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情債難還
婆婆幫蘇曉曉診斷了病情，小心地將金絲錯手套剝離皮肉，纏上紗布。隨後她結印幻化出一朵深紫色的蘭花。
那蘭花尚未開放，花蕾蕊如明珠，小巧玲瓏，隨著紫色靈力的注入，逐漸張開花瓣，靜靜舒展，一陣幽幽香氣逐漸暈開。
它不斷升起，懸浮在蘇曉曉的上空，帶動周圍空氣徐徐盤旋，掛在床上的帷幔流蘇輕微顫動起來。
待到蘭花完全開放，婆婆運功將其滲進蘇曉曉體內。她示意一旁的嫣然給她上藥。隨後拿出一塊硃紅色手帕，輕拭鬢角的汗珠，又轉身看著長陵，
「蘇曉曉之前已經接受過蝶靈的修復，加上她小時候常接觸仙草，生命沒有大礙，雙手的筋脈也被接回。我給她使用了「紫生蘭」治癒術，應該無大礙了。」
長陵又追問道：「那曉曉何時能醒來呢？」
「草廟的結界會將人的意念耗盡，所以她一直昏迷不醒，再等等看。她手上的皮外傷用一些生肌膏，七天就可以痊癒了。」
百草婆婆將這副手套在水中滌去血漬，看著殘破不堪的花紋說道：
「只是可惜了這件法寶，不能再修復了。這金絲錯，如今世上只殘存了蘭苑的一副。據我所知，闖草廟村奪玉羽人的不下千人，而至今只有兩人生還，蘇曉曉是百年後的第二位。」
之後，婆婆讓嫣然和司音先退出屋子，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盯著長陵，「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失蹤的蘭苑長女蘭曦。」
長陵沒想到百草婆婆不但醫術高明，還對九州之事洞若觀火。
他輕輕掖了下被角，看著沉睡的蘇曉曉，柔聲道：「她沒有親口告訴過我，但是我確定她就是蘭曦。」
「我勸你，不要對她用情太深。」
「婆婆這是何意？」
「她是雙生元靈，你可知道？」
長陵目光一直注視著蘇曉曉，並未有驚訝之色，「在西和鎮，我就發現了。」
百草婆婆看他鎮定自若，起身走到窗邊，剛才暴雨襲來，院內的海棠花瓣灑落一地，雨滴還掛在樹梢。「她的身份，是她自己的事，她想告訴你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我不想多管閑事。只是你肯定知道，她早晚會找上望月城。」
婆婆這一番話，證實了長陵的猜測。百草婆婆應該是懷疑蘭苑滅族和望月城有關。蘭苑滅族，是九州最大的懸案，望月城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不超過三人，就連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確定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
他想問婆婆的身份，又覺得有些唐突，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問我的身份。我已經看破紅塵，只想四處遊走，治病救人。我在這個世界上活的時間太長了，但是有些事，還是看不過眼。」
婆婆頓了頓，望著躺在床上的蘇曉曉，若有所思，「這次你救了她，也不能抵消已經發生的恩怨。相忘於江湖，對你們是最好的安排。從此再不相見，你的人生便不會被牽連了。」
「這不是牽連，我是不會離開她的，除非我不在這世上了。」
「年輕人，這世間萬物變幻無常，真情看似動人，縱使要海枯石爛也敵不過歲月無情。何況這『真』又能有幾分呢。你怎能知道你不會向命運妥協，還是她不會變心。若是無法相守，不如就此相忘，各自安好罷。」
「婆婆，很多年前我就認定了她。您不用再勸了，我心意已決。」
婆婆想起，很多年前她也聽過類似的話，雖然結局看似悲劇，是否後悔在一起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好，你有自己的堅持，我也不便多說了。蘇曉曉不是凡人，她要扶搖而上，心甘情願付出的人就得做東風。」說罷便輕輕關門離去。
日出又日落，這段時間長陵一直守在蘇曉曉的房間，天黑也未點燈。
