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意外
常安公主得到了解釋, 又開始懊悔,大冷的天兒把公孫佳給薅出來弄了這麼一出,必要她呆在屋子裡不許出來:「原是我無名業火燒了上來, 本不該這麼衝動。再累你受凍, 我又要多念兩卷經心裡才能平靜了。你安生歇著。我只要你一個說法就好, 並沒有催逼你的意思。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 不在乎這一陣兒。」
「哎。」公孫佳答應著,仍是將她送到了房門外, 被常安公主又按回了房裡。
阿姜大氣也不敢出,捱到常安公主離開。上前先給公孫佳將斗篷裹裹緊, 才扶著她進房,想侍侯她睡下。哪知單良又帶著單宇跑了來,常安公主來得反常, 他如何能睡得著?
公孫佳窩在一張小榻上, 元錚將大火盆往榻邊搬了一搬,公孫佳倚著一個隱囊, 說:「沒什麼大事,不要聲張。」
單良道:「那可是常安公主呀!除了進宮,什麼時候見她出過門?」
「我不一樣。」
單良道:「小榮今天在城外,明天他要知道了,一準兒扔下所有的事兒往回跑。」
公孫佳指指阿姜,阿姜輕聲對單良說了剛才的事兒。單良道:「公主平常不是個急躁的人呀。」
公孫佳道:「二十年來,她的至親們所有的不幸都與紀氏脫不開干係,這不是急躁,是憤怒。」
單良一聲嘆息:「像公主這樣重情重義的人,世間也是罕見的。倒是君侯,今天不像是您了, 為何沮喪?因為被誤解嗎?天才總是會被誤解的,如果凡人都能明白天才所思所想,天才就不是天才了。」
他說了一段的繞口令,換來公孫佳一個短促的笑。單宇關切地請命:「讓我今晚留下來守夜吧!」自打回了公孫府,元錚這貨就爭不過自己了。元錚無聊地給了她一個眼神,說:「別吵到君侯。」
單宇有心與他爭吵,又怕打擾到公孫佳,只能怏怏地離開。被他們一攏,公孫佳也沒了仔細分析的心情,對單良道:「有勞先生為我想一想,我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太周到?我的路沒錯,我要先生給我看一看,是不是走路的姿勢不對?」
單良堅定地說:「哪裡都沒有不對!否則何以是常安公主一個人過來呢?」
公孫佳道:「一葉落而知天下秋。舅母有誤會,別人肯定也會有,只是沒有她這麼衝動罷了。」
單良介面道:「又不能逢人就解釋。倒也容易,一朵花兒,怎麼樣才能藏起來不惹眼呢?」
「嗯?」
單良道:「放到花園裡。」
公孫佳笑道:「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單良滿意地笑了,拖著單宇回父女倆的住處,單宇還想掙扎,但是單良一瞪眼,她就慫了,乖乖跟著走。出了院子才嘀咕:「您怎麼不把小元一塊兒拖出來呢?」
單良心說,你懂個屁!看了一眼女兒,這丫頭也過了及笄之年,似乎缺了根情愛的筋,她竟沒有看出來元錚對公孫佳有點生黏著離不開的意思,就離譜!他養個女兒,當然有養老送終的意思,可沒有讓女兒不成家立業一直守著他的想法。兒孫滿堂,看著女兒家庭美滿不比孤獨兩父女天天對著一盞油燈陰惻惻地琢磨怎麼坑人強?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單良一歪一倒地走著,心道:不應該啊。我這閨女,也得跟君侯一樣,將情愛之事看透了才行!
正如天下所有的准岳父一樣,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他就覺得沒人配得上他閨女,越想越氣悶,回去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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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一覺醒來沒有休息得很好,臉色就很陰沉,看起來有點兇巴巴的。惹得阿姜問了一句:「這是做噩夢了么?」
公孫佳噎了一下,表情才放緩,說:「準備一份給岷王妃的禮物。」
「是。」
公孫佳想好,單良的意見很對,對紀氏過於周到就顯得不懷好意,「反常即妖」是誰都懂的道理。她不擔心紀炳輝,卻擔心冷眼旁觀者看出來、點破,現在需要做的是補救。她選的第一站就是岷王府。
上朝回來,岷王與公孫佳都去見皇后,岷王馬上就要離開,皇后巴不得兒子就住在宮裡,最後,她還是忍住了,放兒子出去做準備,但是要求兒子離京前每天都要來看她。兒子在眼前,皇后心思就都在他的身上,哪怕不說話,將他的身影塞滿了自己的眼眶也覺得心安。
公孫佳道:「娘娘放心,一會兒我就陪小舅舅再將出鎮的事從頭到尾捋一遍,您看可好?」她與皇后這些日子混得熟,皇后做主,私下裡別再管岷王叫殿下那麼生疏了,就叫小舅舅。明明是表舅,連個「表」字都被皇后省掉了。鍾秀娥這個親表姐,跟岷王都沒有公孫佳熟。
皇后道:「好!當然好!那你們也甭耽誤了,趁早去辦。」
岷王哭笑不得:「阿娘!」
叫完皇后,他又有點關心地對公孫佳說:「你與司空家怎麼回事?都說你待征北未免太好。」
公孫佳道:「他們還說什麼啦?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然呢?是什麼?」皇帝的聲音傳了過來,三人一齊起身。
