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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謀划

  韓銘是被疼醒的,睜開眼后,發現自己的身體異常虛弱,動一下都難受得不行。他趴在床上,艱難地轉動著腦袋,掃了一眼當前環境。

  身下是一張雕花木床,腰部以下蓋著薄薄的被子,一扇屏風擋在床邊,床頭還有一個衣架和一張小案。由於角度所限,基本只能看見這些,他猜測這應該是一間客房。

  靜靜躺了幾分鐘,在他想翻身的時候,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一個碗。

  小姑娘看到韓銘醒了,驚訝的捂著嘴,「韓公子,您醒了!婢子叫小菊,是老爺叫來服侍您的。」

  韓銘和她打了個招呼,問道:「敢問,貴府老爺是?」

  小菊把碗擱在小桌上,笑著回答:「我們老爺是吉州學正!」

  「學生何德何能,勞煩學正大人掛懷,深感慚愧。」韓銘發自內心地感謝一番,對方可是實打實地救了自己。

  小菊對著葯碗舀了舀,端了過來,「韓公子,婢子先喂您喝葯吧。喝完葯,婢子就去稟告老爺。」

  看到這麼小一姑娘,慢條斯理地喂葯,韓銘覺得很違和,「多謝小菊姑娘,麻煩你了。」

  小菊臉上有點紅,「當不得公子這聲謝,本就是婢子分內之事。」

  幾分鐘后,葯碗見底,小菊告罪一聲:「公子,您好生歇息,婢子先行告退。」

  韓銘點點頭,見小姑娘躬身半退,向後走了好一段路,才轉過身出門。他心中感嘆不已,「這個學正大人的家風,真是可見一般。該死的封建社會,怎麼……」

  房間就剩他一人後,韓銘開始在心中想著接下來的應對。

  首先,一口咬死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第二,一定要表現出自己傷得很重;第三,強烈要求查明真相;最後,徹底解決科舉這件事。

  他是真的不想再考試了!

  上輩子,韓銘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小學的時候連續跳了兩級,別人高考十八,他十六。雖然只差兩歲,但他還是感到有些格格不入,終日與書本為伴。

  所有科目中,他酷愛數學,簡直到了痴迷的程度,高考志願選的無一不是與之相關的專業。

  可能上天就喜歡跟他開玩笑,就像他一朝雙喜臨門,轉眼魂飛魄散一樣。

  父母瞞著韓銘,偷偷修改了志願,與某醫科大學簽了協議。就這樣,十六歲的他,開始了八年的三連讀。

  他沒什麼表示,只問了一句,「如果是小弟,你們會改他的志願嗎?」

  韓銘記得很清楚,當他問完這句話的時候,媽媽立刻紅了眼睛,吼道:「能一樣嗎?他現在都不能在外人面前叫我們一聲爸媽,你能和他比嗎?你只要去這裡讀書,你弟弟就能有個好學校接收他,你就不能幫他一把嗎?」

  從那時起,他就再也沒回過家了。借口都是現成的,不努力就會被刷下來,對小弟有影響。

  其實,韓銘一直不太理解,在計劃生育那麼嚴格的年代,非要生二胎是圖什麼。生下來掛在姑姑的名下,聽著孩子叫自己舅媽,他都覺得彆扭。

  可這一切,也不能怪在他韓銘頭上吧?

  從六歲起,他就獨自照顧自己。讀書不花錢,吃飯學校也包了,一年四季穿校服,內衣還有老師送。

  看到他什麼都不用管,父母往姑姑家跑的就更勤快了。一年到頭,他們和韓銘說的話都不超過二十句。最為過分的,每次家長會,都是自己代表自己。

  本就比同學年齡小,混在一堆家長之中,誰不尷尬?

  因此,機緣巧合來到這裡,他內心除了被強行安排的憤懣,傷心留戀是不存在的。

  反正他在那邊也從來不和家裡聯繫,除了每年年底匯一次款,也從來沒有和同事說起過家庭情況。

  這次他是救人身亡的,遺產加上保險,應該能還掉這點血緣親情了吧?

  醫學專業本就不是自己喜歡的,韓銘只是機械性的應對,不掛科就好。他多餘的時間都是花在數學上,算是一個狂熱的業餘愛好者。

  現在從零開始考科舉?

  對不起,他還是做幾道數學題吧!

