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香章閣,謀未來事 新
此時將近黃昏,八月的嶽州,暑熱減了許多。
香章閣位於南寧坊的最繁榮的街市西側,縱深很長。閣後百來步便是碼頭,想來初建之時,建造人也考慮到了方便才子佳人泛舟而行。不止是香章閣,津雲裏的湖苑與玉樓春也是這般。湖苑更是有一半樓體直接架設在湖麵,在外圍還停泊著十數艘畫廊。香章閣與玉樓春也有,但也三兩艘而已。真正處於鬧市之間的是位於裏樓坊的錦繡閣。
到了香章閣前,流連的花客已經絡繹不絕,街麵趕集的人群開始變的疏疏落落。閣前掛著的大紅燈籠在這臨近黃昏時分的街上,襯的此處有些意亂情迷。門前的姑娘格外熱情地招呼著進進出出的客人,但看到沈林甫從馬車上下來,神情微微地變了一下。
也難怪,自從沈林甫強占了李書魚後,李書魚的客人少了很多,有錢的大多已經對失了身的清妓沒什麽興趣,感興趣的卻是出不起價,不能一睹美人風采。香章閣損失了好些銀錢,與香章閣榮辱一體的姑娘自然對沈林甫不感冒。要是換了閣樓的管事李媽媽,怕是撕了沈林甫的心都有了。
下了馬車後,給了沈坡幾粒碎銀子,讓他把車馬安置好後自己找差遣。沈坡倒是受寵若驚,想著少爺竟然開始體桖他們這些下人了。
沈林甫也不理會這些,走到姑娘麵前塞了一兩銀子,便直直往裏間走去,還不忘道:“清客。”一兩銀子是見禮,若是要見哪個姑娘是必須要出的。但也因人而異,像湖苑的魁首蕭熏乙,見禮就是三兩銀子了。茶水錢什麽的倒是不貴,若是要聽曲兒,就要再加錢了。當初若是李書魚被其他沒什麽背景的給強占了,熬盡了賺錢的年歲,就要淪為娼妓。因為她是被充入教坊司的,使命隻有一個,為國庫增添歲入。這輩子靠自己是贖不了身的。哪怕李媽媽對李書魚再是疼愛,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但嶽州沈家卻是有能耐出些銀子在教坊司討一張身契出來的,這是李書魚承認現實的最大因素。
“沈公子,還不是你做的好事,現在書魚那哪還有什麽客人啊!”姑娘在沈林甫身後不悅地道。
一樓全是喝酒的散客,也有叫了幾個姑娘陪席的。樓上便是陪睡泄欲的,這一棟都是娼妓。再往裏走,便是一塊露的場地,場地被建成一方栽滿蓮花的池塘。除了臨街這麵獨成一棟,其它三麵都是相通的三層朱紅閣樓。蓮池上方是許多根相對閣樓間牽出的線,上麵掛滿了點著的各色燈籠,頗有些喜慶。
身後的姑娘也沒再跟著了,順著記憶便轉上了西側的三樓,來到一間房號為“書”的房間前,聽裏麵沒有聲響,便推門而入。見一個稚氣未脫的青衫少女正趴在案上打盹兒,未被驚醒,輕輕把門關好後移步走向裏間,也就是李書魚的臥房。
撥開簾帳,裏麵房裏掛滿了書畫,人如其名,李書魚就是在吟詩作賦上差了些許。窗戶未關,一眼望出去是不盡的洞庭湖麵,碧波蕩漾。窗下是梳妝台,其它的各種擺設也錯落有致。香爐裏正寥寥生煙,驅著已經難見的蚊蟲。沈林甫這時心底卻是有些顫抖,雖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但油然而生的罪惡感與陌生還是降溫了很多。走近床前,掀開帷紗,看見白皙幹淨,頭發散落在枕頭上的李書魚,正雙手放在覆於身上的被子上睡著。穿得是頸下便開始裹身的白色長袖襟衣。這是正經女子,無論婚配與否才穿的。在青樓,裏間穿的都抹胸的。雖仍舊不能見半分春光,但已經是極為開放了。想來這女子竟已開始為自己守節,心中不禁多了些好感。
瞅著那張精致的臉蛋,峨眉彎彎,鼻唇大剛剛合適,忍不住讚歎。
沈林甫坐上床沿,不經意間便伸手去輕輕地撫摸佳人的臉頰。
剛碰到,李書魚就醒了。睜開眼見是沈林甫,眸間一瞬而逝地閃過一絲怨怒,雖很好的掩飾過去,但還是讓沈林甫捕捉到了。回想起以前那家夥做的事,也釋懷了。
“公子,”隨即露出微笑要起身,讓沈林甫給攔了下來。
“擾到你休息了,我要去書院交束脩,路過便上來看看你。”
