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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管中窺豹

  韓銘絞盡腦汁,總算用成語堆砌了一首七言詩。不管質量怎樣,起碼做到了橫七豎八,字數上是絕對合格的。

  他念完后就立刻低下了腦袋,從此更加堅定了當一個文盲的念頭。這也太折磨人了,打死他也不想再來一次了。

  本來聽到他念了前四句的時候,場中學子都在搖頭,覺得此人名不副實。可是聽著聽著,聰明的人立刻收起了這個想法,心中齊聲暗罵:「忒無恥了!」

  在場多數人均是這個看法,以至於他都念完許久,一直也沒人出聲。

  總督倒是越聽眼睛越亮,緊緊盯著韓銘,「這是個人才啊,如果不是書生就好了,否則綁也要綁回去。有他在,我哪裡還會因為奏章掉頭髮。」

  他笑了笑,對著身邊的一人說道:「楊大人以為如何,如此詩文可還入眼?」

  被問之人連忙起身,拱手作揖,「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本不善此道,豈敢妄言。但依下官愚見,較之他作,實屬上佳!」

  「哈哈哈,本官也以為,此詩當得頭名!」總督大笑,轉頭對著其餘兩人問道,「然否?」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神中讀出了無奈,這仗是他們輸了。年紀稍長的男子回答道:「可!」

  眼看幾人就這麼三言兩語的定下了頭名,有些人心中不忿,覺得不公平。

  一個年紀大概三十上下的學子站了出來,直接對著韓銘開炮,「韓兄似乎對國事知之甚少,豈不知,我大盛歷來都是八道二十二府,何來九道之說?」

  韓銘終於抬起頭,看了看說話之人,心中為這位仁兄默哀。

  其他人也是如此,在聽到這個問題后,全部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這人讀書都讀傻了,看不出這是在拍馬屁嗎?」

  總督見此,差點就保持不了儀態,要笑趴了。他身邊代表文官集團的三人,臉上一片漆黑,冒著森森寒氣。

  楊監察使直接開口:「詩文到此結束。算學,由胡大人口述,若汝等思之無誤,解答錄於素箋之上。」

  在他說完后,胡大人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韓銘,清了清嗓子,「今有酒痴入酒肆,攜錢五十三,酒置於壇中。大壇合一升、值錢十、空壇回錢三、壇封回錢二;小壇合半升、值錢六、空壇回錢二、壇封回錢一。問:酒痴至多可喝幾升酒?」

  韓銘聽完題目后,三秒鐘不到就知道了答案,畢竟這種題在現代多的是。他低著頭,心裡在思考著當前的處境。

  「不用說,自己今天就是個靶子,雖然不知道他們爭的是什麼。總督討厭文人,卻對自己沒有惡感;那三位明顯是文人一派,但並不把自己看成他們那一方。這是為什麼呢?」

  他獨自想了很久,最後定下一個基調:不管別人怎麼樣,他們用自己作筏子,報酬不能少。因此,答案必須給得漂亮。

  又是如之前一樣的情況,別的學子在規定的時間,或口述、或自答全都交了卷,只有他一人還站在那裡。

  有了前面那首詩鋪墊,這個時候韓銘就成了場中焦點,總督連酒都不喝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他脾氣急,直接問道:「韓銘學子,知道你手有傷,我早早讓書記官準備好了,你可以說答案了。」

  韓銘看了總督一眼,覺得有些好笑。隨後,他氣定神閑地回答:「回大人,酒痴至多能喝十升半酒!」

  總督掃視了一圈,發現只有幾個學子面色如常,其餘皆臉色大變。他心情又好了起來,「韓銘學子,細細講來。某是個粗人,剛才還數手指頭來著,險些被繞死。」

  如此總督,不去做捧哏,還真是屈才了!

