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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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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靈蕙道:「您在外頭受了氣,  拿回家來沖藥王幹什麼?說好了去外婆家,您半道回來了,要怎麼交代?」

  鍾秀娥被女兒質問,  臉上掛不住,反手捶在喬靈蕙的肩膀上:「你也長本事了!我生了一窩的討債鬼!套車!」風風火火再往郡王府去。

  公孫佳站著沒動,等鍾秀娥一陣風一樣的颳走,  衣裙被只小手往下拉了拉,低頭一看,  外甥余盛正仰面看著他,  小孩兒一臉的擔心。公孫佳問道:「你怎麼來啦?」

  喬靈蕙抬手把兒子摘下來:「你怎麼來了?來人!把他送回去。」

  余盛大急:「阿娘!你答應了帶我出來玩的!」余府武將出身,於讀書不是很上心沒押著他上學,  但是他才五歲,  也沒有放他出門亂跑的道理,完全沒有辦法打聽到金大腿的動向。好不容易快過年了,  喬靈蕙要到處走動,  其中重要的一站就是鍾家,他就琢磨著興許能見到小姨媽,  也要求同去。喬靈蕙樂得兒子與鍾家走得近些,  痛快地答應了。

  萬萬沒想到,  還沒到地頭,就遇著事兒了。

  喬靈蕙薅著兒子,  還要對妹妹解釋道:「阿娘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從前是沖著我和丁晞,  現在我們不在跟前了,就沖你。她沒壞心,就是嘴壞。今天這事也不能怪她。」

  公孫佳聽這話音就不能讓她走了:「你說清楚。」

  喬靈蕙把余盛往保姆懷裡一塞,拉過妹妹的手:「今天不是要去外婆家嗎?本來說,  你身子還沒大好,就先不要走動了,阿娘就讓我陪她一道回去。沒進外婆家,你猜怎麼著?遇著那個死對頭了!」

  「?」公孫佳是真的不明白,以她娘的風格還能有什麼死對頭能活到現在。

  「哦,你不知道,就是太子妃的那個妹妹,嫁進容家的那個。」

  公孫佳還是不很明了。太子妃的妹妹們她知道,鍾家跟太子妃的娘家紀家不太對付是真的,爭個權位之類的是常有的,鍾秀娥與紀氏的矛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里並不突出。

  「阿姐,說得仔細些。」

  喬靈蕙先把妹妹拉到榻上坐好,給她緊了緊圍領,撥著炭火說:「你當然不知道啦,這事兒跟你也有一點兒關係的。當年,丁晞他爹死了沒多久,阿娘要再嫁,選的是阿爹。」

  她親爹早死了,跟親爹也沒啥感情,是公孫昂將她養大,她嘴裡的「阿爹」就是公孫昂。

  「那會兒我已經記事了,當時還有一家人家,也相中了阿爹,想招他做女婿,你猜,是誰?」

  公孫佳瞭然:「紀家。可事情都過了,阿爹也不在了、她也嫁了,還折騰什麼?她丈夫一個富貴閑人,她不忙著為兒女前程奔波,反而四處樹敵?圖一時痛快?」

  喬靈蕙搖搖頭:「你不懂,我至今還記得當時全家有多麼的開心,你道為什麼——當年阿娘是東宮親自保的媒。」

  「啊?」

  「嗯!」喬靈蕙非常肯定的點頭,「我記得真真兒的,當時我一個沒了爹的人,心裡有多難受就記得有多清楚。我那會兒在丁家,過得不大好,多虧了阿爹。嗐,說這個做什麼?說回來,我記得當時,紀家跟外婆家已經很冷淡了,紀家當時可是個熱灶,可惜,自從沒能封王,只撈到個樂平侯的爵位,就開始不行了。那一回可算是被正手反手抽了兩個大嘴巴,能不記恨么?哎,你說,那天陳亞鬧事兒,背後是不是他們?」

  公孫佳道:「我不知道。」

  余盛死死扒著門框叫嚷:「我不走!小姨,唔……」保姆把他嘴巴一捂,抬了出去。余盛擔心得要死,因為他發現,喪禮過後大半個月,他小姨一丁點雄起的跡象都沒有!一直病病歪歪的,今天的狀態看起來也只是比喪禮當時好一點而已。雖然不知道要幹什麼,但至少讓他守著金大腿啊!

