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善後
正文君:請用更強大的購買率向我開炮 紀炳輝被召進宮也與今天的事情有關。
說起來不過是兩個互相不對付的人家鬧了點小矛盾, 一點口角,也沒傷著人,比起鍾、紀兩家曾經有過的毆鬥事件、互相捅刀,又或者朝上的擁躉們互相攻擊之類, 就是個毛毛雨。好巧不巧, 這回惹到了一個人——鍾祥的母親胡老太妃。
老太妃是青年守寡帶著兒子投奔了同樣寡居的姐姐, 兩家就一塊兒過活,共歷風雨。如今她是皇帝存世的唯一的長輩,皇帝對這位姨媽好極了。平常的日子裡,皇帝的賞賜三五天就有一場,到年節前後更是日日不斷。
看著皇帝的面子, 也是因為小時候生活在一起, 太子對這位長輩也好得緊, 也是不時有賞賜。連帶的,皇后那兒分配貢品, 有老太妃的, 妃嬪們得了什麼東西,也愛給老太妃送點兒。
今天又是皇帝給姨媽送溫暖的一天。
鍾秀娥這回受的氣, 沒打算向老太妃哭訴要求做主, 而是跟親娘靖安長公主罵了一回紀家上下都是賤人。不合罵得聲音太大,讓老太妃這兒的人聽到了,老太妃不久之後也就知道了。
老太妃自有她的一套理論:「以前為了家裡,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頭了,她都守了三回寡了,不能叫人這麼作踐了!我要與他們理論去!」步子一急,把腰扭了。
宮使過來遇上這麼一件事,自是不敢怠慢, 飛奔回去向皇帝彙報。
皇帝聽了,派人把鍾祥、樂平侯喊了來,詢問究竟怎麼一回事。兩人在散衙回家的路上被追回,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都是一頭霧水。
鍾祥跳了起來問:「阿娘現在怎麼樣了?請了御醫了嗎?」
皇帝道:「還用等你問?我早派了去了,我就問你,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啊!姓紀的!你怎麼搞的?」
紀炳輝比他還不明白,聽說老太妃受傷,也有點不自在,但是嘴上不能輸:「我這一天還沒著家呢,哪裡會知道?」
眼看要打起來了。
皇帝道:「都給我剋制!你們都是朝廷大臣,家人當街出言不遜,成何體統?不要讓大家都過不好年。」
正訓著,京兆派人來彙報,容太常家門前被人殺了一地的馬,兇嫌好像是永安縣主。
皇帝扭臉一看,疑兇的外祖父就在面前,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鍾祥冤得要死,他一天都在宮裡當值,啥事也不知道。老實答道:「我不知道啊。」又小聲問一句:「我藥王沒傷著氣著吧?」
皇帝先氣笑了:「她能幹出這個事來,你還擔心她?」
「她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啊。」
說得皇帝納悶了起來,他見過公孫佳的,還不止一次,無論什麼時候這孩子都安靜乖巧,不像惹事生非的樣子。
紀炳輝心裡咯噔一聲,容府是紀四娘的婆家,兩件事怕是有牽連。
皇帝也知道這親戚間的舊怨,嘆道:「罷了,今天就為你們把這件事剖析分明。」派人去把目擊者找倆來複述,朱郡王就屬於目擊者,一同被召入宮的還有被他坑了一把的李侍中。
紀炳輝道:「陛下斷案,不讓兇嫌和苦主說話的嗎?」
鍾祥很不樂意他這樣說自己外孫女,怒道:「對啊,躲在容家的兇嫌不拿來的嗎?!」
