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相骨1
「今日一別，雲山萬里，望兄珍重。」
一捧黃土，一杯蛇鼠酒，這一別，君問歸期未有期。
慕小珩帶上了她玄鐵面具，為了不讓沈召南看見她眼淚掉下來。
合拳，抱十，作揖，一樣禮節都不少的，她都做給了沈召南。
銀色的盔甲在夕陽的照耀下閃閃的泛著光，慕小珩此去，只有沈召南一個人送行。
「小珩，你可以選擇不去的。」沈召南把自己的雙手藏在寬大的衣袖中，在慕小珩看不見的地方，他握緊了拳頭。
一向精明，精於算計的他，也是第一次說出這麼不理智的話。
這不是第一次慕小珩出戰了，但沈召南卻覺得這次會是情況最壞的一次。
「哥，你知道的，我是個雜種，」慕小珩那藏在面具之下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現在魔族肯認我，我必須要回去。」
沒有人會理解一個從小不被認可的孩子有多麼的希望找到歸宿，沒有人會知道，她曾日日夜夜的輾轉只為拿到這個世界的一張通行證。
慕小珩和沈召南曾有被師傅帶去過帝都玩耍，那裡的熱鬧充斥在每一分每一秒的空氣里。
那裡的人們熱情好客，四處吆喝招攬生意的小販更是不計其數。
就在慕小珩被這熱鬧氣氛感染，以為自己或許與別人也沒什麼不同的時候，她被沈召南領著去賣點心的齋子買糖。
兩個小朋友直到那時才知道，原來想要在帝都的點心鋪子里買東西是需要「通行證」的。
在看到沈召南恍然大悟的拿出自己的那張證明身份的牌子的時候，慕小珩是落寞的。
她以為自己與常人沒什麼不同了，結果真的就只是她以為的不同。
她沒有通行證，她沒有表明自己出生的牌子，她不知道自己在何處出生，又拿不出來自己是屬於人族的證明。
同樣的，在她第一次出入魔族時，也發生了這種情況。
雖然她在魔族婆婆——火燒婆婆的帶領下去見了魔主，但魔主也並未給她一個證明身份的牌子。
魔主也鄙夷她的，不認為她是己族人。
沈召南是永遠也不能明白她這種急切的尋找歸宿的心的。
「小珩，不要走，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外人！」沈召南在內心反覆的掙扎，他終於還是摒棄了一切利弊，慕小珩要是這一走，就永遠都回不了頭了。
「我知道的哥，但是，你還有你的路要走。」不知道慕小珩面具后藏著的臉是一副何樣的神情，但她聲音卻偽裝的四平八穩，「你還有你的輝煌要過。」
輝煌嗎？
沈召南藏在衣袖下的拳頭緊了又緊，最後他還是選擇放棄，無力的鬆開了。
「小珩要凱旋！一定要！」
男兒有淚不輕彈，沈召南在給慕小珩一個離別的擁抱的時候，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
慕小珩親手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眼下她只能鼓著勁頭往前走了。
「哥，等我回來。」
「我等你回來。」
本以為這是兩人之間重逢的約定，未曾料想這卻是某種意義上永遠的訣別。
慕小珩久久的盯著自己穿著粉衣的這副嬌俏的畫像出神。
這是昨天夜裡她和顧往生一起偷偷潛入星雲閣的地牢裡帶出來的。
她的記憶隨著這副畫軸的打開所延伸。
她已經很多年不穿粉衣了。
最後一次穿粉衣好像是.……她回魔族復命出征前的一個雨夜？
那一次她義無反顧的穿上了盔甲，以為往後的日子都將在她這次平定了戰亂之後再無風也無雨了。
可結果卻是自那次平亂她穿上盔甲后，就再沒有機會脫下來過。
金戈鐵馬，她再也沒有機會穿粉衣。
「想什麼呢？一直盯著畫像發愣。」顧往生敲敲慕小珩的小木頭腦袋，一把從她的手上奪過了她的畫像。
嗯，畫像上這麼活潑可愛神色的慕小珩他是從來都沒見過的。
但是他眼下更好奇的是慕小珩的畫像為什麼會出現在星雲閣的地牢里。
「沒想什麼，他醒了嗎？」慕小珩問顧往生。
她口中的那個「他」也是他們昨夜一同潛入星雲閣地牢中所帶出來的人。
那個人在之前柳柳芸芸的描述中，他們有注意過的——一個白髮爛臉的詭異老頭。
「醒了。」顧往生隨手把畫著粉衣慕小珩的那副畫卷給卷了起來，他邊卷邊答。
「那好，走，去看看。」
「嗯。」
他們把那個老頭安置在了顧往生之前住的那間屋子裡。
這主意是慕小珩出的。
她說，老頭傷勢太重不宜甩去柴房。
要是這一不小心老頭再死掉了的話，他們就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顧往生起先是不同意慕小珩這個鬼主意的。
因為他說，要是讓這個老頭子佔了他的房間的話，他睡哪裡？
在他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慕小珩很快就大方的給出了答案：「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呀，不早說，你就跟我一起睡唄。」
跟慕小珩一起睡，顧往生同意了。
他想著反正他對慕小珩又沒有什麼肖想之心，況且沒給她做木偶小像之前他們也是共處一室，再加上星雲閣給他們安排的房間和床鋪都足夠的大，住兩個人，綽綽有餘了。
但等到他們安置好了老頭，在老頭房外施了個法術，防止外人闖入這個房間后，顧往生跟著慕小珩回她房間時他開始彆扭了起來。
閨房，閨房。
顧往生滿腦子裡都是這兩個大字。
他臨時變了卦。
「我去守著那個老頭子一起睡。」
「啊？」慕小珩沒反應過來。
等到她反應過來時顧往生人都已經走遠了。
算了，隨他吧，反正星雲閣給安排的房間那麼大，夠他和老頭子兩個人睡一宿了。
不對，等等。既然星雲閣給安排的房間那麼大，顧往生可以跟老頭子一起睡一塊，那她剛剛邀請他跟自己一起睡幹嘛。
糟了，顧往生不會是會錯了意，以為自己肖想他才跑的那麼快的吧？
這.……顧往生這腦袋瓜子，一天還想的還真挺多。
慕小珩自己在那一個勁的腦補顧往生剛剛莫須有的心裡活動。
她心裡美滋滋的，也說不出來什麼理由，就是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