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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歸家路難行

  緩緩行走的馬車內,韓銘看到一臉自責的叔公、三叔,笑著安慰了幾句,讓他們放寬心。

  叔公還是有些不安,「五哥,你太衝動了,日後你還怎麼和這些人共事?」

  韓銘語氣嚴肅地說道:「叔公,就算我忍氣吞聲,結果還是一樣的。哪怕我是解元,那又如何,人家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品德這一關我就過不了。」

  「怎麼回事?」二人大驚。

  「叔公,我被逐出師門了,想必你們也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沒有府城出具的文書,我就沒有資格去京城考試,何談仕途。」

  叔公失魂落魄,「怎會如此?何先生不是和我們保證過的嗎,說一定會好好教導你,說你定會光耀門楣,讓我們千萬不要耽誤你。」

  「叔公……」

  剛開口,韓銘就被叔公拽住了手,「五哥,你到底做了什麼,讓何先生如此生氣?還有挽回的機會嗎,我見他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去認個錯好嗎?」

  韓銘暗暗說了聲『對不起』,接著正色道:「前天晚上我寫了首詩,誇讚了一下皇帝,被人說成是諂媚。因此,在讀書人心中口碑不好,何……恩師想必是怕我影響同門吧!」

  二人瞠目結舌,怎麼也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叔公直接問道:「五哥,你莫要誆我!皇帝他老人家,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嗎,誇他不是應該的嗎?」

  「叔公,這裡面很複雜。簡單來說,就是有一部分文官,他們以反對皇帝為榮,就要和皇帝對著干。以此彰顯他們的品德,順便給自己人撈點官位。我做得這麼明顯,自然是他們的眼中釘。」

  三叔坐不住了,怒罵道:「這些人也太無恥了,當官的哪個不希望收到萬民傘,不希望我們去拍他馬屁?他們自己不也想盡辦法去討好上面的人,他們就不是讀書人了嗎?」

  韓銘笑了,笑得很開心,「三叔,你這算是說到點子上了,話糙理不糙。但事實就是如此,不和他們一類,他們就容不下的。當然,這種人不是全部,卻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專門與皇帝反著來。」

  乍聽到這消息,二人對韓銘奪得頭名的喜悅也沒有了,心中一片悲苦。

  沉默了許久,叔公反而安慰起他來:「五哥,不考就不考,你已經是解元公了,在我們縣也是頂頂有名的。咱雖是窮人家,但也知道一個道理,既然跪了皇帝他老人家,又怎可有二心,這吃裡扒外的事,不能做。」

  三叔也跟著說道:「對,吃著主家飯,主家沒有對不起你,你就胳膊肘往外拐,這要遭雷劈的。」

  看著白髮蒼蒼的老人、老實敦厚的漢子,韓銘默默嘆了口氣,心中湧起了少有的愧疚之情。

  馬車晃晃悠悠的,速度很慢。主要是車邊跟著許多人,不斷的丟著香囊、瓜果之類的東西,把車夫嚇得不清。

  這往往是古代極有名的美男子才有的待遇,韓銘如今靠罵人也享受了一番。不得不說,世界很奇妙。

  跟在車邊的人自有想法,首先,這位解元公與眾不同,沒有讀書人的架子。其次,想來以他們的層次,以後也不會有機會,近距離接觸比這更大的人物。

  女子的想法就更簡單了,韓銘很有趣,是個好夫婿的人選。

  大盛算是對女子比較包容的,她們可以上街、也可以識字,不必整天對著幾堵牆,幾個丫鬟。所以,民風相對開放一些。

  韓銘的氣質、談吐根本不像一個書生。一般而言,書生要麼刻板,帶點酸腐之氣。要麼彬彬有禮,但會讓人覺得有疏離之感。要麼,放浪形骸,是風月老手。

  很少有書生身上帶著親和力、待人接物也不擺架子,能讓人看見鼻孔的書生都很少。這並不是誇張,而是社會現實,實際是優越感作祟。

  在識字率極低的古代,任何人待久了,都會有這毛病,不要小看同化的力量,

  有了對比,談吐不俗、幽默風趣,還是讀書人中的佼佼者,解元公的優勢立顯。全靠同行襯托,這句話古今通用!

  顛簸了近半個時辰,總算到了城門口。可沒等韓銘鬆口氣,車就被攔下了,還聽到了一句熟悉的話,「奉命搜查,閑雜人等避開。」

  撩開車簾,韓銘看向城門方向,大批官兵值守城門,一個個的進行檢查。

  停車后,一人大聲叫道:「快快下車接受檢查,閑人散開。」

  如此情境,想安然出城,幾乎不可能。

  見一直沒人下來,一名官兵想強行把人拉下來,卻被當胸踹了一腳,摔在地上。

  「大膽!」同行的官兵立刻將車圍了起來。

  跟在車后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解元公怎麼到處惹事,出個城都能鬧出亂子來了,不過又有熱鬧可看了。

