二十了,該贖了。“”不是二公子嗎,怎麽成大公子了,昨晚我去萱樓送酒水,還看見二公子嘞。“······”不管是誰,總歸是願意的,哪像那人居的宋秀詢,世子的麵子都不給?“”你懂個屁,這叫欲拒還迎。“”你們胡什麽,宋姑娘,怎麽會有這種醃臢心思,簡世子謙謙君子,縱然有意宋姑娘,也不會強求的。“······”哎,去年生有幸能一睹宋姑娘芳容,真是至今不忘啊!“”宋姑娘是真正驚為人啊!“
“樊樓的單婉晶也不差啊?”“我看呀素樓的柳娉婷姑娘最好,蕙質蘭心······”“可去你的吧,見到都沒見到過,胡謅謅啥?”“我見過。”一書生紅著臉大聲道。
······
從下船,到賀府,用去的時間比往常多了一倍多。到賀府時,巳時剛過,而一部分祝壽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進府了。
賀府正門大開,地上鋪設的紅毯鋪到了府門外的街道上,祝壽的客人們相互行禮,看得出來,往日裏都是非常熟絡的。兩旁的側門擺著案台,負責唱名的管家看著眼花繚亂的禮品折子,喜上眉梢,聲音更大了。
“江寧別駕周換周大人,賀禮西域雕花飛馬一對,衛代管上信真跡’中秋臨月貼‘一副·······”“江寧左都禦史陳元晟陳大人吳代蓮花菩薩一尊······”
“陳大人,周大人,裏麵請,家父正與王爺在書房手談,難分難解,隻等著二位大人助力呢。”
“哈哈···令尊的手談功夫,這偌大的江寧城,也隻有王爺能平分秋色了。”
······
那站在門庭中間迎客的沈林甫卻是認識的,那就是自己的大表哥,賀宗庭的長子,賀資又表字雄言。
看到二弟領著沈林甫一行人前來,早已收到消息的賀資又並不意外。但表現的卻沒有賀子山那般熱情,想來是對自己這表弟那副紈絝太熟了,也就不感冒了。
一番短暫的寒暄後,沈致庸呈上了禮單,一行人被請了進去。
沈致庸被安排在了客房,沈林甫兄妹被賀子山領進內宅見家人們。
因為賀宗庭此刻正在陪江寧的各方大佬,這內宅便是以賀夫人為首,接見來賀壽的親戚們。賀府的規模裝飾雖不差,但比起廬州老宅,還是顯得未盡心,看得出來賀宗庭謝仕之後,是不大可能居住在這江寧城的。
賀夫人年近半百,雙鬢白發也規規矩矩地顯露出來了,想來這些年跟著丈夫東西輾轉不大容易。
“子卿/茵娘見過舅母,給舅母問安。”兄妹倆走進正廳,在賀夫人麵前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
“快起來入座,兄妹倆一路上受苦了。昨你舅父還跟我起著這次該是子卿來的,順便向裴府納吉。果不其然。”廳中眾人聞聲齊笑起來。”謝舅父舅母關心,此次阿娘本是要來的,卻因為甥兒把日子耽誤了,最後隻得讓甥兒帶著妹妹前來,對了,阿娘特意給舅母還有表姐表嫂們準備了一些禮物,囑咐甥兒一路上可緊看著。“
“你阿娘啊,就是這樣,哪次都是大大的誰都給備著,哪個都不落。你阿娘第一次回門時,你舅父看到你阿娘帶著好幾船東西,誤以為自家妹子剛出嫁就給休了,拿著刀就要去嶽州找你阿爹。“在場的女眷都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就是沈林甫兄妹倆都是第一次聽到阿娘年輕時還有這種誤會。”我每次跟你舅父提起你阿娘,就忍不住拿這件事打趣他。“
······
一番其樂融融的叨叨後,茵娘被表姐賀斐請去了自己的院,而沈林甫被安排在了賀子山成親前的院裏,補覺去了。一覺睡到了傍晚,沈林甫坐在床上想想這段時間的經曆,發現隻是簡簡單單地繼承家產,做個富家翁,已經不是當初想象的那麽簡單了。在這個封建官僚體係裏,隻有權勢才能保住身邊的一切,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做官,僅僅以自己現在的舉人身份,是做不了官的,充其量做個大官的幕僚。但幕僚與下屬何異,寄人籬下有時候可能更危險。
看起來是得重新拿起書本之乎者也了,自己雖對古文完全不感冒,但有一些認識,是這個世界的人絕對不具備的。黑科技自己是不會的,君不見現在連正負電極都搞不清了,更惶論有科學發明了。作弊嘛,也不是沒可能,兩手準備吧。
自己有一個先的優勢,那就是意識,對於階級的認識,對於社會矛盾的認識,對於商業有一種然的親和力。
先聚財以積勢,後攜勢以換權。
至於搞社會變革,鬧革命,不存在的,做個古代人蠻好的嘛。嗯不能野心太大,免得被人給滅了,暫時先定個目標,像舅父一樣,五十歲做個府尹吧。