沈府到津湖書院的路線壓根就與香章閣近不了,哪能路過。李書魚也不揭穿壞蛋。
“公子的傷可好透了?這一個多月裏書魚日日為公子擔心,好在老睜了眼,讓公子平安無事。”“勞你掛念了,我今來是有些事要要跟你的,”頓了頓,“府裏會在年前給我完婚。”李書魚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聽到這句話竟有些微的失落。但還是給沈林甫道喜恭賀,也不自己的事,沈林甫不話,她也呆呆地躺著。
兩個人就這樣四目相對。
還是沈林甫打開了話夾,“我贖不了你,銀子雖能從府裏挪一筆出來,但教坊司那邊我父親不點頭,我也通不了氣。”
床上躺著的女子在這瞬間仿若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氣神,本來想要把自己的貼己銀給沈林甫,讓他不要惹家裏長輩生氣,但已然沒有半分力氣開口。想想自己,從十歲被充入教坊司安置在江寧,練習各種音律書道,背誦數不盡的名篇,學扮各種妝容。十二歲開始唱曲,十四歲從江寧發到嶽州,忍辱負重了八年。唯一的希望就是將來有個能為自己贖身的恩客。嫁了人後再去尋弟弟。可是如今希望破滅了,寄托不在了,心中百感交集,悵然若失。想著想著眼淚悄然滑落。
沈林甫心中不忍,伸手去為她擦淚。
李書魚輕輕地吐了一個字:“滾!”聲音不大,但分外決絕。這一切都是拜這個混蛋所賜,自己怎麽這麽傻,日夜想的讓一個欺男霸女的花花公子給自己贖身,還情不自禁地為他守節。簾子外麵也傳來了哭聲,正是李書魚的丫鬟桃兒在哭。沈林甫進來沒一會兒,桃兒便醒了。遂起身在簾邊偷聽,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般場景,替姐心疼,傷心欲絕。
沈林甫見狀不妙,忙補充道,“暫時還不能贖你,我也沒不贖。”李書魚哪裏肯信,但心間又忍不住生出些許期待,便把頭轉向裏間。外麵的哭聲也停下了。
“父親不肯,將來定是也不會準你進府的。大伯遠在瀘州,但我若去尋他,想來他也會猜出父親的意思,不會幫我。大兄與四哥在江都,官輕言淺,也是指望不上的。我打算去廬州尋外祖,外祖就阿娘一個女兒,打對我也甚是疼愛,定然會幫我。祖父辭官後,後來外祖累升至工部尚書。如今雖已致仕,但弟子門生已開枝散葉,實在不容榷。而且舅父正任江寧府府尹。不定都不用去麻煩外祖了呢。”
見沈林甫完,李書魚臉色略有好感,但還是矜持地把頭繼續偏向裏邊。
“我想著等中秋過後,我便跟父親討一份去江寧的差遣。去見舅父看看這件事怎麽處理為好。”
著便俯身貼著李書魚的身子,雙手捧著佳人的雙頰。看著這張精致的臉,未幹的淚痕更添心中伶愛。
忍不住便將雙唇貼了上去,李書魚也由著他,隻是害羞地將眼睛閉上。許是香澤難怯,舌頭終是扣開了身下女人的牙關,纏繞在一起,久久才分離。
李書魚竟是被突然的溫柔給羞紅了半張臉,以前可沒這些啊,心間悄然暗生漣漪。
“既然你跟了我,我也不會負你。待會兒我會跟楊媽媽打招呼,讓你以後不再接客。我去江寧後,也會差人找你弟弟。不管發生什麽,我回來之日,便是你出樓之時。你且先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也不顧李書魚有些驚訝的眼神,隻是微微一笑便轉身離去。
臨出門時,回頭道:“你穿的襟衣讓我很感動。”瞬時李書魚羞的忙拉上被子蓋住臉,不敢看沈林甫,連桃兒都怕見到,心裏也不知不覺生出些許以前沒有的情愫。
混蛋,你的輕鬆,不接客你給閣裏償銀子啊。。
“桃兒,”起身把被子翻折過來,卻見下麵有個暗格。桃兒聞聲進來後,見姐翻出藏起來銀子,想到了什麽。倚在床前問道:“姐,靠得住嗎?”
“沒有其它法子了,他今日倒不似作偽,想必是要成親了,變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