今日已是黃昏，窗外樹影婆娑，他站在窗邊，攥緊拳頭，心裡似乎在做一個決定。
這邊昏迷一天一夜的蘇曉曉，手指微微動了下，鑽心的疼痛把她從沉睡中叫醒。
好像昏睡了一百年，恍如隔世，她朦朦朧睜開眼，四周一片昏暗。窗外的天色，就像做夢前在家裡睡過去的深藍色。
「我回來了？」蘇曉曉說不出話，沒想到提前回到現實世界了，開心，也伴著一些失落。
清醒一些，鼻尖嗅到悠悠蘭香飄來，「我家裡沒有這個味道的香薰啊……」，蘇曉曉輕咳了一聲，覺得口乾舌燥，想翻身找水喝。
這時，窗邊「噗」的一聲亮起明燈，隨著火焰悠悠燃起，屋內逐漸被照亮，一張驚為天人的男子側臉，映在燁燁生輝的燭光下，眼眸中星火跳動。
「這是……這是夢裡那個……？！」
聽到響動，長陵驀然轉身，剛才緊鎖的眉頭豁然舒展，輕抿的嘴唇隨即彎起弧度，向蘇曉曉走來。
這下蘇曉曉看清他是誰了。
「長陵！你……你怎麼會在這？咳咳咳……」
蘇曉曉看到他，才知道自己還在夢裡。悲喜交加，竟然被自己口水嗆到……長陵快步走到蘇曉曉身邊，喂她一些茶水潤喉。
「蘭曦，額……曉曉，你終於醒了，你覺得怎麼樣？手還疼嗎？」
「之前那個和曦，是你？」
「易容化名和曦，是為了躲開暗探。曉曉，你不會怪我吧？」
「不怪，不怪……挺好。」曉曉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心裡慌得七上八下，「這下完了，我這是被動假扮蘭曦，這長陵看樣子早就對她情根深種，我該怎麼辦……」
蘇曉曉偷偷抬眼瞄了他一下，被那俊美的面孔驚得心跳少了一拍，趕緊別過頭去。
此時屋內銅燈燁燁，紅紗帷幔垂在卧榻兩側，流蘇輕輕擺動，長陵的影子映在牆上，像極了自己中學時候看的漫畫臉。
蘇曉曉心裡慘叫了一聲：「美色殺人啊！」
「冷靜……冷靜……」蘇曉曉抓住藏在小臂的十二宮手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這都是紙片人……我在這是為了出去，我出去是為了賺錢……」
「曉曉，你在說什麼？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又發燒了？」長陵伸手想摸摸她的額頭，嚇得蘇曉曉又往牆角縮了縮。
「啊，沒事，我有點熱，口……有點發苦……那個，我想吃點東西，這個季節……有什麼水果可以吃嗎？」
「這裡應該有葡萄。我去給你拿？」
「不，那個，這個季節，沒有什麼水果？」
「現在是仲秋，要說沒有的水果，就是甘蔗，還有櫻桃……」
「就櫻桃，我想吃櫻桃，你有辦法弄到嗎？」
「我派司音去找。」
「你還有幫手啊……那個，我現在覺得有些熱，你能不能迴避下，我想換身衣服，你，我明天再去找你吧。今天我想自己待會。」
「你剛醒，我去找百草婆婆給你看看恢復的如何了……」
「百草婆婆……這個名字怎麼有點耳熟？」
「就是婆婆治好了你的手，再過幾天，你就能痊癒了。」長陵眼角含笑，聲音帶著暖意，比電台主播的聲音還有磁性，不是她犯花痴，實在是這臉太讓人銷魂奪魄！
蘇曉曉表面含笑，內心已經鬥了好幾個回合，後背內裡衣衫微微滲出汗珠。「啊，我沒事了，明天再說吧，我會單獨拜謝她老人家。你……那個……」
長陵可能覺得自己有些熱情過度了，便將熱茶放在旁邊，輕聲道：
「那我去找司音，曉曉，你好好休息。」
「啊，好啊，好……」不等長陵出門，蘇曉曉就蒙起被子，嘴裡嘀嘀咕咕。
「這下完了……攤上情債了……」
半響，她探出頭，看長陵終於離開，端起茶水「咕咚咕咚」，解下帷幔，再把自己蒙個嚴嚴實實，這才長舒一口氣。
「蘭曦！快救命！！！」
蘭曦飄飄然現身，「曉曉，這都十幾天了，你終於放我出來了。哎，你的手都纏著紗布，是不是草廟村的幻術傷的，痛不痛啊？」
「啊沒事，先不說這個了，我要完了！」
「怎麼了？什麼完了？」
「在草廟村的這些天，我一直和一個叫和曦的人一起闖關，我剛剛看見他了，他居然是易容的長陵！你的長陵哥哥！」
「你是說，長陵哥哥，他易容，幫你去草廟村拿玉羽人？」
「他是幫你，不是幫我。唉，這個世界上，最不能欠的就是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