  余盛將心一橫,嗷嗚一口將保姆的手咬得一松,他跳了下來,硬湊到公孫佳身邊:「小姨~嗚嗚……」

  喬靈蕙罵道:「這個混賬,就是欠揍!」

  公孫佳卻記得正事,將手絹往外甥臉上一蓋:「擦擦。阿姐,你還沒說今天的事呢,這是遇上紀四娘子了?」

  「對啊,紀四個該下拔舌地獄的賤人!路上車遇到一塊兒了,她該避讓,她偏不,硬是湊上來,說阿娘孝中亂跑……」

  紀氏當時說的是「才死了丈夫,就又坐不住了?倒也是,這生的兒女都靠不住,哦對了,最該有出息的那一個,還是個病秧子,是吧?那是得趕緊找個下家,不然這一個兩個指望不上,不再給他們找個后爹教養,你們娘兒幾個可怎麼辦?要不嫁個御醫?要說啊,孩子成不成材在其次,活下來最要緊。」

  鍾秀娥要是能忍得了這個氣,那就不是她了,跳起來要打人的時候忘了自己還在車裡,髮髻也撞歪了,衣服還因為自己的動作不小心掛在桌角扯壞了,回家換衣服來。衣服換到一半,小丫環又不省心,污了一套新衣裙,鍾秀娥便借題發揮開始打人。

  喬靈蕙解釋完,又勸說妹妹:「好啦,前因後果都告訴你了,別自己生悶氣了啊。阿娘你還不知道的嗎?她罵完了,痛快了,轉頭就忘了,回來你再念念不忘,豈不是自討苦吃?爹娘手下討生活,要學會忘事兒。」

  公孫佳卻只關心一件事:「真是東宮保的媒?」

  「那還能有假?」

  公孫佳道:「我知道了,你也快些去外婆家吧,不然……」

  「哦,對!誰知道還會鬧出什麼事來!」喬靈蕙說完,提起兒子就走,邊走邊打,「你就該關小黑屋裡喂老鼠!」

  余盛的內心是崩潰的,眼見呆在小姨身邊這條路行不通,一邊挨打一邊想:這小姨咋不急呢?你不應該去郡王府的嗎?小姨夫,元崢,你再不來,你媳婦兒就徹底成個傻白甜了,你以後會累死的!我踏馬太倒霉了,穿進個魔改劇里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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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靈蕙走後,公孫佳垂下了眼睛,榮校尉率先叫了一聲:「少主人。」

  公孫佳忽然問道:「阿姐到後面來,怎麼沒人通報?是跑不過阿姐呢?還是怎麼回事?」

  榮校尉馬上答道:「我這就去查!」

  「我不想再重複了。」

  「是。」

  「傳張禾、黃喜、薛維進來,帶上人馬,要二十個嗓門大的,帶上鑼,要二十個敢殺人的,佩刀,要二十個身材魁梧的,帶棍。」

  「是。」

  「告訴單先生,我托他準備的東西,這兩天就要。」

  「是。」

  榮校尉奔去處理守衛之事,公孫佳回房之後對阿姜道:「當年阿娘陪嫁進來的老人都還誰在?找過來!要年紀比我娘大的,不要小孩子。」

  不多時,阿姜帶回來高矮胖瘦的五、六個婆子,人人扎煞著手,有些不知所措。公孫佳道:「一件事兒,誰知道當年外婆家和紀家怎麼結怨的?」

  幾個婆子低著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公孫佳的頭又有一絲抽痛,忙掐住了額角,低聲道:「看來是知道一些事的,你們是自己說,還是讓我戳開你們的嘴?在我這兒說了,我給你們保密,不說,來,傳小林進來,讓他帶上人。」

  一個高個兒的婆子忙跪下說:「別!」說完拿眼睛在侍女們的身上瞟。

  公孫佳擺一擺手,侍女們退去,高個兒的婆子才道:「不是奴婢們瞞著您,這事兒郡王下過令,不許人提。曾有人因此被打死。」

  公孫佳不耐煩地敲敲桌面,矮個的婆子忙說:「是您的大姨母。」

  公孫佳又敲了敲桌面,高個的婆子道:「她嫁進了紀家,沒有一年,難產死了。」

  「就這?」公孫佳都要笑了,死於難產是多麼經典的一個死法?哪裡沒有死掉的產婦?何況自她記事,就沒聽說過自己還有第二個姨媽,只有一個嫁給了延安郡王的小姨。而且,鍾家要吃了這個虧,怕不是得鬧翻了天去!