皇帝夾在兩個親戚中間,拿出威嚴讓他們:「閉嘴!」命人傳一干鬧了矛盾的人,又催問朱郡王等人怎麼還不來。
~~~~~~~~~~~
容府門前的事對朱郡王而言只是赴宴路上的小插曲,不值一提。跟李侍中道完別,朱郡王哼著小曲依舊去吃他的酒。請客的是當年的老哥們兒,也是勛貴之一,得爵國公的親家張飛虎。
張飛虎迎他進門,邊走邊聊,張飛虎問道:「我算準你早該到了,怎麼來得晚了?是遇到什麼狗屁御史了嗎?」
朱郡王輕描淡寫回一句:「在容家那兒看了場小熱鬧,沒什麼大事兒。我說,紀炳輝這條老狗還沒死心吶?」
「你跟老鍾都是郡王了,他自認出力最大,只得了一個樂平侯,怎麼甘心?」
「你沒喝就先醉了,少說糊塗話。」
「嘿!我再糊塗也沒那個老東西糊塗!眼看公孫昂死了,他又來跳出來給他兒子爭個出頭的機會?女兒做了太子妃,還不知足?」
聽他越說越誠實,朱郡王低喝一聲:「噤聲!」
張飛虎摸摸鼻子:「走,喝酒!」也不再問朱郡王路上有什麼熱鬧好瞧,一個勁兒的催人上酒上肉,起歌舞。
老哥倆才幹了一壺酒,外面卻來了個宮使,要宣朱郡王入宮。朱郡王很驚訝:「出什麼事了?」
宮使對他也客氣,漏了點消息:「陛下正在生氣,召了太尉與樂平侯對質,請您也去。」鍾祥官居太尉,份量自是不小。
朱郡王漱個口,手在掌心裡呵了兩口氣聞聞味道不重,攀上馬一氣往宮城裡去。
到了宮城,才知道不是什麼大事,且與今天他看的那場熱鬧有關係。
朱郡王老遠就看到勤政殿那兒燈火明亮,正一正衣冠,大步走了進去。一撩衣擺要行禮,皇帝已擺了擺手:「別鬧那些虛文,正好有件事,你也來聽聽、說說。」
朱郡王抬頭一看,皇帝在上面坐著,下面鍾祥和樂平侯紀炳輝一左一右,正在對眼兒。朱郡王樂了:「你倆這是拜堂吶?」
皇帝撐不住先笑了,朱郡王大擺大搖往鍾祥下面一站,看得紀炳輝心裡不是滋味。他自認自己出力最大,結果最大的果子讓別人摘了,要想品嘗最甘美的果實,他得等到他外孫登基。那時候他還在不在都不一定呢!
再看這君臣三人連成一線,朱郡王身長八尺、腰帶十圍,最壯。皇帝身材保養得很好,高挑儒雅。鍾祥居於二者之間,將發福而只發了一半。君臣三人次序井然,紀炳輝有種自己被針對了的錯覺。
前後腳的功夫,李侍中、容太常都到了,見到這個陣仗,容太常心裡先怯了。紀四娘與鍾秀娥也來了,皇帝一看這兩個人,活被氣笑了。倆人都穿戴得很樸素,完全不像平時比著誰的穿搭更貴的樣子,都一臉委屈。
一照面,破功。紀四娘本來比鍾秀娥有城府一些,今天太丟人,脾氣也壓不住了。兩人開始瞪眼。
皇帝道:「行了,說說吧,你們都說了什麼?」
紀四娘一路打好了草稿,先說公孫佳:「烈侯才過世,他的女兒就跑出來……」
皇帝冷冷地道:「說你自己!」
紀四娘哆嗦了一下,囁嚅著憋了一句:「路上遇到鍾二,問候了一句將來。」
鍾秀娥氣得一個倒仰,她已經後悔了不該對女兒說重話,現在兩重仇全加到紀四娘的身上,她一點也不怕話難聽:「問什麼?你又不要給我當孫子,替姑奶奶操的什麼心?我聽人說,自己想什麼就會問別人什麼,心管著嘴呢!你這麼操心我要改嫁,是嫌你男人是個廢物王八你自己個兒想換個被窩?擔心我兒女,是想葯死你那一窩不養爹娘的王八羔子再下一窩崽子吶?」
紀四娘陰陽怪氣是可以的,髒話實在沒有這泥腿子出身、過了十年窮日子的貨豐富,氣得只會說:「賤人,賤人……」
殿中都不是傻子,看起來鍾秀娥氣勢盛,然而紀四娘先挑釁且說話刻薄這事是跑不掉的。鍾祥冷冷地哼了一聲。