而今,啥都沒有,除了父輩帶來的關係紐帶,真的是啥都沒有。沈林甫突然發現。
人,除了沈坡這個自一塊長大的家生子,好像就沒有了。阿爹阿娘和祖父,不行,不可掌控也不能控。隻能作為外力。哦對了,還有李書魚,可前提是自己得先替她贖身。還有即將進門的媳婦,嗯不行,這些是家人,有些事得避著,而且怎能讓自己的女人跑出去跟人做買賣談判呢?一不留神容易被綠的,還是養在深閨無人識安全一點。
至於家裏的下人,這些在自己不是家主前都是虛的。
錢,呐!隻有可支配的十幾兩碎銀子。
好像還有一萬兩,也不行,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
“啊!”躺在床上絕望地叫喚了一聲。
“表少爺,您醒了,二少爺讓的在您醒後請您過去入席,”門外等了很久的家丁道。
“哦,好。”然後進來兩個丫鬟,替沈林甫梳妝穿衣。
一切都弄好了之後,家丁丫鬟們領著沈林甫,沿著曲曲折折的走廊,來到了前廳的宴席上。環視一眼,未曾看到記憶中的舅父,沈林甫想找個偏僻的位置坐下,卻發現沈馳甫與沈致庸也在那兒。想來是因為自己沒在的緣故,二人未被主家重視。心中也有些慚愧。
“五哥,庸伯,你們受累了。“沈林甫走近後歉意地拿起酒杯敬了二人一杯。二人倒不在意,想來是早已見慣人情冷暖。”六弟,我們還好,吃飽了喝足了,倒是你,得好好補一下。“喝完酒三個人都坐下聊了起來,一張桌子就主仆三人,倒也放得開。用了一會兒,沈馳甫起身要告辭。沈林甫也留不住,其實是他早就想走了,隻是一未見沈林甫,沈馳甫有些不放心,便等到了現在。
“庸伯,五哥跟以前變了很多,我都快認不出了。”
“是啊,五少爺自成親後受老太爺跟三爺調教,穩重了很多。”“哈哈,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哈哈,六少爺不也變了嗎?以前的六少爺是問不出這種問題的。老太爺和三爺三夫人都會很替六少爺高興的。”“希望不會讓祖父和阿爹阿娘失望。對了庸伯,你給我講一下裴家吧。”
“裴慎老爺子與老太爺本是同窗好友,當年也是進士出身,隻是可惜始終仕途不得意,便辭官回了江寧。後來老太爺去河中府任職,便邀請裴老爺子一同前去散心。然後二位老爺子就一直這樣沈外裴內,直到中樞。後來老太爺因病辭官,裴老爺子本是想遷去嶽州的,但因水土不服便作罷。裴老爺子膝下有四子,裴行光、裴行宗、裴行耀、裴行祖。“
“光宗耀祖,現在看來老爺子的遺願似乎落空了。”著舉起酒飲了一杯。
沈致庸也悻悻一笑,“終究是公不作美!除了裴大老爺做過中縣縣令,另外三兄弟均未躍過龍門。”龍門代指殿試。“可惜裴大老爺英年早逝,這些年,要不是沈家幫襯,在這江寧城是決計住不下去的。”
“那裴家第三代呢?”
“大房的獨子裴應府頗有乃父遺風,在這江寧士林中頗有賢名,隻等著補缺外調,想來老太爺會有安排的。二房男丁隻有應常公子一人。也無心科舉,倒是對買賣之事頗有些中意,聽沈祿起,想來是賺了些錢財的,隻是性格有些火爆。三房與四房還未長成,見不到端倪。“沈林甫未過門的妻子就是裴行宗的幼女裴謹。
“那她呢?”沈林甫泯著酒杯含糊不清地了一句。沈致庸聞言,會心一笑,“謹姑娘自幼熟讀詩書,秀外慧中,實乃少爺的良配。”
“哈哈······”沈林甫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已經暗了下來,這時賀子山向沈林甫二人這桌走了過來,“都怪大兄,拉著我敬這敬那的,實在是怠慢了。”倒是真誠地敬了沈致庸一杯。“”表少爺不必如此,致庸受驚了。““······”
一番客氣後,賀子山搭著沈林甫的背道:”子卿留著點空,今晚在人居還有安排。“著給沈林甫遞了一摞百兩一張的銀票,”這是父親讓我給你的,父親因為王爺與陳大人他們在這需要作陪,今見不了你了。這一千兩你拿去消遣。“沈林甫心想這不就是紅包嗎?不過也太大了吧!想想今自己帶了那麽多東西,也釋懷了。”果然還是舅舅疼外甥。“”哈哈哈······“。
聊了一會兒,賀子山便拉著沈林甫往人居趕去。沈致庸留了下來,沈坡倒是跟著少爺一起去。
突然想起帶著妹妹茵娘一塊去,賀子山告訴他妹妹賀斐已經帶著表妹去看花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