  婆子們低聲道:「那是因為,她最早是與……如今的太子訂的親,親上做親,知根知底,多麼的好。後來,不知怎麼的,咱們郡王就說退了親,太子訂了紀家的小娘子,那時候紀家可不得了,要他們出力,只好娶他們家的女兒。太子妃也不是一般人,嫁過來之後,就給自己兄弟說了媒,將您大姨撈到紀家去了。」

  公孫佳看著她們,將她們看得一個哆嗦,緩緩地道:「我會去核實的。」

  胖的那個婆子再也撐不住了,癱坐在地:「小娘子哎,您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這個事兒,您好問誰去?陛下都不許人提的事喲……」

  她哭的聲兒有點大,阿姜在外面敲門:「主子。」

  婆子馬上住了口,公孫佳道:「進來,把她們好好送出去,好生養著。你們現在是公孫家的人,別人的刀砍不到你們的頭上。阿姜,咱們去前面。」

  阿姜擔憂地扶著她,低聲問:「頭又疼了?」

  「沒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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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廳里,單良是到得最早的。

  公孫佳等他坐下,才說:「剛才的事,先生知道了嗎?」

  「不是很清楚。」

  「哦,我娘在外面受了紀家人的氣,回來撒氣,唔,我挨了兩句。我的罵不是白挨的,總要知恥而後勇,為她老人家討個公道。您知道紀家與我外婆家有什麼恩怨嗎?」

  單良深深地看了公孫佳一眼,公孫佳平和如昔地回望。單良道:「恩怨太久,左右不外是權勢之爭,也夾雜些爭奪聖寵的意思。不過,我不勸您動手。」

  「請教先生。」

  「您以為聖上和東宮就很喜歡他們嗎?」

  「嗯?」

  「鍾郡王與朱郡王為何是郡王,紀氏只得一侯爵?鍾、朱從不敢在陛下面前挾功自重,紀氏,呵呵。舊事如何,烈侯在世的時候查過,後來不了了之。看來是不重要的。兒女私情,算得了什麼?您坐等他們的下場就好,您現在該關注的是家裡的事情。」

  「我還沒來得及跟阿娘說家務的事兒。我不想再央求人了,這回求了,下回再求?求母親點頭我管理自己的家務?一句『你身子不好』我就該養病,我歇了,再說『你什麼忙都幫不上』?左右都是我的錯了,嗯?收拾個紀四,收了家將的處置之權,您看怎麼樣?反正紀家是要完蛋的,廢物利用。如何?」

  「您可不要適得其反,反給紀家續了命。」

  「容家的人欺負了我的母親,干紀家何事?」

  單良道:「容氏清貴,詩禮大族最要臉面,郡王、烈侯都不願得罪的。」

  「容氏分了五房呢。詩禮大族就更好了,我不失孝道。」

  「那就結仇了。」

  「他們自找的。先生,我請您準備的東西……」

  「已然備齊。」

  「多謝。」

  時間掐得剛剛好,他們聊完天,榮校尉、黃喜、張禾、薛維也到了,站成一排抱拳:「少主人。」

  公孫佳問道:「敢殺人嗎?」

  四人一胸脯:「謹遵令!」

  「好,點齊人馬,跟我去宣政坊容家,堵門。」

  四個人里有兩個腳下踉蹌,剩下兩個也忍不住看向單良。單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們。

  公孫佳發出一個鼻音:「嗯?」

  薛維心裡打了個突:「是!」

  「出息!騙你們的,」公孫佳嗤笑一聲,「阿姜,備車,走。」

  縣主這封號,在皇室里不大排得上號,看起來跟批發甩賣似的,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到的。確實是需要情面的。

  公孫佳點點頭:「我明白的。這回外婆耗費人情了。」

  鍾秀娥嘆了一口氣:「也不算過份。咱們為陛下出了這麼些年的力,他本來就該保下你的。」

  「家裡旁的人呢?」

  「都好,都好,前面還有單先生幫忙照看著。」

  「榮校尉呢?以後都讓他給咱們安排守夜吧,不然我睡不安穩。阿爹在世的時候,就很信任他。」

  鍾秀娥放下碗,揮開丫環,戳戳女兒的額頭:「還用你提醒?昨天他要不回來,我幾乎要疏忽了!哼!家裡有事就把他給排擠出去了,當誰是傻子么?等我閑下來,看我饒了誰去!」

  「娘,別有什麼都說出來。」

  「你長大了,能教訓你娘了。還有你!給我老實些,少添亂!」

  公孫佳閉嘴了,她家長輩都是這樣的脾氣,當然,她們本也不必有太多的忌諱。這時鐘源又來了:「旨意快到前門了,快!是東宮親自來致奠宣旨!」

  公孫佳只來得及說一句:「表哥辛苦了。」便被他們挾到前面。

  東宮太子章熙親至,連同他的兩個年長的兒子,長子是太子妃所出,年紀比鍾源還要略長一歲。父子三人同來,給足了公孫昂這死後的面子。章熙兩鬢微白,人到中年還未發福,身材保養得極佳,一舉一動都頗有些儒雅氣度,兩個兒子也都有些青年才俊的味道,這就更令人覺得欣慰了。

