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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同是天涯苦命人

  秦憶茹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天,期間不斷地做著噩夢,陷入深深的夢魘之中。

  韓銘坐在床邊一動沒動,聽著她一直在喊著各種人名、稱呼,包括他自己。

  這種情況他沒有絲毫辦法,只能緊緊抓著小姑娘的手,替她擦去額頭的汗。

  直到深夜,已經趴在床沿睡著的韓銘,感覺自己頭上有動靜,這才抬頭。

  「行哥,我渴了。」秦憶茹可憐巴巴地說了一句。

  韓銘轉身拿過茶壺,給她倒水。直到足足喝了三大碗,這才停下。

  他索性點了燈,交代一聲就走出去了。

  兩刻鐘后,一直在發獃的人聞到了飯菜的香味,肚子立刻就叫了起來。

  「行哥,我……」

  「先吃飯,我現在去燒水,其他的之後再說。借人家的地方,可是按時辰算錢的,老貴了。」韓銘打斷了她的話,又跑了出去。

  秦憶茹面帶微笑,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上一次沒有注意,這回她吃得特別認真,細細品味著。

  炒雞蛋,蘿蔔條,白菜湯,外加兩碗素麵。不知不覺間,所有的飯菜都被掃空了。

  她一邊抽泣,一邊嘀咕,「夫君就會吹牛,還說自己手藝好的,菜都做咸了。」

  韓銘好一陣忙活,把熱水倒滿了浴桶,這才坐下。剛拿起筷子,他整個人就傻眼了,那個盤子說聲鋥光瓦亮,絕不過分。

  這人睡一覺,還會變種的嗎?他上下看了看,實在有點搞不懂。

  「行哥,你,你沒吃飯的嗎?嗝!」秦憶茹愧疚萬分,很應景地打了個飽嗝。

  韓銘直接就噴了,「那什麼,你先洗浴一下,我等會再進來。」

  跑到樓下大堂,他才沒刻意控制,笑出聲來。這真是沒地方說理,在家是養豬仔的,到了這裡又開始養小豬了。

  看來,這輩子都別想摘掉豬倌的帽子了。

  等了許久,韓銘才摸黑上樓。進到房間,發現東西被收拾過了,人卻不見蹤影。

  他來到床邊,對著那個大號蟬蛹說道:「把頭伸出來,長時間憋氣不好。」

  見她沒動靜,又加了一句,「再不出來,我就鑽被窩了啊。」

  這話比什麼都管用,秦憶茹臉上漲紅,氣鼓鼓地瞪著他,「不要臉。」

  說完,她自己也覺得好笑,「我給你三兩銀子,立刻忘記剛才的事。」

  「十兩。」

  「你還坐地起價?最多五兩,不答應就算了。」

  「成交。」

  談完交易,兩人沉默了。韓銘給她掖了掖被子,坐在一邊。

  「行哥,對不起,我是真不知道。」

  「傻瓜,你有見過被餓死的廚子嗎?喏,給你,消消食。」

  秦憶茹獃獃地接過一個綠皮的梨,很是詫異,「這是哪來的?」

  「看來是真傻了,你手下帶來的啊。」韓銘咬了一口,發現還挺脆。

  聽他說起這個,小姑娘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情緒有些低落。

  她想到下午發生的事,印證了多年來的懷疑,心裡覺得很悲涼。

  被外公視作親子的人,居然是害死母親的幕後黑手。那自己還能相信誰,這件事父皇到底知不道呢?

  想得越多,她的心越亂。是不是有一天,行哥也會如此?

  「哎,別這麼看我,我要是做什麼一定是因為我自己,不會以為你好的名義。我從一開始就說過,自己不是好人,現在想反悔,是不是晚了點?」韓銘一看小姑娘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想歪了。

  「才不是反悔呢!這樣也好,如果真有那天,至少心裡好過一些,不會有那種憋屈的感覺。」

  韓銘把梨咬在嘴裡,拍了拍巴掌,「小姑娘,這麼想就對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立場和想法,不管出於利益還是其他什麼,總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借口。」

  「比如,現在大盛兩邊開戰,若是過幾個月還僵持不下,國力勢必耗損。那麼,一旦北邊提出和親的要求,你覺得你父皇會不會答應?文官一定會拿出各種大道理,逼著你去同意。」

  「犧牲你一個,幸福千萬家。同時減少了大皇子的勢力,轉而擁立與軍中沒有多大關係的三皇子為太子,再把柳妃抬上后位。嗯,其樂融融,普天大慶。」

  秦憶茹低頭咀嚼著這番話語,如果沒有之前的談話,一旦面臨這種情況,她肯定會動搖的。

  現在她只覺得有些可笑,自己這個公主還真是不如王家小姐那邊自在。

  「行哥,真會出現這種情況嗎?岳叔,岳清平是大盛雙壁之一,小小的西域聯軍還對付不了?不談他的為人,在軍事上,他有自己的傲氣。」秦憶茹問了一嘴,以自己對那人的了解,應該不至於此。