紀炳輝心思一轉,先對鍾祥說:「她年輕,不懂事,郡王是長輩,還請多擔待。」
鍾祥別過臉去,不想接話。
皇帝又問朱郡王:「你知道容太常府外發生了什麼事嗎?」
朱郡王大大咧咧地一擺手:「要說啊,藥王那個小丫頭,秀娥可沒白生她一回,知道給親娘出頭了。不瞞您說,我這個羨慕喲。哎喲,我養的這些子孫吶,孝順也是有的,就是氣上頭會幹蠢事兒。藥王好啊,再生氣,她都沒殺人。畢竟今時不同往日,要剋制。」
艹!紀炳輝和容太常心裡狂罵朱郡王祖宗十八代。
皇帝抱起手臂:「我讓你回話!」
朱郡王老實了一點,原原本本地添油加醋道:「我去張飛虎家吃酒,路過宣政坊,聽說前面有事兒,我就想,不能出事啊,就去看了看。一看,容家那一大家子,藥王就一個人,那我得盯著不是?您想,她打小就身子不好,大冷的天,把她一個父喪中的小丫頭逼得出門,得是什麼樣的大事兒?必然得是……」
皇帝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朱郡王徹底老實了:「紀家這丫頭說秀娥守了寡,女兒活不長,不如趁早找下家。這不是踢寡婦門、刨絕戶墳么?誰受得了?她是容家的人,藥王就找容家算賬,我看沒毛病。」
皇帝又問容太常:「容卿,今天下午究竟怎麼回事?」
容太常已經從紀四娘那裡問出些避重就輕的話,知道公孫佳是借題發揮,可「原題」本身也不是人話。如今各方對質,想來個春秋筆法都沒地方下手,他只有掩面哭泣:「陛下,臣、臣無地自容。」
皇帝再問李侍中,李侍中一點也不想摻和,原原本本把自己聽到、看到的都講了。
鍾祥來了本事:「藥王才十二歲,還那麼小,大傢伙兒都是有年紀的人,不得多擔待嗎?」親閨女被人說小話,他鼻子都氣歪了,陰陽怪氣地把樂平侯講過的話,又說了一遍,把「十二歲」、「小」、「擔待」三個詞咬得特別重。
朱郡王與他一唱一和,道:「那是!我看這孩子挺懂事的,出嫁的女兒惹事,她找婆家不打上娘家。心裡明白呀!我說紀家侄女兒,你瞧,你一個人、一張嘴,把咱們都拘了來,這大冷的天兒。這麼些人、這個天氣、這個時辰湊一塊兒,得是踏平單于王庭的大事啊!」
紀炳輝也不是凡人,扭頭就讓女兒賠禮。
皇帝道:「慢,你怎麼還沒有個孩子懂事?這是公孫家與容家的事,還有你,」他指著鍾祥,「你也少哼哼,孩子不是說了嗎?也不干你的事。你們兩個,各自回家!讓他們兩家自己說……咦?藥王呢?」
去宣公孫佳的人回來報道:「稟陛下,縣主出城了。府里的人說是,去城外住兩天,順便看看年貨野味,新年走禮要用。今天的事兒,不過一件小波折,處置完了就辦正事去了。」
皇帝大笑:「聽到了嗎?小波折,處置完了。你們吶,都沒個孩子懂事兒。都回去吧。」
他用目光一一逼退了大臣們,最後意味深長地對排在最末的容太常說:「初閨媳婦,落地孩兒,要教的,教不會說人話,就別放出來。我看太子妃還不錯,想來紀家的女兒生得還可以,怎麼落到你家就這麼惹事生非了?容氏詩禮大族,要是生出『橘生淮南』之譏可就不好了。」
容太常汗涔涔地叩別,還沒走遠的紀氏父女聽了,又羞又憤,卻不能反駁皇帝,只好把與鍾家結的仇再結深一點。
鍾祥根本沒把這個當回事兒,只關心外孫女兒,低聲就吩咐:「讓阿源明天請假,親自出城去找藥王,儘快把人接回來,務必要保證安全!」又問女兒,為什麼讓個孩子這麼操心。
鍾秀娥道:「咱先把她安安穩穩地接回來。我沒打算讓她操心,誰知道……小時候看著多聽話啊,現在就犟上了。」疑心是自己刺激的,又覺得不至於,誰小時候不是被這麼罵過來的呢?
