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手起刀落
吹簫人不在別處,正在她別院的屋頂。皓月當空,一男子遺世獨立,背身而立。月亮將他的身影勾勒出一道弧線,清冷,孤獨。
隔的甚遠,蘇曉曉看不清他的臉,卻已知道他是誰。
她想,如果今晚睡著了,就聽不到這簫聲了吧。
那人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首曲子,蘇曉曉第一次在這個世界哼過的調調。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簫聲穿過薄霧,拂過幽靜的竹林,鑽進蘇曉曉的耳朵。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正聽的沉醉,曲子突然漸漸停下。那人轉過身來,看見了她。只見他手裡拿著一把紫玉洞簫,通體泛著紫光,上面墜著一串白色流蘇。
蘇曉曉一個踩腳運作輕功到屋頂,兩人並排而坐。
「曉曉,你沒睡。」
「是啊。」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計劃,不用顧忌我。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蘇曉曉想過很多跟他說自己要離開的開場詞。沒想到,不,她應該想到,江楓眠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她頓了頓,輕輕說道:「其實,上次在百草堂,臨行前百草婆婆給了我一包『斷息散』,她說我會用得到。」
江楓眠先是一驚,隨即幽幽說道:「『斷息散』,服用後進入假死狀態,一日後會自然蘇醒。所以……」
「對,我準備離開這裡,用假死的方式。」蘇曉曉看著他的眼睛,她想從裡面看到什麼呢?憤怒,失望,不舍……她也不知道。
「好,這可以說是個萬全之策了,我幫你。」江楓眠笑著說出這句話,可蘇曉曉總覺得他的眼角有一絲苦澀。
江楓眠溫柔地盯著這張臉,彷彿要把它刻在腦海里。半響,他的目光落在蘇曉曉發間,抬起手,「小傻瓜,過了這麼久,你都沒有發現它的秘密。」
蘇曉曉以為他要撫摸自己的臉頰,臉瞬間就紅了,卻沒有躲開。
他指尖輕輕掠過耳邊,伸手取下她發間的那隻紫檀鳳翎木簪。
她出門前只用簪子挽了頭髮,沒了發簪這三千青絲滑落在肩上,涼風吹拂髮絲摩挲著鬢角,痒痒的。
江楓眠又伸出手,「你娘親給你的遺物呢?」
蘇曉曉不明所以,從懷中拿出那隻沉香玉珠遞給他。只見他輕輕一按,珠子竟然嚴絲合縫的嵌入木簪鳳翎的翎眼部分,古樸的紫檀木簪似乎被畫龍點睛,突然有了神韻。月光下,白玉珠子在黑色沉香的襯托下,泛著微微柔光。
蘇曉曉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原來,在去焱王城之前你送我這個,就是為鑲嵌它設計的?」
她突然明白,或許兩年前從龍王潭回來,江楓眠已經把她當做很好的朋友了。而自己是不久前丹霞山之行,才對他敞開心扉,不再拒他於千里之外。
眼睛有些酸澀,心裡的那面牆,之前已經被他一次次叩擊的不堪一擊。
就在這一瞬間,坍塌了。
想到再過幾日,自己應該身在望月城繼續「夢遊修仙」了。蘇曉曉突然覺得冷,想衝過去抱住他。右手無意間觸碰到手臂上的十二宮手鐲,又暗暗克制了這股衝動。
她嘆了口氣,摸出乾坤袋,遞了過去,「這個,物歸原主。」
江楓眠愣了半響,張口想說什麼,最後又緩緩抿著嘴唇,輕輕接過那個錦囊。
「我們商量下計策吧,關於這次你出逃。」
江楓眠建議三天後行動,趁城主和城主夫人出城,策劃假死逃離。
還是那樣默契,不用多久便達成一致。隨後二人相顧無言,靜靜的看著月亮緩緩向西邊靠近。夜深人靜,蟲鳴聲深深淺淺傳來,天邊的雲時而遮住弦月,時而散開。
