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失敗與重生
很久很久之後，呂欖仁已經成為了一個舉國聞名的大記者時，麵對這幫小夥子各種各樣的豐功偉績，數都數不清的精彩戰鬥，他還是固執地認為，這一場毫不起眼的地區預選賽中的預選賽，是中國足球史上最重要的一場戰鬥。
白濤帶走了勝利，狼牙留下了希望！
白濤走後很久，狼牙的隊員們還是久久的坐在地上不願意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太累了——
冷鋒站在球門柱旁邊，眉頭緊鎖，仿佛一尊寒冰雕成的石像，一動不動，
他的指甲已經深深的扣進了肉裏，鮮血順著掌紋線，沾了一手，他不斷的追問自己，為什麽不能再快一點！為什麽射門的時候角度不能再刁一點！如果那個反擊的球進了，結局一定和現在不一樣！
他從來沒有這樣憎恨過失敗！
張明傑和鄭毅坐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被他們的哭聲感染，場邊的張望也跑了過來，三人抱在一起抱頭痛哭。
他們並不是不知道，狼牙的三條線，最差勁的就是中場，就是由他們三個組成的中線。
因為他們不夠給力，才導致前場和後場的聯係一直不夠緊密，很多戰術都沒法用。
以前他們也不怎麽在意，因為心裏覺得不過是一場場普通的比賽，自己已經盡力而為了，他們隻是普通人，不是天才，以後也不會以足球為生，不用苛責自己非要去跟那些天才比較。
可是今天，他們第一次覺得那樣的不甘心，憤恨得想要抽那個弱小的自己兩耳光！
練傳球的時候為什麽要偷懶，練跑步的時候為什麽不更快一點為什麽要縱容那個弱小的自己！
“可惡！”張望一拳狠狠砸在地麵上，不甘的仰天長嘯道。
而在後場，錢小坤和蘇衛幾乎脫力的躺在地上，他們在白濤的狂轟亂炸下跑完了全場，特別是下半場盯防丁龍，簡直是要了老命。
錢小坤雙眼無神的盯著天空，嘴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仿佛響起了自己第一次接觸足球的時候，教練講解完位置後，讓大家挑，他說想當後衛，教練很奇怪的問他為什麽，別的小孩都是相當前鋒的比較多，因為當前鋒很帥氣，像個英雄！
錢小坤現在都記得自己的回答，“我當英雄是挺爽的，可是當打敗英雄的人，不是更爽嗎？哈哈哈——”
他五指倏然用力握到了一起，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發現自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有天分，或許高中就是他最後的舞台了吧，再長大下去，會被那些天才越甩越遠的！
可是，在被你們甩開之前，我真的不能再攪攪局嗎？
項北川摟了摟再擦鼻子的沈預，又拍了拍坐在錢小坤身邊的孫彪，踉踉蹌蹌的穿過球場走到高陽身邊，伸手推了推他，“小子，幹嘛呢！一副表白失敗的表情！”
他雖然開著玩笑，但是自己沒笑，語氣中也是苦澀多於戲謔。
高陽扭頭看了看他，這小子的左眼完全腫成了一個包，看起了像是吊在額頭上的瘤子一樣，一條細縫中還能勉強看見有眼珠子在轉動。
若是平時，高陽非要笑死了不可，但是今天他隻是輕輕的拍了拍項北川的肩膀，一言不發。
球場中唯一正常的就屬趙常宇了，他拿著夏侯博的球衣，站在球場中間，冷眼看著歪七倒八的隊友，眼中閃著一種複雜的光芒。
“孩子們開始覺醒了。”
趙子明雙手環在胸前，看著球場中的一幕幕，心中忽然響起了一陣陣清脆的響聲，就像是春天到來，河麵上的堅冰裂開一般。
忽然，一件衣服從他身後披到了他的肩上，他一回頭，入眼的正是蔣小築溫軟的笑容。
“睡醒了？”他柔聲問道。
蔣小築紅著臉點了點頭。
“那好，咱們下去和小子們聊聊吧！”趙子明伸手將披在背上的衣服拉了拉，大步流星的向球場中間走去。
“集合！”
隨著中氣十足的喊聲，球員們迅速回過了神來，情緒和體能都還算正常的項北川，高陽和冷鋒，挨個挨個扶起了躺在地上的隊員，將他們帶到趙子明麵前，排好了隊列。
“好，先坐下吧！”趙子明率先盤腿坐在了草皮上，等到球員們也都坐下了，他才再次開口說道。
“今天，我們要做一個賽後總結——不去更衣室了，就在這裏來總結，就在你們戰鬥過的戰場裏總結！”
趙子明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坐下的弟子們，他們都低著頭，有的人在低聲抽泣，有的人在沉思，卻沒有人說話，連竊竊私語都沒有。
“我知道，你們現在心裏很不好受——今天的比賽發生了很多事，你們每個人應該都有很多的感想。”
“我不想多說什麽，你們是我的弟子，是我的兄弟，是我的夥伴，有人說過，足球，就是和平年代的戰爭”