鍾祥也弄不明白,一個勁的催著回家,第二天一起床就催長孫出城,還讓鍾源帶上了郡王的護衛。靖安長公主等公主聽了,又各塞了自己的護衛數人,湊了個數十人的隊伍,煙塵滾滾直奔城外。
鍾源一路跑得馬都要累斷氣了,跑了兩處莊子,下午才在第三處找到了公孫佳。
公孫佳不答反問:「要我做什麼?」
「朝上正在爭吵,姑父的謚號之類,很快就會有旨意下來。旁的事都可有人代勞,旨意最好還是親自接一下。」
公孫佳道:「好。」
鍾源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姑父的遺表……你……知道寫的是什麼嗎?」
「嗯。」
鍾源舒了口氣:「那就好。有一件事,這府里以後就只有姑母和你兩個人了。家裡的意思,想讓你們回家去住,一家人也好有個照應。但是姑母還是覺得還是要先住在府里,又說,姑父的幾位如夫人……呃……」
「阿爹有遺言,她們只須為阿爹守一年的孝,就給她們賞金髮嫁了。立時趕出去未免不講理,一直拘在府里難免有怨氣。宮裡還要放放年老宮女出宮還家呢。」
「這樣你們就要留在這裡了……」
「嗯。」
「藥王,」鍾源的聲音放緩了下來,「我父親去世得早,阿翁將我交給姑父教導了五年,姑父在我心中,亦師亦父,他待人寬厚,我自有回報。」
「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鍾源擺擺手,制止了公孫佳接下來的話,續道:「你知道姑父的來歷嗎?」
「嗐,我家本來就是陛下的家奴,有今天是拼殺出來的,別講酸文虛禮。」
「陛下發家才多少年?陛下與阿翁是表兄弟,他們小時候哪有什麼家奴?談什麼『本來』?都是後來的事。我要說的是,當年姑父將我領了來,對我的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都是很小沒了父親的人,不管你現在幾歲,父親死了,你的擔當就與成人無異了。』我們都是自幼喪父的人。」
「你有話直說。」
鍾源鄭重地道:「朝上有我們,陛下又一向信任姑父,多半會准了他的安排。無論部將、部曲、爵位之類外面的事都安排好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還有,那幾位如夫人,不可令他們接觸外男。切記!切記!」
公孫佳端詳了一下鍾源的表情:「好,我記下了。看你的樣子話沒說完?既要我有成人的擔當,就該把當我成人來看。」
「唉,成人不用問這個的,」鍾源低聲嘟囔了一句,「你家最大的麻煩是什麼?知道嗎?」
「沒有兒子。」
「不是這個,」鍾源自信地說,「我們還有你,只要你長大了,姑父有了外孫,我們照樣設法讓他承嗣!這都不是事兒。萬一,我是說萬一,這幾位如夫人有子呢?」
「是我弟弟妹妹,自然……」
鍾源連連咳嗽:「咳咳,要是私通外男冒充血脈……」
公孫佳臉色更白了:「她們敢?!」
兄妹倆四目相視,互不相讓,良久,公孫佳點了點頭:「我有點明白了。」
「這些事自有姑母掌管。不過你知道的,咱們家的人脾氣都有些大。火氣上來,萬一有什麼疏漏,你一向嫻靜沉穩,正好補了姑母的脾氣。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衝動,你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只要你好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好,其他的事我都有辦法扳回來。」
公孫佳露出了兩天來第一個笑:「我明白的。我只要好好活著就行了,守一年,把人發嫁了,把門一關,接著舒舒服服的活著。」
「幹嘛把自己關起來?我一直很擔心我阿娘,沒事就關起來念經,你別學她這個。」
「好。」
鍾源站了起來:「你歇著,宮中旨意來了的時候我叫你,我得去外面跟著照應。」
「慢走,你也別太累著了。舅舅、旁的哥哥他們不如你出挑,阿爹終究是定襄侯,一切都有法度,他們照著做總不會出錯的。你留著點精神操心別的事吧。」
鍾源笑笑。
公孫佳也是一笑:「我爹是開府的驃騎將軍,他過世了,朝廷上會有人為這個爭破頭的。」
鍾源道:「我資歷淺,輪不到我。走啦,你歇著。」
公孫佳對他擺擺手,鍾源腳步還沒邁出動,遠遠的依稀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透著點志得意滿,表兄妹倆的臉同時冷了下來!
