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師徒（下）
夕陽斜下，一抹橘紅色的晚霞將城市染上了一層好看的顏色，光線將街道上的行人身影拉得特別的長，在慕尼黑大學門外，一個長發的黃種人女孩推著一架輪椅正慢慢的走著。
越過街道的風有些冷得刺骨，鄧曉雨伸手替藍文州將圍巾圍成了一大圈，他一點反應都沒有，低頭在看書，卻老長時間一頁都沒有翻過。
“喂！瘸子，你是睡著了，還是傻了？從前天起就這麽悶悶不樂的！——你再這樣我可要把你扔在半路了啊！”
“”
“哦，不好意思，走神了。”藍文州愣了一下，抬頭笑了笑，“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是高斯還是開普勒來著？”
“”鄧曉雨無奈的歎了口氣，“我們今天根本就什麽都沒聊好嗎？”
“哦，是嗎？”藍文州保持微笑點點頭，又接著低頭陷入了沉思。
前兩天阿森納有過來人，和他的主治醫生聊了半天之後，他們向自己扔出了橄欖枝。
這可是個好消息——
首先，阿森納可是英超頂級球隊，要是能有他們的邀請，國內百分之九十五的球員都能高興得睡不著覺，更何況還是說要培養他做接下來的主力後腰，接替法布雷加斯的班，簡直就是夢幻般的允諾。
另外，他們既然願意邀請他去阿森納，也就意味著根據阿森納的專業判斷，他的腿傷不會影響他的職業生涯。
這本來該高興的事情，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走到柵欄前麵，他伸手推開門，迎麵便看見周昆站在院子裏的小樅樹下抽煙。
“嘿，回來了？”他看見藍文州，很自然的點點頭招呼道。
“嗯——”藍文州的動作明顯一僵，顯然對他的出現有些措手不及。
周昆來這裏肯定是為了討論轉會的事情，阿森納的報價已經發到狼牙一天多了，俱樂部就算再慢都該做出反應，俱樂部沒有直接拒絕，也沒有直接同意，那就是說這件事上他們也拿不定主意。
為什麽會拿不定主意呢？
藍文州心裏咯噔一下，他擔心他心中的憂慮變成現實。
不過，看周昆的樣子卻跟往常一樣，自然得很，他平靜的撣撣煙灰，用皮鞋踹了踹那棵小樅樹，“慕尼黑可比成都暖和多了。我聽說這邊還有狩獵場，冬天能抓兔子。等過兩年沒那麽忙了，咱們約一波。”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你一自然起來，對方就不自然了。
藍文州望著周昆，顯然有點尷尬，“嗯好，好啊。”
周昆笑了笑，轉身觀察起那棵小樅樹來。
院子裏陷入了一種寂靜之中，周昆不說話，藍文州不知道該說什麽，平時總在院子裏忙忙碌碌的德國護工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待了一會，藍文州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才是主人，至少不應該兩人都站在院子裏，他定了定心神，剛想開口邀請周昆進屋去坐。剛一抬頭，到嘴邊的話變成了咯噠一聲咬牙的聲音，他全身的肌肉猛地蹦得緊實起來，放在大腿旁的雙手握成了拳頭。
趙子明站在大門前的台階上，雙手插在西服口袋裏，正靜靜的看著他。
藍文州像是一個做壞事被老師抓了個正著的小孩一樣，身體下意識的向後仰去，碰到冰涼的輪椅椅背才意識到自己被沒有躲藏的地方。
他挺直脊梁，雙眼隻是趙子明，抿緊了嘴唇。
“聽說溫格想讓你去阿森納？”趙子明將藍文州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開門見山的問道。
藍文州雙眉一挑，眸子瞬間冷了下來，“是啊。”他答道。
“那你怎麽想？”
“”藍文州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如果我說我想去，那又怎麽？”他咬牙切齒的反問道。
趙子明唇邊溢出一絲冷笑，“不怎麽樣。我同意——”
“”
趙子明說完話之後並沒有離開，他雙手環在胸前，居高臨下的注視著藍文州，那雙如湖水般清冽的眸子中似乎沒有任何的情感。
藍文州低著頭，渾身顫抖起來，他說不出自己的憤怒來自何方，但顯然是有一種憤怒占據著他的內心。
“我分析過，溫格不錯，阿森納的戰術體係也適合你。雖然現在還差一點，但你要是足夠努力未必不能在英超有一席之地。”等了一會，見藍文州沒有說話，趙子明主動為他補充道，“如果你真的希望去英超發展，現在周昆就可以答應溫格。——我們祝福你。”他說完，轉身向屋子裏走去。
“等等！——”見他要走，藍文州終於開口怒喝起來，趙子明停下腳步，依然背對著他，“如果不是溫格先生希望我去阿森納，你是不是還不會過來？”
“是！”趙子明回答得粗暴直接。
“你”
這簡短的回答就像是一支短促而快速的箭，讓藍文州在一瞬間氣勢全無，他直愣愣的看著趙子明，嘴唇微微顫動，眼皮低垂，那雙清秀的大眼睛裏慢慢暈上了一層白霧，唯有麵上的肌肉還緊張的，倔強地咬合在一起。
趙子明“呼”的轉過了身來，也提高聲音怒喝起來，“就因為我沒有過來看你，所以你就用阿森納的轉會來要挾我是嗎？”
藍文州脖子一梗，回答得同樣的簡單粗博，“是！”
“嗬——”趙子明冷笑一聲，走下台階，“你真是個孽徒！”
“”藍文州渾身一震，咬牙切齒，爆發起來，“你也不是個良師啊！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們是死是活，你隻在意我們能不能踢出你想要的足球，你關心我們，治療我們，不過隻是希望我們幫你踢球而已！”
“現在狼牙不用我也能拿到冠軍！——所以，我轉不轉會去阿森納你根本就不會在意的！——狼牙的中軸線隻有我不是您的嫡係，狼牙是您的狼牙，是雲飛鵬的狼牙，是冷鋒，高陽，雷霆的狼牙，唯獨唯獨不是我藍文州的狼牙！”
趙子明不說話，他已經疾步走到了藍文州麵前，迎著他最後的一句咆哮，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領。
“說得不錯啊！還有沒有啦？”他死死盯著藍文州的臉，也大聲咆哮道。
“有啊！”藍文州臉一側，繼續用破鑼一樣的嗓門大聲嚷道，“你知道受傷是什麽感覺嗎？——就像殘疾人一樣！什麽都幹不了，哪裏都去不了，連洗澡都要別人幫忙！——像個廢物！”
“你們在拿到超級冠軍的時候我像個廢物，你們在亞冠賽場上拚搏的時候，我也像個廢物！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你知道我有多麽絕望嗎？”
“我明明那麽尊敬您！——但是，我需要您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就是個混蛋！是個不稱職的師傅！”
藍文州嚷著，聲音哽咽了起來，也難怪他如此的失態，對於任何一個球員來說，傷病都是最可怕的敵人，他獨自一人搏鬥了近四個月，現在還得坐在輪椅上，那種恐懼和絕望的心情，是沒有受過傷的普通人無法體會到的。
“是嗎？看樣子你怨恨不小嘛！”
趙子明手整個一用力，生生將藍文州從輪椅上拎了起來。藍文州吼完之後，便把臉扭向了一側，他的內心很是悲涼，話到說到這個地步了，就算是徹底和趙子明撕破臉了吧。看樣子這次不轉會都不行了，而且說不定以後連去國家隊效力都成了件尷尬的事情。
大概，還是回學校去讀書比較適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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