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耳畔風吹
每天中午的樓梯間都是這樣擁擠。明明平時看著鬆鬆散散地，人看著也不多，可一到飯點就匯聚成略顯誇張的人流，擠得要死。
習慣性地向四周打量著，伍窈暗暗嘆了口氣，抬頭向上看時，目光恰好跟孟歡的眼神對上，他沖伍窈笑了笑，又別過頭去跟朋友繼續剛才的話題。
從兜里掏出手錶，已經下課四分鐘了，這才剛剛從五樓挪到三樓。嘖。旁邊有兩個女生一塊唱著流行口水歌，好在沒跑調，也還算是聽得下去。
下了樓之後伍窈沒有再回頭看，徑直朝停車場走去。再不快點，出去的時候又要堵成爛粥。
插上車鑰匙她才想起又忘記把球帶上了，臟成那樣也還總忘記帶回家刷了，虧得班裡那伙子人沒嫌她球髒的像剛從煤堆里滾過一圈。
還算順利地出了停車場，伍窈心情並沒有因此美麗多少，習慣性地開上那條人比較少點的路。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她自己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會在騎車的時候哼這麼些奇奇怪怪的歌，「芬芳美麗滿枝椏，——去他媽的——」
一輛銀色的電動車別到她的車旁邊堪堪擦過，嚇了她一跳，哼歌的心情被打斷，那人超過去以後伍窈小聲地罵了句「傻逼」。
看著路上連騎電動車都要并行著聊天的三三兩兩的學生，伍窈的思緒有點複雜。余菁那傻逼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長得那麼好看的她一定仍是左右逢源吧，那些新朋友一定不會再像自己這麼矯情；自然，對待這些新朋友，她肯定也不會像之前對待自己那麼任性又斤斤計較，畢竟說來說去她並不會真的把自己當做多親密無間的朋友；上周她愛豆新電影上映，又是誰陪她去看的呢？估計又是邱婷吧，總是可以看見她在空間里提到余菁，這個答應她陪她白頭的，「最好的朋友」。跟自己也沒關係吧，「算了，關我屁事。」伍窈撇撇嘴打住剛才突然翻湧起來的回憶。將車速換到二檔，本來滿格的虛電一下子只剩百分之二三十。「靠。」
慢悠悠地上了樓，從二樓就聽見凳子腿摩擦地板的「刺啦——刺啦——」的聲音。估摸著又是煩人精在家裡推著凳子玩。
到了門口，爺爺回家時果然沒替她留門，她只好又掏出鑰匙擰半天才把門打開。一進門就看見佳佳在客廳推著自己的小木頭凳子玩的不亦樂乎。「佳佳你要是再推一下你這凳子就別想要了。」伍窈走進房間把鞋脫了放好。再出來時就看見佳佳憤憤地盯著她，接著小嘴一扁就顛顛地跑進廚房拉著她媽媽的褲腿拼了小命地裝哭。「姐姐又罵我了！」這傢伙，真是有夠鬧心的。伍窈無奈的拿起水杯接了杯水。
剛開始老媽還耐心哄著，說了幾句佳佳還是不肯罷休，老媽被她鬧得煩了就把她抱出了廚房，拉上門權當聽不見。
佳佳就一屁股坐下去，號得更加大聲。
煩死了。
伍窈走到一旁拿起那張凳子舉到窗口，「別哭，不然我現在就把這張凳子丟下去。」還好是個三歲小孩，帶著防盜網的窗戶就能唬住她，肉乎乎的小手往臉上胡亂擦擦眼淚，再抽抽了兩下她就停了，「你要丟到哪裡去啊？」
「樓下垃圾桶。」
「樓下哪個垃圾桶啊？」
伍窈沒繼續搭理她，把凳子放好就回房間去了。帶上房門，被卸了力氣似的直接往床上一癱，深深嘆一口氣，翻個身掏出手機，消息列表仍然空蕩蕩的。嘆了口氣，煩躁地理好耳機線插上。
佳佳過了沒一會又開始推凳子，「他大爺的。」音量開到最響還能聽見那聲音像貓爪子一樣一下一下地撓著。要命。
大概是老媽喊吃飯了，貓爪兒總算消停了下來。摘了耳機，她出去洗了把臉就去吃飯。
因為是最後一個裝飯的，剩下的飯又多了，比「剛剛好」多出尷尬的那麼一些，不好留，只能勉強地裝進碗里。
又開始煩躁了，多莫名其妙。
照例來說這頓飯該是吃得很沉默，吃完飯再喝一碗湯伍窈就下桌。
可是老媽並不會因為她的沉默而沉默，盯了她兩眼，「你的手機什麼時候能夠交給你們班主任？」那眼神真真兒不像是看女兒，猜忌，懷疑，也許還有點厭惡。
「前天你問我的時候就跟你講過，班主任親口答應的，進步十五名就不用交，我進步了二十名，憑什麼交？」
伍窈並不想跟她提起這些話題。認真數下來，這兩年不管是跟她說的話還是她的嘮嘮叨叨，沒有多少句是平和的、不會讓人不爽或難受的。反正也習慣了這種夾槍帶棒，伍窈一點也不打算跟她繼續說下去，她知道第三句開始就會吵起來，她沒空跟老媽在飯桌上再浪費時間，等會兒還得去接人。
可任她多不想吵架，架不住老媽不依不饒，「不交給班主任也行，那就交給我，我幫你保管，反正周六下午也會給你。」
「你想都別想。」
「不交也行啊，」又來這一套，聽到前半句伍窈就知道這後邊跟著哪一句，「不交下個月我就把這張卡停掉嘛，這有什麼難的？」
「可以，你停。卡一停我就從這裡跳下去。」伍窈一臉平靜，抬起筷子指了指窗戶，「說一不二。」
「你別想著拿這個來威脅我，沒用！」
伍窈擱了筷子起身離桌，「有用沒用你試了就知道，這還不是跟你學的？」
她回房間拿上鑰匙，沒個聲響地就出了門。
車充了一中午電，去接同桌估計夠了，伍窈沒把把手擰到底，一路悠悠哉哉地晃到肖嫻家樓下。
等了幾分鐘才看見肖嫻挎著包邊低頭給男朋友回著消息下了樓。
嘖。
鼻頭莫名澀了一下，原來現在自己這麼容易傷感的么？矯情。
肖嫻一路上跟她聊東聊西，時不時講句俏皮話，伍窈也跟著接一句，笑得很開心。
但笑著笑著就會突然收住，無端的開始失神。
在這條跟他一起走過好幾回的路上，載著肖嫻，風有點大，伍窈挺擔心的，會不會下一秒眼睛就進沙了？
多希望不會。
到了教室，大家剛好開始唱第二首歌，也不知道是哪個人點的，《泡沫》，一群人扯著嗓子吼得聲嘶力竭，到高音了就一塊破音，然後笑作一團。
也許只有伍窈邊唱邊走神，想著他。
連自己都沒怎麼察覺，雖說不會唱破音，可聲音里那點哭腔明顯得聽起來甚至有些做作。
泡沫啊，一戳就會崩塌的那種謊言，可是明明那麼美，光在它的表面染色，輕飄飄的，卻一碰就消失不見好像沒存在過。
換做是你，會不會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