鍾源素來敬重姑父,公孫佳畢竟只有十二歲,再「嫻靜沉穩」,也忍不了親爹喪禮上有人這麼砸場子。
鍾源一拂袖,急轉身向外,公孫佳大聲叫道:「表哥!」
鍾源回過頭來,公孫佳道:「我要一起去。」
「你歇著,我來就行!」
公孫佳加了一句:「我才是喪主!」
兩人對視,鍾源一跺腳,撈出一件狐裘上前拽出表妹兜頭一罩,一旋身將公孫佳背到了背上。
~~~~~~~~~~~~
靈棚內外一片寂靜,哀樂停了,腳步匆忙的僕役站住了,弔唁的客人忘了悼詞。
其實葬禮與婚禮一樣,對客人而言都是不錯的社交場合。尤其是定襄侯這樣的人物的葬禮,開國元勛漸漸老去,公孫昂是公認的新一代的武臣之首。今天來弔唁的人都算上,就差個皇帝、太子,便能在公孫府里再開一次朝會了。
多好的社交場合!朝會還有御史看著,不許「失儀」,喪禮就幸福多了,可以隨便走動聊天攀關係。萬沒想到,有人能在這樣幸福的場合也做到失儀。公孫昂雖不是八面玲瓏,也不是四處結仇的人,怎麼會有人恨他恨成這樣?
紛紛四下張望找人。
笑的人自己也傻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心裡知道要壞,得停,得把場面圓回去。沒想到沒能控制住自己,還接著笑,越笑越大聲,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彷彿被鬼摸了頭一樣。
待看到這個傻子,所有人又都有一種「原來是他,怪不得」的感慨,立時有人喝止:「陳亞!你簡直喪盡天良!」
陳亞官拜龍驤將軍,自認與公孫昂是一時瑜亮,然而從兩人的位階、功勞來看,他離周瑜還是有些差距的。但是,新一代的將領里,除了公孫昂,他似乎也能排得上號。今天他也趕著來弔唁社交,架不住被人恭維了幾句:「以後要看將軍您的了。」接到訃聞之後的喜意終於發酵出了醉人的香氣,他笑了。
鍾祥氣得臉黑如鍋底。他是公孫佳的外祖父,皇帝的親表弟兼親妹夫兼親家公,皇帝表哥座下第一打手,官拜太尉,爵封郡王,開國十五年來,沒有被人這樣下過面子。
鍾祥往前走了一步,他幾個還在世的兒子都紮起了袖口,準備干仗。
同來弔唁的燕王趕緊打圓場,喝道:「還不把龍驤將軍請出去?」又對鍾祥道,「姑父且息怒,是他失態了,可是驃騎的喪禮還得辦下去。」
鍾祥的次子鍾保國已經罵開了:「殺千刀的破落戶,沒卵子的膽小鬼,他活著你比不過他,他死了你以為你就能出頭了?做你娘的春秋大夢!老子不將你埋到土裡,叫你一輩子出不了頭,你還以為自己棵蔥,能破土見到天日了!」
陳亞已經知道事情不妙,要就坡下驢,被這一套罵火氣也上來了。不為別的,就為爭一口氣,永遠比不過公孫昂是他的死穴,陳亞不笑了。
他不走了,甩開架著他的僕人,衝到了鍾保國面前:「你罵誰?」他也扎袖口揚拳頭。
鍾保國咧開了嘴:「誰應就罵誰。」
眼看兩人要開仗,又是燕王挺身而出,好言相勸:「陳龍驤約摸是傷心過度忽然失心瘋了,表兄也不要衝動,如今都要給主人家面子……」