  就在韓銘神遊天際的時候,一個身高近六尺、年紀四十上下,身著青色長袍,面相周正,手捋山羊鬍的男子正盯著他,眼神銳利。

  回過神后,他連忙起身,不料牽動了傷口,疼的嘴巴一咧。

  男子擺擺手,「爾身上帶傷,就此趴著!此番只當家常敘話,依你家中習俗,我喚你一聲五哥,你喚我嚴叔,如何?」

  韓銘呆了幾秒,連忙回道:「蒙大人不棄,學生逾矩了,見過嚴叔。」

  嚴學正滿意地點點頭,「五哥,除右臂、脊背外,周身可還有不適之處?」

  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韓銘趕緊抓住,「別處,倒不曾有異。然,此次醒來,只覺靈台神思不明,猶如混沌。默誦經史典籍時,更是晦澀難行,不知是何故。」

  嚴學正聽他這麼說,臉色立刻嚴肅起來:「還有何狀,細細講來!」

  韓銘一臉苦惱之相:「往日熟記於心之文章、詩詞,此刻絲毫記不得詳情。偶然憶起某詩文之名,方才知曉,此前竟已學過。」

  嚴學正盯著他看了好久,心中惋惜不已,「竟傷的這般重嗎?想我吉州,多年方出一少年俊傑,惜哉!此等宵小,安敢如此?」

  暗自感慨了一番,嚴學正面色和藹地說道:「多思無益,汝好生將息,諸事勿憂,某在耳!」

  韓銘平靜地點點頭,看著嚴學正出去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麼說話,真是累死個人,腦細胞都不知死了多少,還不知道有沒有引起懷疑。

  在小菊的幫助下,他吃了頓比較精細的飯菜,卻是淡而無味,嘴巴有種要造反的衝動。

  下午的時候,嚴學正又過來看望,還帶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韓銘一見此人,老遠就嗅到了同行的味道!

  老大夫花了半個小時,仔細給他把過脈后,神色狐疑。

  他又對著韓銘仔細詢問了一番,打好腹稿后,這才對嚴學正說道:「此乃心悸之症,以至驚懼入腦。老夫早年游醫時,有幸得見一二。為賊人所戮之村莊,生還者多不能食肉,見腥則胃涌。」

  韓銘不禁大為佩服這位老人家,真是很有幾把刷子。他面帶欣喜地問道:「郎中,此症何解?」

  老大夫看了看他,只顧自己搖頭,直到人急了才慢悠悠地說:「此症無解,公子宜早作打算,另謀他路吧!」

  彷彿受到了天大的打擊,韓銘沉默了很久,努力揚起一個笑臉,「吾沐先賢之光十餘載,足矣!而今,非吾不誠,實不能也。嚴叔不必介懷,聖人之道,旨在教化萬民,來日以此殘軀,定當仿之。」

  嚴學正拍了拍他的左臂,「此言大善!」

  等診完病,嚴學正讓大夫和僕人出去,還把門給帶上了,房間就只剩他們二人。

  韓銘知道,這是要說結果了,打起精神聽著。

  嚴學正思量了很久,嘆了口氣:「五哥,是我無能,愧對於你。」

  「還未報您活命之恩,大人何出此言?」韓銘臉色嚴肅。

  「既無怨,何故稱大人?」

  韓銘心中一定,這個關係算是穩了,有個靠山也不錯。他笑了笑,「嚴叔,您說吧,我受得住!」

  嚴學正摸著自己的鬍子,臉色略顯憤懣:「此事,上峰已有定論,實屬巧合。特命吾等,不得糾纏。」

  韓銘心裡有數,能在科舉考場上動手腳的,這背後的勢力肯定不一般。他誠心道謝:「嚴叔,到此為止吧,此乃命數。」

  嚴學正眼睛如鷹一般,發現他心態平和之後,笑著點頭:「五哥,此次大比張榜,定於七日後。然,五日夜,府學設宴,是為『登門』。與宴者,皆身負才名,汝當在此列。」

  韓銘心底打鼓,問道:「嚴叔,此為何意?」

  嚴學正搖頭不語,轉而說起了其他的事:「我已遣人往五哥家中遞信,想來不日可回,稍安勿躁。」

  夜間,韓銘躺在床上,不斷回想著嚴學正的話,總覺得大有深意。

  現在他世事不明,如同在走鋼絲,踏錯一步都有可能萬劫不復。現在報仇是不用想了,怎麼度過眼前才是緊要的。

  說話上面,只要注意口音,問題不大。手已經傷了,也不擔心筆跡問題。關於才學,可以用怪病來遮掩,應該不會讓人懷疑。

  那麼,值得注意的,就是這次宴會了。最好是低調去,低調回,就當走個過場。

  但一般而言,墨菲定律是很準的,不出意外的可能性不高。

  有才子的身份,自然會有相熟之人,也就會有不服氣的。難不成,還要走一套,被挑釁、隱忍、出言相激、忍無可忍的打臉流程嗎?

  聽上去挺帶感,可現在他和文盲也差不太多,臉反過來要被別人抽腫了。

  韓銘認真思考後,覺得自己的病,還是應該再重一點,被人看成老年痴獃最好。

  最後就是,這個宴會莫名其妙,放榜之後還有鹿鳴宴啊。此時急什麼呢,連他這個考了半場的人,都要參加?

  套用現代企業的做法后,韓銘得出一個結論:參加這個宴會能得到好處,這是補償!而時間恰恰又是在放榜之前,莫非還能那麼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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