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上京
大盛九十七年,公元1278年(戊寅),十一月二十一,天氣晴,微風,宜遠行,忌成婚。
辰正,韓銘已經在村頭的大樹下,等了一刻鐘。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袍,黑色布鞋,頭髮用發巾綁縛,身姿緊繃、背著雙手,眼睛一直看著通往村外的路。
今天,是他和秦憶茹約好上京的日子,如果對方沒來,那就表明了對方的選擇。
幾天之前,韓銘的那番表現,就是為了告訴小姑娘,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不能接受,還是要考慮清楚的。
兩人心照不宣,只提了個時間,各自過了幾天安穩的日子。
此時,韓銘的內心很平靜,默默地等待著審判。無論結局如何,他都是能接受的,只是之後的應對不一樣而已。
「叮鈴鈴」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隨後就是整齊的馬步聲。
韓銘沒有上前,臉上泛起笑容,看著馬車慢慢朝自己駛來。
車停下后,帘子被掀開,一個身著黑色騎裝的女孩跳了下來,直奔到他身邊,「行哥,我來了。」
「嗯,膽量不錯。」
「唉,可我現在還是怕。」
「沒事,見多了就會習慣的。」
「那你以後要坑我了,記得提前告訴我,我先準備一下。」
「好。」
馬車很快調頭,沿著來路而回。不遠處的村民,則是齊聲歡呼。
幾位太爺爺輩的老人,也在人群之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們韓家,又一頭幼虎下山了
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們絲毫不擔心自家後輩的安危,反而是起了幸災樂禍的心思。你們可要爭點氣啊,別幾回合就被坑死了,那真是丟老一輩的臉哦。
「老七,要起風了,讓人去做幾件衣裳。」
「早就吩咐下去了,現在咱們財大氣粗,找的都是一流裁縫。」
車廂中,一黑一白分列兩邊,從衣著氣質來看,怎麼看怎麼搭。
自古黑白配,這是最經典的組合。只不過,韓銘覺得有些不對,在自己和對方之間來回看,也沒發現什麼問題。
「行哥,等了很久?」
「剛到,時間正好。」
秦憶茹捂著嘴輕輕地笑了,「哦,原來你一點也不急的。」
說完,她指了指韓銘的肩膀。
韓銘用手摸了摸,發現有露水的痕迹,自己也笑了出來。他覺得小姑娘這身打扮很新鮮,問了一嘴,「怎麼這身打扮?」
「過了大江,我們就騎馬呀,所以我都是帶的這種衣服。」秦憶茹笑得很怪。
「這麼記仇的嗎?」韓銘點了點她的鼻子。
秦憶茹先是一呆,然後臉色暴紅,「你?」
如此親密的動作,讓她有些無所適從,這發展得貌似有些快了。
「咳,情不自禁,小茹莫怪。」韓銘也有些詫異,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露尾巴了。
「哼,一看就是老手了。說吧,之前有過幾次?」女孩子一旦有了正式的身份,立刻就會開啟偵探模式。
韓銘直接笑了出來,「若我是老手,還用等著現在?我們可是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幾個月的。」
本來秦憶茹覺得,她那麼做光明正大,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現在聽他這麼說,兩人的關係又定了,反而有些不自在。
「對了,你不帶儀仗,還是有些冒失了。我可不是什麼絕頂高手,如果來人太多,我們到時要死一起的。」韓銘適時轉移了話題。
秦憶茹輕呸一聲,「肯定不會的,我相信行哥。兩人喬裝,目標不大,就算真有敵人,也不容易引起注意。行哥,你不知道,帶著儀仗很煩的。」
韓銘點點頭,聽著這略帶甜膩的聲音,覺得這發展得確實有些快了。
他不自覺就在腦中想歪了,這次出行相當於情侶二人旅遊。投宿的時候,肯定會碰到『客官,小店只有一間房』這種問題,該怎麼回答呢?
