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新奇的角度
在州判的震懾之下,外加刑具的威脅,更夫很快就招認了。
他那晚確實是見財起意,看到書生獨自一人,尾隨其後。趁著書生跌倒的間隙,拽下錢袋就想走。可書生沒有完全醉死,用手拉住了他,這才引來了巡查的軍士。
隨著真相大白,韓銘立刻成為了焦點,身邊的人也越來越過。
秦憶茹咬著嘴唇,很不好意思。然而,她眼神之中透出的光澤,說明內心不是這麼想的。
審案在繼續,州判作為一個老練的司法工作人員,做起這些駕輕就熟。只是,他時不時就抬頭看一眼,怕自己一個不慎,忽略了什麼。
前面這些案件都是開胃菜,更夫也就是被打了幾板子,以示懲戒。
在大盛,犯罪未遂比起事實犯罪,判決要輕得多。只要不是慣犯,基本都會網開一面,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只要進過牢房,那表示犯的事就大了。這個惡劣的影響,可比在現代進看守所什麼的,要大得多。
連續審理了一個時辰,州判命人休息一盞茶的時間,解決下生理問題。
門外的群眾,也借這機會紛紛開始探討。有消息靈通之輩,還做起了節目預告。
今天的案子還有兩件未審完,其中之一就是關於張順的。
韓銘拿著瓜子給周邊的人分了,又拿了些點心給一個說得正起勁的人,「這位大哥,您知道王財主家到底是怎樣的嗎?」
那人看了看手上的糕點,在看清對方是誰之後,很是客氣,「小兄弟,你可算問著人了,我弟弟就在他家做工,沒人比我清楚。既然你有興趣,我就講講。」
四周的人聽他這麼一說,也停下話頭,伸長脖子朝這邊張望。
那人見此情景,也興奮起來,上來就是猛料,「我和你們說啊,王財主今年四十有九,可前兩個月,一位姨娘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老來得子,王財主可是高興的不得了,準備大辦百日。」
「可誰想得到啊,突然就遭此大難,人說沒就沒了。按理說,張順多老實一個人,犯不著為了一個銅鎖殺人不是?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他自己居然承認了。」
「什麼銅鎖,大哥知道嗎?」韓銘又抓了把瓜子給對方。
「哦,據說是張順弄壞了一個銅製的長命鎖,王財主很生氣,就沒給他工錢。這才……」
隨後,韓銘趁機又問了許多關於王財主家裡的情況,對方也是有問必答,說的都是乾貨。
秦憶茹喜上眉梢,從裡到外都透著開心的氣息。她朝韓銘靠了靠,「謝謝你,夫君。」
「別,我是自己感興趣了,這可不是為你。」大木頭絲毫不領情,實話實說。
「哼。」
見她轉過頭去,韓銘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在心裡組合了一遍得來的信息。他試圖以自己的邏輯,去尋找裡面的真相。
「啪!」
驚堂木的聲音使得人們精神一震,迅速回歸自己最好的狀態。
「帶人犯上堂。」
隨著州判一聲令下,差役迅速出動,一股嚴肅的氛圍四散開來。
這時,秦憶茹小聲叫了一句,「是張家大娘。」
韓銘朝大堂看去,一個身帶枷鎖的男子跪伏餘地,旁邊的正是昨晚見過的大娘。她神情枯槁,像是受了什麼打擊。
人群見到正主了,立刻議論起來。
「肅靜。」州判止住了眾人的交頭接耳,轉頭對著張順開口,「張順,殺人之事可不是兒戲。如今,你老母在旁,望你能說出實情。」
「梁大人幾次上書本官,說明案情原委,又為此事多方奔走,希望弄清真相。本官也是反覆觀看卷宗,認定其中必有疏漏之處,你還不從實招來嗎?你就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顧父母哀痛之心?」
張家大娘聽到這話,對著州判和梁縣令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多謝二位大人為我兒費心,老婆子在此謝謝你們。」
州判揮手,讓人把大娘扶了起來,給了她一個小馬扎坐著。
梁大人也站了起來,語重心長地勸說,「張順,有句俗話叫生養之恩大於天。你乃家中獨子,若你就此去了,誰來為二老養老送終?哪怕他們不缺錢財,難道就能安心過下去嗎?這可是用兒子的命換來的。」
韓銘看著兩位官員,心中一陣佩服。沒有誰是傻的,尤其是對於常年辦案的官員來說,他們早就意識到這裡面的貓膩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買兇替罪。
只不過,有罪推定在斷案中屬於大忌,一切都應該以證據說話。
從這方面看,這兩位,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官。