皇帝今天的心情看起來不錯,隨意地坐下,接過皇后遞過來的茶,拿到手裡問公孫佳:「說說?」
他此時又是個與家族晚輩閑談的慈祥長者了,全沒了之前考問公孫佳時的嚴肅。公孫佳卻不敢大意,說:「有公有私。都知道我外婆家和紀家不怎麼和睦,我就得更加小心。於公,國家大事豈能因私廢公?於私,為了顯得我不是挾私報復,也得給他準備好了。」
皇帝失笑:「你這丫頭,就是想得太多。你們兩個,去收拾吧。」
公孫佳於是去了岷王府,岷王妃也是她的熟人,岷王妃得嫁岷王還有她的一份力,對她也頗為熱絡。這夫婦二人相處不能說蜜裡調油,也是相敬如賓,頗為融洽。岷王妃不停地問公孫佳:「他去的那個地方,周圍的人果然可靠么?附近州府的人你有把握嗎?」
岷王則託付公孫佳:「我走之後,她身為王妃也不便回娘家,還請你得空多與她走動走動。」
公孫佳都答應了下來。
午飯就是在岷王府里吃的,岷王邊吃邊與公孫佳聊天,間或說些宮中的人事趣聞。他特意提到了章旭:「五郎性子柔軟隨和,你與大哥一家相處也不錯,很該也去看看他。多多關切。」
公孫佳道:「好。」
岷王又說:「五郎有點兒悶,在他哥哥面前,一天也不說兩句話的。他們家大郎呢,平日眼睛里像是沒有這個弟弟似的,五郎要有危險,他也是不會不管的。那一年,他帶著五郎在御園裡玩兒,自己個兒在興頭上亂躥,侍從都跟著他。回頭一看五郎不見了,他將侍從們都責罰了。」
公孫佳含笑聽著,心道,他這有兄弟情,卻又不全是兄弟情。
岷王不停的說話,惹得岷王妃不停地往他身上看,又與公孫佳交換了一個眼色,看到公孫佳臉上也有點驚訝,岷王妃頓悟:這不是特意的要拉近與公孫佳的關係,只是岷王緊張興奮了。
公孫佳也很快地明白過來,聽「小舅舅」又說了一通紀炳輝,讓她:「也不要太委屈求全了。對他太好,他也不會珍惜,再以為你藏奸,你的心血也就白耗了。如今大家都看在眼裡,你並沒有對不起人。」
「好。」公孫佳答應著,心裡卻認為紀炳輝不至如此想。
以公孫佳對紀炳輝的研究,他更大的可能是自信,自信他紀炳輝就值得公孫佳陪著小心,因為他是未來皇帝的外祖父。公孫佳拿到一些他散落的語言,堪與「江山有份」同樣震驚世人——「若干年後,帝與王皆是吾晚輩。」
是實話,由他說出來就變了點味道。紀炳輝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只在自己家裡講。卻不知道公孫佳在他家裡也插了個釘子,這釘子偷機密的本事是指望不上的,閑言碎語倒是聽回來不少。
公孫佳都一筆一筆給他記著,就等著攢夠一個大的,送他全家上天。
不過岷王既然提到了章旭,公孫佳也要做個樣子出來,既是給東宮面子,也是給岷王面子。她對章旭並無特殊的印象,章旭在東宮就是個跟班式的存在,無怪乎章昺會弄丟他。
明天吧,公孫佳想,今天已晚,明天下朝直接去東宮先見太子,接著再去見章旭。
此時公孫佳並不知道,如果她馬上去章旭的府里,或許可以提前發現一件秘密。千金難買早知道,她還是悠然自得地回了家裡。恰巧,阿姜給她遞了一封信來:「吳選的信。」
這個吳選自打外放,也堪稱勤勉,竟真的開始認真學些本事,且旬日一封信,風雨無阻地請安、彙報。公孫佳也比較重視這種外放官員的經驗,每回都會讀一讀。
她讀信的時候,章昭正在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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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旭業已成婚,因是庶子且不得父祖特許,婚後就搬出了宮廷。也因此,他與宮裡的聯繫就被削弱了一些,章旭對這樣的狀況既覺得輕鬆欣喜,又有點無依無靠的不安。
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他又沒有生出野心來,反而覺得離開了東宮過得更自在。
此時,他的妻子紀英回了娘家——紀宸要出征了,做女兒的擔心,紀家又要排場,紀英就在紀府小住。原本太子妃還說,這樣出嫁做王妃的女兒回娘家小住不太合禮數,因為章旭也要出京。說了兩次,也就罷了。
此時的章旭卻不孤單,因為他的大哥章昺確實挺關心他的,不許別人欺負「我的弟弟」。為了幫助弟弟,除了東宮太子有安排之外,章昺還把自己的愛妾、眼前最能幹的管家婆吳孺人給派了過來:「去看看,衣食住行還差什麼,如果有不明白的,就去問藥王,她也出巡過,知道要帶什麼。她素來體弱,衣食住行都是最舒服的。」
吳孺人領了這份差事,名正言順地到了章旭的府上。
兩人見了面,官樣文章問候完了。章旭也:「謝大哥惦記。」
之後,吳孺人袖子里拿出一個錦囊來:「五郎,這是我為你求的平安符,天可憐見,求佛祖保佑你平安歸來。」
章旭接過了錦囊,低聲道:「相國寺的平安符,長得都一樣,錦囊也不一樣。姊姊不給我綉個不一樣的么?」
吳孺人語音哽咽:「五郎。我……我……我是卑賤之人,別、別污了你的名聲,讓你們兄弟生隙。」
章旭將錦囊往懷裡一揣,握著吳孺人的雙手說:「是我對大哥不起,不怪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