  韓銘在心裡組織語言,行禮后說道:「是,大人。酒痴擲錢於案,賒十大壇並一小壇酒,喝完即走!」

  這個答案一出,之前面色如常的幾位,也立馬錶演起了川劇。沒有別的原因,這答案比起他們的,更具有操作性。

  這道題第一個難點在於題面的數字多,加上又是出錢又是回錢的。如果心裡沒有單升酒值多少錢這個概念,就只能嘗試一瓶一瓶去買,很容易被繞暈。

  第二個難點在於,最後一瓶是要賒賬的。而出於兩個原因,店家大概率不會賣最後一瓶酒給你。

  古代民間開店,講究有來有往,如果明確知道你僅剩三文或者五文,為了不把客人的錢掏空,他不會做這個生意。如果酒痴是熟客,店家寧願記賬,也不會直接賣。

  這個涉及玄學,民國到建國時期,在某些地方都還有這種說法。但如果你不明確表示自己有多少錢,那店家也只當不知道。

  第二個原因,則是心理學上的問題,店家三文或五文賣酒,他會覺得虧。

  這種賣酒的方法,其實是一種促銷的手段。題目中有隱藏的條件,罈子和壇封值不了那麼多錢。

  古時候窮人買酒都是說打酒的,因為他們會自帶容器。如果連罈子一起買,而店家為了保證罈子能回來,都會虛高罈子的價值。無他,製造業不發達。

  這很容易理解,比如現在我們還會說『打醬油』一詞,困難時期,容器不夠。

  韓銘的做法,是直接把錢丟在桌上。店家常年做生意,一眼就能判斷大概的數目,誤差一般在三到五文之間。如此一來,店家就沒有了不賣酒的理由。

  雖然他只是想告訴店家,我有錢儘管上酒。卻沒想到誤打誤撞,比別人喝一瓶、買一瓶的做法更好。

  總督看著鴉雀無聲的現場,開懷大笑,接著快速翻閱了所有答卷,笑容越發燦爛。

  「不虛此行!」總督說完這話大步走出,途中還衝韓銘擠眉弄眼,一副『小子,乾的漂亮』的樣子,讓人咬牙。

  他都走了,宴會自然就到此為止了,府學教授簡單說了幾句結束語。頂著幾位大人冰冷的面色,眾人作鳥獸散。

  見到韓銘也隨大流出去,陳平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叫住他。

  「此子,乃文人之恥!」禮部的胡大人張嘴就來,也不管在場其他人是什麼看法。

  幾人交流了一會,也各自散了。

  如果韓銘能聽到胡大人對他的評語,一定會在心裡豎起中指,「恥尼瑪呢?未經他人苦,動動嘴就讓別人做聖人,你怎麼不去死諫呢?臭**!」

  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韓銘在門口仔細尋找了一遍,沒有發現小姑娘的身影后,自己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他把整個事件都串聯起來,一點點的分析,心中越發清明。總督代表皇帝一方,文官集團是對皇權的制約,這次科舉大概率出了什麼變故,而自己則是變數。

  現在大盛朝的狀態是國泰民安,承平日久,文官集團不希望發動戰爭。而作為最高統治者的皇帝,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能開疆擴土誰不心動。

  兩方各有自己的考量,在政治上,從來都不分對錯,只計算利益!於是,站皇帝一邊的,站文官集團一邊的,就形成了博弈。

  然而,韓銘卻在不知道不覺間,捲入了漩渦之中。這首詩一出,別人很自然地,就會把他打入皇帝一派。

  因為,能參加鄉試的,一點都不懂國事,那是扯淡。更何況,他還掛著才子的名頭。這要說,我只是單純的拍馬屁,誰會相信?

  這就麻煩了,得罪文人,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畢竟,文人殺人,向來是不用刀的!

  現在要麼一條道走到黑,要麼搖尾乞憐。

  「真是無妄之災啊,吃了沒文化的虧!」

  韓銘湊的那首詩,真的只是想自保,絕對沒有拍馬屁的意思。因為,凡是涉及到歌功頌德的文章,就可以跳出框架,不拘泥於文體,不會被人抓小辮子。

  當然,做這種事,等於不要臉了!

  可對於初來乍到,一切都還處於懵懂狀態的韓銘來說,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命都沒了,臉面值幾個錢?

  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沒有記憶,什麼都要靠自己摸索,根本不知道路上有幾個坑。他一個人出事不要緊,反正現在多活一天就賺一天。

  然而,在這個動輒抄家、時而夷族的時代,謹小慎微,不連累族人才是關鍵!

  卻不想,弄巧成拙了。

  再一次在心裡罵了一遍那個鬼系統,韓銘已然到了學正的府邸。只不過,傍晚出門時還很客氣的門人,此時卻倨傲的不行。

  韓銘沒有生氣,反倒是笑了笑,直接走了進去。這不,後果立刻就顯現出來了。

  回到一直居住的小院,面前一片漆黑,顯得冷冷清清的,不見絲毫亮光。

  他摸黑洗了把冷水臉,就準備睡覺了。過了幾天舒坦日子,現在卻連火都打不著。

  躺在床上的時候,韓銘發現被子下面有東西硌著,連忙坐了起來。伸手在裡面摸了摸,拉出了一個粗布條。

  他走到窗邊,就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公子,小菊走了。」

  白底紅字,觸目驚心。韓銘握著布條,往上看了看圓月,「嚴叔?你真是好得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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