張順彷彿沒有聽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兩位大人苦口婆心的勸說,充耳不聞。
韓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他看到張順的身子在聽到知縣最後一句話時,抖了一下。
過了近一刻鐘的時間,張順依舊啞口無言。州判對著梁大人露出無奈的表情,搖頭不已。
梁大人也無話可說,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了。時間都一個月了,苦主又一直在催,實在是拖不得了。
他頹然坐下,對著上方的州判回復,同意結案。
州判點頭,再一次拍起驚堂木,「張順,本官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知道,此案一旦判決,哪怕你立即反悔那也要受刑才能重審。要是卷宗上呈刑部,那就是板上釘釘了。」
此話一出,大娘立時坐不住了,撲到張順跟前,嚎嚎大哭,「兒啊,你放心,我們會隨你一起去的,不會讓你孤零零地上路。」
此時,張順說了進堂的第一句話,「娘,我對不住你們,人就是我殺的,抵賴不了。您和爹爹要保重啊,我已經拜託師兄代為照顧了,他會時時去看你的。」
到了這個時候,張順依舊承認自己殺人,州判也沒辦法了,只得按律宣判。
秦憶茹看著哭得很傷心的大娘,悠悠地嘆了口氣,「我母……親也是這樣的。就那次我被舅舅打了,她就一直抱著我,整夜整夜的不睡覺,一邊哭一邊罵。」
「噗,那晚,我記得她罵了好久的舅舅。說他從小就不著調,一直毛毛躁躁的,不敢打自己,就拿外甥女出氣。」
小姑娘又哭又笑的,眼淚順著下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韓銘站在一旁,覺得那晶瑩的水滴,像是砸在了自己心上。
他上前兩步,對著維持秩序的差役說了一句什麼。差役猶豫了一會,上下看了一遍之後,才和身邊的人打個招呼,自己快步跑向內堂。
不多時,差役迴轉,「這位公子,判官大人請二位進去。」
「有勞這位大哥了。我這還剩兩包點心,帶著上堂實在不像話,二位拿回去給孩子嘗嘗味。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望二位不要嫌棄。」韓銘客套一番,直接把點心塞到了對方手上。
差役收下,連忙道謝,「多謝二位,請隨我來。」
韓銘點頭,拉著正回憶往事的小姑娘,跨過了大門。
「行哥,你?」
「沒什麼,有些無聊,突然就想管管閑事了。」
「哦。」秦憶茹低著頭,聲音如蚊子般,幾不可聞。
來到大堂,韓銘先沖二位官員行禮,這才說道:「恕草民冒昧,草民有些話想當面問問張順,還請大人通融。」
州判聽出了聲音,上下好一頓瞧,微微頷首。
梁大人也滿是好奇之心,想知道他有什麼辦法讓張順開口。對方雖自稱草民,可衣著氣質很不一般。尤其是這位年輕的姑娘,渾身都帶著貴氣,肯定不是普通人。
韓銘得到首肯,先對著大娘問了一句,「大娘,還記得我嗎?」
就昨晚的事,大娘當然不會忘,「二位貴人,你們?」
「大娘,閑話不說。我來問你,張順學木匠的行當,他的師傅是誰,叫什麼?」
「就是城裡那老吳頭,叫吳根生。他的手藝遠近聞名,很多人都在那裡學徒。」大娘不明所以,但還是很快回答了。
「大娘,您是不是說過,張順比別人多學了兩年?而且,他也沒有什麼相熟的朋友,是嗎?」
「對。」
「他也沒有成親的打算,想先治好張老伯的病,是嗎?」
「是的。」
問完這些,韓銘對著梁縣令說了一句,「敢問大人,王財主的姨娘是何名姓?」
「吳娟。」梁縣令直接就站了起來,張大了嘴巴。
可隨後他又搖頭,「這個我倒是不曾注意,然吳娟有多人證明,當時她一直在房內,從未來過前廳。我也嚴審過王家僕人,張順從沒有和女眷接觸過,只做工不說話。」
韓銘點頭,「大人,容我先問張順幾個問題,稍後再細說。」
梁縣令示意他繼續,靠過來站在一邊。
「張順,我昨夜錯過了宿頭,因此在你家借宿。」韓銘先是說起了無關緊要的事,接著話鋒一轉,「本來你家算是村裡不錯的人家,可我昨晚去的時候,連炊煙都不見,甚為凄涼。」
「我娘子心善,見不得兩位老人生活困苦,故而答應幫忙來旁聽你的案子。現在事實俱在,我也認為你是殺人者無疑。大娘和大伯今後的生活,也算是沒了著落。」
「我不忍心見此,就問一句。你師兄到底靠不靠譜,能不能擔起這個責任?你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兩天的時間。如果他靠不住,不如讓二老跟著我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至少會讓二老有口飯吃。」
「你是他們唯一的兒子,這事你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