  香案擺開,連接了幾道旨意。

  第一道先是安排的公孫昂,給了個謚號「烈」,從此便可稱他「烈侯」了。

  第二道是讓公孫昂附葬,如無意外,日後還會附廟。皇帝死了之後陪葬皇陵,神主陪著皇帝入廟受供奉,是極高的榮譽。只是當今的皇帝還活著,皇陵還沒建好,這陪葬的倒先埋進去了。

  第三道才是給公孫佳的,封做永安縣主。無論是公孫佳還是鍾家都不在乎封戶俸祿的多少,他們不缺這個,但是需要一個品級封誥來撐場面。如今旨意下來了,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大事。

  公孫昂生前的舊部們也是一臉的激動,個個對皇帝的英明感激涕零,望向太子的目光也頗為親近。

  章熙目光掃過這些人,心中暗暗滿意。他喜歡有情有義的人,今天一大早,這些人瘋了一樣彈劾陳亞,這讓太子很滿意。

  宣完旨,公孫佳接了旨意,鍾秀娥就讓人傳下去,將這幾軸聖旨供奉到府里專司放置這些旨意手詔等的地方。章熙向姑姑等人問過好,低頭看公孫佳,只見小姑娘眼睛紅紅的,整個人蒼白單薄搖搖欲墜,心裡很是感傷,柔聲道:「好孩子,你往後的日子還長,以後有我們。」

  公孫佳先是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起直身的時候嘴唇仍在顫抖,眼淚也抖了下來:「我給長輩們添了煩惱。」

  章熙道:「小小年紀,多思多慮不好,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個兒才好。」

  章熙做事向來周到,拈了香,又與鍾家人好好說了一陣話,臨走前對餘澤等人說:「你們都很好。」才圓滿地完全了任務。沒有人惹事,也沒有人拌嘴,更沒有人落他的面子。正相反,所有人都做臉,與昨天那一天雞毛儼然是兩個世界。

  送走章熙,鍾秀娥就要安排女兒到後面休息。公孫佳卻先到餘澤等人面前深深一禮,餘澤等人連說:「使不得!」公孫佳微微頷首,才被兩個丫環一左一右架回房去。

  鍾源覷了個空兒,也跟著到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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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走了幾步,抬眼看到榮校尉還跟著。到了房門外,榮校尉一按刀,又要守門。公孫佳道:「你也進來。」

  她回房之後且不忙著躺下休息,先邀了鍾源到榻上對坐,讓人給榮校尉搬了張椅子。鍾源往桌上看了一眼:「恭喜妹妹。」桌上放著那套縣主的正式行頭,鍾源見慣了這些東西,一眼就認了出來。

  公孫佳頭痛欲裂,硬撐著說:「祖輩父輩的蔭佑,是你們心疼我。」

  鍾源道:「是你該得的。」

  公孫佳笑得很勉強:「咱們關起門來就甭說客套話啦。有一件事兒得跟你們商量,昨天我跟表哥在府里行走,後來榮校尉又回來,竟無人發現?這是你們的本事高,還是守夜的人懈怠了?又或者他們看在眼裡不說?」

  她從房間溜出去,丫環看到了不吱聲,那是她的本事。如果丫環沒發現她丟了,那就是重大事故了。此事不可不防。

  鍾源跟過來是想勸表妹休息的,聽了這話也顧不上說什麼身體,表情嚴肅了起來:「怪不得你一定要榮校尉跟隨呢。」

  榮校尉道:「放心。」

  公孫佳道:「對你,我當然是放心的,他們這會兒應該也老實了。不過先說出來你們心裡有個數,外面的事,我現在只能相信你們兩個了。」

  鍾源道:「這些有我們。你昨天……」

  「差不多了,有事也是以後的事了,至少能安安穩穩把我爹的後事給辦了。表哥,你昨天……」

  鍾源臉上閃過一絲狼狽來,昨天他也是下了力氣的,跑到太子岳父那裡一通哭,還撒嬌了,末了叫了人家一聲:「爹。」將太子感動得也哭了,對他說:「你爹走了以後,我要把你接過來撫養,你阿翁和你娘都不答應!我哪裡就會慣壞你了?我看你也慣不壞的。我拗不過他們,將你交給了公孫昂,他既將你教養得不錯,咱們也要還他這份情。」