這麼有意思的畫面一出,他自然就笑了出來。
「說,你又在謀划什麼?」秦憶茹狠狠地問道,雙手不斷地擦著臂膀。這才剛上路好不好,又是這種笑容。
「沒什麼,我就是想到了小舟,估計會埋怨我們,他可是閑不住的。」韓銘解釋了一句。
說起這個,秦憶茹也有些不好意思,「這也沒法子,那些東西太多,必須要有個信得過的人看著。小菊要假扮我,只能辛苦小舟了。」
韓銘點頭,看了看天色,說道:「小茹,你先休息一下吧。從這裡到洪都至少要兩天,我先規劃好上京的路線。」
「好。」想到這是因為自己任性帶來的麻煩,秦憶茹乖乖同意,閉起眼睛靠著車廂。
這樣的小姑娘很有趣,韓銘笑著遞了一個毯子過去。
「謝謝。」
秦憶茹甜甜地說了一聲,就接著睡覺了。連日來又是演戲又是驚嚇的,加上今天寅時就起了,確實應該休息。
不多時,車廂內響起了輕微的鼾聲,這也是讓韓銘一呆。
難怪『結婚先同居』這一條在現代這麼有市場,看來還是有那麼點道理的。
他笑著搖頭,拋開這些,開始研究行動方案。
往年,秦憶茹都是順江而下,從江州進入大江,隨後轉入大運河、走一段黃河,之後改陸路去長安。
這樣的路線,等於是饒了好大一個彎,會浪費很多時間。以現代的眼光去看,肯定是殺直線最方便。
然而,用這種走法,是有特殊理由的。因為在古代,長距離的陸路直通不了,基本上都是這裡一截那裡一截。
而所謂的官道,也是人多的地方才修,根本沒有形成網路體系。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都要繞圈子。
水路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會迷路,行程平穩、安全,不像陸路那麼顛簸,有時還會碰到劫道的。
如果不趕時間,有錢人家,還是走水路的多。普通人家則大多是兩者都走,怎麼省錢怎麼來。畢竟,坐船不可能都是順流,碰上阻礙可是要用人拉的,這個花費一般人承受不起。
韓銘肯定也是要兩種都走的,現在離壽誕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算是非常趕了。
拿出秦憶茹給他準備的地圖,配合上面驛站的網點,他在腦海中大致還原成現代地名的模樣。最終,選定了一條近似直線的路程。
在現代地圖上就是,坐馬車到南昌,之後順江而下到達九江,跨過長江進入湖北。最後,沿著有驛站的地方,貫穿整個湖北省,直接進入陝西。
這麼做的好處是很省時間,壞處是不怎麼安全,要走一些小路。
臨近中午,馬車停在路邊略作休整,韓銘提起了他劃定的線路。
秦憶茹沒有異議,反而是對走小路很感興趣,「之前我都是提早大半年啟程,在船上過好幾個月,悶都要悶死了。」
「怎麼不走官道?」韓銘覺得奇怪,像她那種走法,是個人也受不了。
「那是父皇定的,說是可以沿途欣賞美好的風光,而坐車太顛。我每兩年就看一次,也沒發覺有多好看。」秦憶茹小聲抱怨了一句。
韓銘看她蔫蔫的,就笑著說道:「行,這回肯定不無聊了,就是可能累得慌。」
「我不怕累,還可以騎馬。」
同時充當保鏢和車夫的嚴義,聽到兩人的對話,內心很是無語。本來公主就時不時天馬行空一次,這下又來了一個。
這兩人居然還打算翻山越嶺,走那些羊腸小道,他頓時覺得壓力陡增。這要是出點什麼意外,可怎麼向將軍交代。
沒等他找到機會提出自己的建議,興緻勃勃的兩人,解下拉車的馬兒開始練習騎馬去了。
就這樣,他們一邊趕路,一邊練習騎術,花了近三天時間,才到了距離洪都最近的一個縣城。
然而,在韓銘準備找地方投宿時,卻意外地和儀仗隊碰到了一起。
按照秦憶茹的計劃,帶著禮物的隊伍,應該是日夜兼程趕赴京都,不可能此時還在這裡。
壓下心中的疑惑,直到天黑后,韓銘悄悄地叫來了白舟。
「公子,總算見到你了。」白舟臉色疲憊,露出了一個笑容。
「路上出了意外?」韓銘問了一句,想到了某種可能。
白舟舒了口氣,無奈回答,「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總有人想靠近貨物一探究竟,晚上更是難得安生。可昨晚突然來了一批人,直衝小菊妹妹的房間去,想要下殺手,」
「好在看護的人警醒,這才沒有出事。但是公子,我,我殺人了。」
聽完這些,韓銘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很嚴肅,「小舟,難為你了。跟著我身邊,這種事估計還會發生。我讓叔公重新給你找份事做吧,你還太小了,不應該過這種生活。」
「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那些人是沖公主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人,我不後悔殺了他們。公子,我不走,大俠也是會殺人的。」白舟直接就急了。
一直沒開口的秦憶茹拉了韓銘一下,說道:「小舟,你別急,我們不會趕你走的。你先去吃點東西歇一會,有事明天再說。」
先穩住了白舟,她轉頭吩咐嚴義,「嚴義,你先去摸摸此地縣令的態度,試探一下。暫時不要驚動小菊,就當我們不在這裡,看看對方的反應再說。」
等人出去后,韓銘笑了笑,「小茹處變不驚,有大將之風。」
秦憶茹嗔了他一眼,「見得多了,就不怕了,每年都會鬧一回的。只不過,對方這次卻想要我的命,著實奇怪。」
這時,韓銘突然敲了敲桌子,「小茹,今晚你來我房裡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