“你們很不甘心，很難過，很生氣，這些都沒關係！因為你們是活生生的人！正因為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才會難過，才會沮喪，才會失去鬥誌也正因為是活生生的人，你們也能選擇你們要怎麽樣的去麵對現在這個結果，怎麽樣去麵對心中的情緒！”
“戰勝別人其實遠比戰勝自己容易——我希望能在和你們相處的時光中，想清楚一個問題——足球對於我來說，到底是什麽！也希望你們在和我共同征戰的時間裏，也想清楚這個問題！”
“總之，能和你們一起戰鬥，我是覺得很榮耀的！”
趙子明說完這些話，球場裏安靜了許久，沒有人料到教練會在這種時候真情告白，但是沒有人覺得矯情，他們依然低著頭沉默著。
“哦——對了！”趙子明本來打算先行離開，讓隊員們自己思考，但剛走出去兩步，便又想起了一件別的事情，“雷霆的事”
他話一出口，項北川便“嘩”的抬起了頭，正常的那隻眼睛裏瞬間湧起許多複雜的情緒，憤怒，擔憂，猶豫，思考——交織成了一片大網。
“從我個人的角度，不管是作為老師，還是作為教練，我都很希望雷霆能留在足球隊裏。”
“這兩個月的比賽，你們應該也看出來了，他是個天才的後衛，他天生應該屬於綠茵場——但是，因為一些原因，導致他的心還沒有留在這片場地上”
“我欣賞他，喜歡他，愛護他，想要幫助他，希望能和他並肩作戰。——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我有些動搖，不是因為他和別人打架自討紅牌被罰下，也不是因為他弄了個點球而是因為，他對自己的隊友也出手了！”
“你們也是令我驕傲的弟子，我不會因為一個人，讓一整個隊為難！——這件事，你們也考慮一下吧。”
“他還能不能留在隊裏，我把決定權交給你們！”
趙子明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向場外走去，蔣小築站在隊伍前麵看著低著頭的少年們，心裏麵也是五味雜陳。
說起來，這也不是狼牙第一次失敗了，但是蔣小築真的是第一次看見這幫男孩子像現在這麽難過，她想要安慰他們，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就在她猶豫不定的時候，一雙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蔣小築一扭頭，入眼的正是呂欖仁那張被絡腮胡子包裹的臉，他搖了搖頭。
“知道為失敗難過，那才是通向勝利的途徑。好了，別看著他們了，讓他們自己待著吧！”
蔣小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嗯！”
“那咱們跟著那個去找那個教練行不行——我想跟他聊聊！”
球場上難過的人們並不知道，和他們同樣難過的還有一個！
雷霆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望著足球場裏靜坐的眾人，麵無表情的抿緊了雙唇，他努力繃緊下顎，讓自己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然而眼眶中的淚珠卻不聽話的一直往下掉，“啪嗒”“啪嗒”一點一滴砸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暈開一大團水漬。
他下了場之後，根本沒在更衣室呆，甚至連學校也不想多停，一股腦的便衝出了校門。
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在意這些事情的，紅牌又怎麽樣？犯規又怎麽樣？——自己又沒做錯什麽，打人也就打了，他從不為打架這種事愧疚，被別人欺負了還不還手，不就是懦夫了嗎？
可是在大街上走了沒多遠，他便摁耐不住，又折了回去，雖然他心裏隻是告訴自己，自己要等著鍾良出來教訓他一頓而已。
他輕車熟路的跑到了教學樓頂層，砸開天台大門的鐵鎖，輕鬆的翻過小柵欄，站在屋頂上，把球場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見了丁龍的兩個進球，自己當然知道那個家夥有多厲害，後防線上的其他人防他，確實會相當的吃力，簡直是毫無辦法！
要是我在場上就好了！
這個念頭從心底冒出來，就連雷霆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他怔怔的看著球場，眼睛再也挪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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