  安撫好兩人之後,韓銘走出車廂,站在車轅處,居高臨下地說道:「是我大膽,還是你們大膽,有搜查的文書嗎?」

  這群官兵為他氣勢所迫,相互看了看,氣勢洶洶地問道:「你是何人?我等奉府台大人之命,每一位出城的人都要搜查。」

  韓銘點點頭,「哦,原來如此!我就想問問,知府大人是以何名目如此做的,這洪都城,還在我大盛治下嗎?」

  這話一般人肯定接不了,帽子扣的太大,說錯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沒辦法,官兵只得派人去稟告上面的人。

  在此期間,韓銘腦子都快燒著了,飛快想著各種辦法。很明顯,對方就是沖那兩本書來的,要是栽在這裡,那些人還不得把自己錘死。

  想要脫身,那就得捅破天,事情鬧的越大越好!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看到遠處走來兩位身著紅色官袍的人,韓銘心中一凜。對官場有初步了解,知道這兩位官職至少是四品,大人物啊。

  「何人無故阻攔官府搜查,豈不知王法森嚴?」

  還沒近前,就先給人定了性,不愧是混官場的。

  韓銘朝身後看了看,隱約看見那邊也來了一大波人。他很清楚,這時候退就是死,內心漸漸發狠,「一旦不能善了,我就把那件事捅出來。就算弄不死你們,我今天也要讓所有文人掉糞坑,永遠都給老子帶著臭味。」

  他跳下車,對著兩人行了一禮,把表面工作先做足了。

  來人看著他,「就是你阻攔官府辦事嗎?」

  真是給你臉了是吧?韓銘懶得打官腔,「大人,我就想看看文書,這不為過吧?」

  「大膽!本府親自坐鎮,還搜不得你嗎?若每人皆查驗文書,豈不是白白耗費時間?」

  上來就被定為胡攪蠻纏,現在又是一刁民形象,韓銘都覺得自己過分了。他哈哈大笑,「可笑至極,大人的官位是買來的吧,怎麼連我大盛律法都不懂?」

  知府怒了:「放肆!來人,將此胡言亂語之人壓下,嚴加審問。」

  韓銘絲毫不慌,說出的話擲地有聲,「一府知府,正四品官,封疆大吏,知法犯法。隆興五年,吾皇大赦天下,修訂律法,明令:官府封城、偵緝、訊問、索拿緊要之人,需在顯耀處張貼官憑文書,以安民心。」

  「現在就靠大人一張嘴,說搜就搜,您好大的官威呢?這律法在洪都城,亦或是整個豫章府,都是廢紙嗎?」

  其實韓銘現在就是往大了說,規定是規定,要所有事都按規定來,那就太麻煩了。畢竟在古代進出城門,搜查很普遍,也不會有刁民敢質疑官府,慢慢就形成習慣了。

  知府的汗都下來了,因為對方說得沒錯,往大了扣帽子也說得過去。

  這時知府身邊的一位官員站了出來,好生好氣地說道:「想來是位讀書人了。既通曉律法,當知,事急從權。有關乎社稷、萬民安危之急,則可便宜行事。」

  「敢問大人,身居何位?」韓銘看了看,心中有了計較。

  那人依舊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本撫江南巡撫,聞下情,知此地有要案,關乎萬民生計,親赴此地查查。這位舉子,此等關乎民生大事,還請盡文人之責。」

  在場之人都被說動,態度都向對方偏移,都在小聲說他無理取鬧的時候,韓銘一言不發。

  等已經能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了,他暴起出聲,「是嗎?大人可真會移花接木呢!」

  「大盛律法明令:總督,提調一道各府軍政要務。府兵、鎮軍依令而行,未見總督憑信,則不可輕動。若事態緊急、總督未能使之職,可由巡撫暫代。事畢,詳呈總督。」

  「我問問大人,您這是靠哪條?還是說,您覺得巡撫這個位置坐久了,想往上升一升?」

  巡撫的脾氣也上來了,「好一張伶牙利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事吾早已上稟總督,得之首肯。爾無故拖延,是何因由?」

  韓銘轉過身,對匆匆而來的總督行了一禮,「大人,巡撫大人說,封城搜查是您的意思,是嗎?」

  總督才來,不知道什麼情況,就隨便拉了一個人了解事情經過。

  聽完后他都有點無語,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兩邊各退一步不就好了,心累,「早知道就不做好人了,幹嘛答應這事?還有這小子,怎麼就這麼不省事,讓人搜一下又怎樣?」

  看了看天,總督擺擺手,好脾氣的對韓銘說道:「讓他們看一下吧,你也好早點回家。」

  韓銘點頭同意,把還沒捂熱的錢袋揚起,「大人,接好了,銘受之有愧。」

  總督見此,心中湧出一絲怒氣,「讓他們搜一下,你就要當作不認識我?」

  「大人,您可知,我為何會身無分文?昨晚睡前,我可是還有近五十兩銀的。」韓銘不緊不慢,圖窮匕見。

  人都是會聯想的,此情此景,他們立刻猜到了原由。

  一時間,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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