  清清喉嚨,鍾源板起臉:「有我呢,你別問。」

  「外婆沒累著吧?我還沒得空跟外婆說句話呢,你上頭去的時候幫我說。」

  「她都明白的。這一回你可以放心了吧?如今榮校尉也回來了,你可以放心呆在府里了吧?」

  「陳亞還活著呢?」

  「又操心起來了,不日會有旨意的,他以後翻不了身!」

  公孫佳想了想,道:「我發送了阿爹,也就沒什麼要緊事了。照往年慣例,年前見一見管事,或者往莊子上走一趟——這個要你幫我跟我娘說。旁的沒有了。」

  鍾源算了一下,年前見管事這事兒,怎麼也得排到半個月後了,那會兒公孫佳這一場病應該也有些起色了,便一口答應:「只要御醫說你沒事,我就幫你說去。咱們講好的,事情一了,你就安你昨夜可把大家嚇壞了,姑姑都哭了。」

  「那她今天還凶我。」

  鍾源瞪她,公孫佳吐吐舌頭:「你得閑了來看看我,別讓我太悶了。」

  「就你事多,我記下啦。」

  「阿姜,幫我送送表哥。」

  叫阿姜的丫環腳步輕盈地上前,將鍾源引了出去。榮校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倒退兩步,手指捻了一捻。

  公孫佳道:「有一件事,你近前來說。」

  榮校尉低著頭,在公孫佳面前站定,公孫佳道:「你的那些人手,都還好用嗎?」

  榮校尉點了點頭,問道:「是。」

  軍中本有斥侯、打仗也好用細作,公孫昂對這兩個職業的業務範圍進行了拓展,在不少地方都灑了眼線。榮校尉是公孫昂信得過的人,口又嚴,其實承擔著刺探消息的任務,消息靈通得緊。

  公孫佳年紀不大,公孫昂倉促之間只來得及給女兒一個簡要的交代,交接是絕談不上的。公孫佳只能自己摸索:「以前是你在管,以後你還管起來。不過,阿爹走了,有些事情不能像以前那樣自在了。」

  榮校尉道:「已經讓他們蜇伏起來了,閑棋冷子,等您需要的時候再啟用。名冊……將軍在世的時候有一份,少主人看過沒有?最好找出來。」

  「都在我這裡了。一應花費,還照舊走賬。」

  榮校尉道:「是。」

  「他們閑了,你還不能閑,重篩一遍,這些人不能反水。設若叫人知道了,於阿爹名聲有損。」

  「是。」

  「每天的邸報和朝廷上的事兒,都給我遞一份來。」

  「是。」

  「你先辛苦一陣子,我自有安排。」

  「是。」

  公孫佳道:「你再幫我跑一趟,請單先生代我寫個謝表。還有一件事,你幫我給單先生傳個話,附耳過來。」

  榮校尉向來話不多,也不愛發問,從跟著公孫昂起就是這個樣子,如今換了公孫佳他也還與原來一樣,領了命就去找單良。只在出去前多說了一句:「保重。」

  公孫佳這才對丫環招手,想叫她們扶自己去床上歇著。手抬到一半,便無力地垂了下來,將丫環嚇了一跳,慌忙將她扶到了床上。

  阿姜送鍾源回來,嗔道:「就把自己累成這樣了。」看她抱著頭,問道:「不舒服嗎?」

  「有點疼,可能是喝酒吹風了。」

  「我去請御醫。」

  「不用!讓我娘知道了吵起來我更得頭疼了,你給我揉揉。」

  麻利地將公孫佳安置好,阿姜單膝跪在床沿上,慢慢給她揉腦袋。

  公孫佳問道:「阿姜,有人來過嗎?」

  阿姜道:「我守得死死的,沒人,咱們房裡的東西也沒人翻動。」又低聲說:「小院兒里那幾個,都盯好了,夫人也派了人去,沒叫她們冒頭,也沒有什麼異動。」

  公孫佳道:「知道了。」

  「那,歇著?」

  公孫佳道:「榮校尉還沒回來,我再等等,你給我念兩頁書吧。」

  阿姜取了本書,坐在床邊沒念兩行,榮校尉就回來了,道:「單先生說請少主人放心,他都會準備好的。部曲、奴婢的名冊過兩天也送過來。單先生也說,守衛的事情要更上心。他提醒少主人,做事前還是要說服夫人的。」