蘇曉曉一直壓制著即將離別的愁緒,可回憶就像埋在泥土的種子,只要一些雨露,便固執的鑽出,延展。
往事突然噴薄而出,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她才發現自己不經意間,早已將他視為在最重要的人。她的偏執,脆弱,早就被他細細收入心中,悉心照料。
想起百草堂那晚的圓月,再看看這彎殘月。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一滴清淚滑落。
來到這裡,蘇曉曉很少哭,怕自己失態,便說困了要回房休息,實則是逃離這方倍感安全的港灣。
信任與溫存最讓人留戀,親手斬斷羈絆,才能向前。
三天後,蘇曉曉來到江楓眠的機關室,那裡還有一座地下密室,他說是母親瑤姬當年專門請工匠為他設計的,在這亂世以備不時之需。
密室中有一方豎立的密室空間,大小和棺材相近,正好可以容下一人聽說是為了研究不讓屍身腐爛的法術,不過法術已經被禁止了。
二人來到密室,蘇曉曉服下「斷息散」,再過一炷香的時間,藥效便可發作。到時候江楓眠會傳書給城主說蘇曉曉中毒身亡,再把她的「屍體」通過汾水運出,順流而下直達望月城與東陽城的交界小鎮。
如此,世人以為她不在人世,也不再讓城主忌憚。
原以為一切天衣無縫。
剛服下藥不久,許若嬌就帶著一行人闖進江楓眠的別院。江楓眠讓蘇曉曉趕緊藏到那方密室。之前二人約定,如遇突變,就藏在這裡。
江楓眠將許若嬌一行人攔在院內。她似乎有備而來,「靖王哥哥,我今日來,是有要緊事找你。我直說吧,城主希望你殺了蘇曉曉,我們強強聯合,我父親的鐵甲軍以後也供你差遣,等日後你繼任城主之位,我們就是東陽城最強的聯盟。」
靖王心裡一驚,「父親為何如此說,還是她在使詭計?」還沒開口,那許若嬌又放軟聲音,
「靖王哥哥,以前是我不好,我一定改,今後我做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孩子。我們自小就青梅竹馬,城主和我爹也是給咱們定過娃娃親的,這些你不會忘記吧。」
江楓眠根本無心聽她說話,不過許若嬌今日卻很反常,任他一直冷著臉還是如此有耐心,心想一炷香的時間快到了,得找個借口讓她們走,不能暴露這次秘密行動。
許若嬌似乎也在算著時間,她突然收起溫言軟語,低頭冷笑一聲,向窗邊走了兩步,回頭看向靖王,
「我知道你們想叛逃,你想讓蘇曉曉假死,矇混過關,城主的暗探已經都告訴他了。」
江楓眠腦袋「嗡」的一聲,有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靖王哥哥,你是在想如何把蘇曉曉從那逼仄的密室放出來嗎?哈哈哈……我要做的事,你攔不住我的。而且你看,你的腳下是什麼。」
靖王低頭看去,窗下牆根有水漸漸滲出,這個位置正是密室的位置。密室雖然在地下,卻高處地面一寸。如果裡面灌滿水……
「難道說?!」靖王的心突然停止跳動,他只覺得天旋地轉,無法呼吸。
「看來你猜到了,對,我在這方密室灌了水。不過……」
許若嬌說著,折下樹梢的玉蘭枝葉,看了一眼又扔在腳下,隨即橫眉冷對,厲聲說道:
「就這樣怎麼夠,她搶走了我的首座資格,還要搶走你,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我已經幫她設計了最痛苦的死法。這水裡,我可是加了渙靈散,一炷香不到,她的靈力就會消失殆盡,那是你們的假死葯還沒生效。任她是什麼難得一遇的修仙奇才還是什麼的,命都沒了,全都白費,哈哈哈哈……」
她臉上的表情幾近扭曲,狂笑一聲后,遂對身後的十幾人說道:
「走,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