鍾祥卻不肯賣這個面子,他肯把女兒嫁給公孫昂這樣沒有根基的後輩,是看重他的能力,寄希望於公孫昂日後能夠照顧自己的子孫,沒想到女婿比自己先死,正愁著。陳亞正撞到槍口上來,鍾祥也陰陽怪氣起來:「殿下真是長大了,會拉偏架了。」
說著,鍾祥也捲起了袖子。
遠處,公孫昂生前的部將、來幫忙喪事的部曲家將已經與陳亞帶來的人打了起來,他們人多,壓著陳亞的人圍毆,邊打邊罵。勸架的口裡說「別打了」,心裡也覺得陳亞該打,看陳亞的人吃虧沒一個上手拉架的。
~~~~~~~~~~
表兄妹倆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靈棚後面,鍾源把公孫佳放下,公孫佳脫下身上的狐裘,裹緊了麻衣孝服,兩人這才進了靈棚,正看到鍾祥要動手。鍾源錯步上前,公孫佳已經開口了:「外公。」
公孫佳異父的哥哥丁晞一直在前面幫忙,正在指揮人驅趕陳亞,看到妹妹過來嚇了一跳:「你怎麼過來了?就快處置完了。」
「處置」一詞又惹到了陳亞:「野種!你能處置誰?」
丁晞麵皮氣得漲紅,他不是公孫家的人,但是繼父待他不錯,他自認需要盡一分力來幫忙,不意被當眾羞辱。鍾源看了直搖頭,這個表弟,太憨。
公孫佳已經緩步走了上來,直白地問:「我爹死了你挺高興?」
鍾源聽她聲音仍然透著虛弱,皺皺眉,問道:「還能支持多大會兒?跟我說實話。」
公孫佳不答反問:「要我做什麼?」
「朝上正在爭吵,姑父的謚號之類,很快就會有旨意下來。旁的事都可有人代勞,旨意最好還是親自接一下。」
公孫佳道:「好。」
鍾源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姑父的遺表……你……知道寫的是什麼嗎?」
「嗯。」
鍾源舒了口氣:「那就好。有一件事,這府里以後就只有姑母和你兩個人了。家裡的意思,想讓你們回家去住,一家人也好有個照應。但是姑母還是覺得還是要先住在府里,又說,姑父的幾位如夫人……呃……」
「阿爹有遺言,她們只須為阿爹守一年的孝,就給她們賞金髮嫁了。立時趕出去未免不講理,一直拘在府里難免有怨氣。宮裡還要放放年老宮女出宮還家呢。」
「這樣你們就要留在這裡了……」
「嗯。」
「藥王,」鍾源的聲音放緩了下來,「我父親去世得早,阿翁將我交給姑父教導了五年,姑父在我心中,亦師亦父,他待人寬厚,我自有回報。」
「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鍾源擺擺手,制止了公孫佳接下來的話,續道:「你知道姑父的來歷嗎?」
作者有話要說: 好睏,三點了,嚶!
其實,牽頭幹了這麼件事之後,權臣最好的下場是,比較早地死掉,然後被懷念。然後後代如果爭氣呢,就苟住了。如果一直□□著活著,就看天意了。一般老天爺不大賞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