  韓銘眼睛冒光,這個樣子的小姑娘還真是讓人稀罕。不被情感左右後,她的確是顆耀眼的明珠。

  想了想,他盡量放慢語速,說道:「問題就出在這上面,岳清平封號是征南將軍,這是對他功績的表彰。可為何會讓他去西域,而不是更熟悉與騎兵作戰的嚴總督?最起碼,隨行的人,不該全部是南軍。」

  「正常情況,朝臣的理由定是你舅舅離開戰場已經五年,不宜出征。可副將呢,副將最起碼也該是邊關駐地靠近西域的將領吧?可那晚你也聽到了,是由南軍直接北上,轉道西域的。」

  秦憶茹現在已經適應了這種模式,她給出了自己的理由,「西域之地,邊軍也不熟悉,稍有差錯對行軍不利。還不如讓朝夕相處,配合默契的南軍一起行動?」

  「對,這就是正經的理由,讓人無可反駁,你父皇再有疑慮也不能反對。如果硬讓你舅舅去,那麼他會寒了另一人的心。沒有一個將軍,是不想建功立業的。」韓銘替她擦了擦手,這還真是個寶貝。

  「那為什麼岳清平自己不反對,他定然知道自己不擅長這個,只要他舉薦的話,舅舅不就可以去了?」秦憶茹又問了一句。

  話才出口,她就反應過來了,自己也真是傻的可以,下午的事才剛發生呢。

  「其他人呢?我就不信那麼多大臣沒有聰慧之人,看不出這其中的玄機。」

  韓銘搖頭,「肯定有很多人知道的。但岳清平聲名顯赫,近年來屢立戰功,誰能保證他不熟悉對騎兵作戰?退一步說,換一個人就一定比他好嗎?若是換人還戰敗了,這個責任算誰的?」

  秦憶茹默然,「行哥,岳清平真會拿南軍數萬將士的性命兒戲嗎?」

  「不,我沒說他會戰敗,只要保持均勢,不折損兵馬即可。至於糧草的消耗,那就是朝廷的事了,這對他來說,不是很簡單嗎?」韓銘解釋了一句。

  「那樣的話,對方提出要求,放低姿態,再給足大盛的面子,同時推出一個替罪羔羊,就可以輕易把我娶過去是嗎?」秦憶茹秒懂,內心冒出寒氣。

  韓銘沒再說什麼,讓小姑娘自己消化一下。政治鬥爭從來都是這樣,只講結果,不論手段。

  作為公主,必須要清楚自己的價值在哪裡,會成為誰的助力,會對誰產生威脅。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被害妄想症,小小的醫院尚且有那麼多勾心鬥角的事。在這個特殊時期,把人想得再壞,都不為過。

  這也就是小姑娘從小離開京都,在朝堂之上沒什麼存在感,否則哪還會十七歲都不嫁人。

  「行哥,是不是季意是他們的第一選擇,其次是讓我和親。至於你和那個婚約,都是他們不會接受的?」秦憶茹調整狀態后,開始舉一反三。

  韓銘摸了摸她的頭髮,「聰明。你再怎麼樣也是大盛公主,不管說得如何好聽,和親就是一種屈辱。況且,你外公可是一等軍侯,現在還在帶兵出征,誰能忽視這層關係?」

  「所以,為了權衡,你父皇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讓你和親。但你要心中有數,這不是愛護你,而是為了不讓大盛顏面受損。但他的第一選擇,肯定不是季意,因為這會極大增強柳家的勢力。」

  「在你父皇心中,我和那位不知名姓的仁兄,才是最佳選擇。岳清平也不敢拖太久,一旦南洋戰事定下,等你外公騰出手來,那場面可就不好看了。」

  秦憶茹現在聽著這些,發現自己的內心很平靜。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父皇心中,和大盛是沒有可比性的。

  他可能會有很多歉疚,為了母妃的死,都把自己的名字也給改了。然而一旦碰到上面說的情況,多半還是會妥協,犧牲自己的吧。

  靠在韓銘懷裡,小姑娘輕聲問道:「行哥,那我們作何應對?」

  「去封信,讓你舅舅來京都,不要提到岳清平的事。另外,把夏蘊和秋收給你外公送去,什麼話都不要表示,讓秋收去說就行了。」韓銘笑了笑。

  「我那是故意這麼說的,沒想過打擾外公。他老人家很疼我,我怕這麼做了,他會受不住。」秦憶茹有些擔心。

  韓銘捧起她的臉,「傻姑娘,為什麼你舅舅會離開邊關,跑去當個總督,你外公同時請辭留京呢?這是為了保護你們姐弟啊,他們做出這種姿態是一種示弱,同時也是一種警告。」

  「你真以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嗎?正因為他們有軟肋,所以才不得不這樣做。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江南道的總督衙門會設在洪都,這麼一個並不出眾的地方呢?」

  秦憶茹捂著嘴,心裡酸酸甜甜的,眼淚如決堤一般。

  過了很久,她拿出公主威儀,對著韓銘說道:「我明天就把這兩人送過去,我要讓他老人家知道,小茹已經長大了。」

  韓銘點頭,抓起她的手打量了一下。隨後,他直愣愣地看著已現亮光的窗戶,沒有說話。

  長大?小姑娘,你還差了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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