  公孫佳點點頭:「知道了,這幾天還要你多辛苦些,等小林回來,咱們再從頭捋一遍。」

  「是。」

  公孫佳再也不想硬撐了,利索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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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公孫佳只管養病,第二天退了燒也沒有更多需要她操心的事了。她就窩在房裡,看單良派人送過來的名冊。到了送殯的日子,她先是扶棺走一段,出了城門就上車,到了荒涼的葬地才下車來,看著人們將棺材掩埋。

  回家過了頭七,拆了靈棚,送親友等等,都不用她操心。一切恢復了平靜,鍾家人也各自回家,公孫佳餘事不問,一場風寒熬了過去,頭也再時常疼痛了。

  好事接二連三,榮校尉口中的「小林」也回來了,正在回說:「事已辦妥,讓他們都蜇伏下來,信得過的都留著,不合適的也收回了,他們那裡半點把柄也沒留下,縱使反水也沒有半點證據能牽扯到咱們。」

  公孫佳笑道:「這下好了,我的心事去了一半兒,接下來就是要怎麼跟阿娘講,我要見一見家將、管事們了。你們說,請表哥做說客可好?」

  她一向不大愛說心事,今天難得心情好,多問了兩句。榮校尉才說:「少主人自己說,不成再請安國公。」鍾源他爹生前自己掙了個安國公,現在由鍾源襲了。

  公孫佳點點頭:「也好……」

  正要讓他們退下,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不等公孫佳出聲,阿姜已出去了,很快回來:「夫人在打個婢子。」

  公孫佳道:「阿娘這兩天心情越來越壞了,今天這又是怎麼了?去勸一下,別打了,怪鬧得慌。」

  阿姜吞吞吐吐地:「是夫人親自動的手……」

  公孫佳覺得情況不太對,對小林道:「你且退下,一切照舊,有什麼支用的到前面庫上去取。榮校尉,與我走一趟吧。」

  她就住在正院隔壁,抬腳就到,卻見鍾秀娥正一手揪著個丫環的耳朵,另一手往丫環身上打,噼哩啪啦,聲聲響脆。公孫佳叫了一聲:「阿娘,」輕聲勸道,「誰惹您生氣了?何必自己動手?」

  一句話戳到了鍾秀娥的痛處:「我不自己動手,難道指望你嗎?我能指望得上你嗎?你能讓我指望嗎?」

  話一出口,連正在抽噎討饒的丫環都不敢說話了,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公孫佳,反應快的醒悟過來,又飛快的低下了頭。

  榮校尉見多了消息,也搖頭。

  公孫佳道:「你們怎麼看?」

  上表的御史,在這群人眼裡並不算個大人物,他們研究的是「背後」。

  單良道:「不是郡王。」

  公孫佳道:「肯定不是他,陛下發過話了的。」

  榮校尉道:「也不是樂平侯。」

  作者有話要說:  嗯,看到有同學留言說到了吳家姐弟,問題不在他倆身上,在章嶟身上。掐著了點,這不,吳選就沒得翻身了。拿捏住章嶟就行了。

  吳選勢力一去,吳宣在宮裡就勢單力薄了,她有成為BOSS的條件,但是她選了點另一條技能樹,很早之前她跟公孫佳有過一次對話,她選擇的路就是「絲蘿托喬木」。那就沒辦法了。這就造成權臣並不會把她放在眼裡,因為要拿捏她真並不困難。她根本就沒有自己成一派勢力的意識,一直就是依靠依靠依靠。反而是她弟吳選有,所以要讓吳選先出局。

  不知道這樣有沒有解釋明白。

  以及公孫佳現在確實是在培植自己的勢力,她很誠實呀,本來就是跑到雍邑去猥瑣發育來的。養成了勢力,她跟皇帝之間的相處模式看起來雖然客氣,但是已經可以用「出兵」來交換皇帝立儲了。雖然立的這個太子本來按照禮法就是該立的。

  不管是物理意義上的「割據」還是抽象概念上的「勢力」,本質其實差不多,都是政治版圖的劃分。說她有點割據藩王的意思,還是比較貼切的哈。

  當然,現在還是在尊重皇帝的一個大框架下進行,君子之澤嘛,章嶟他爹和他爺爺留下的底子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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