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可以順江而下
聽到宋偐讓自己三日之後便降了的話,鄧銘驚呆了良久。他甚至有些不相信的,看著這位自從自己調任廣南東路後,便是自己老上級的上官。隻是沉默良久之後才開口道:“大人,您原本也是朝廷命官,當初也是身不由己。既然局勢到如此地步,不如您也一並降了算了。”
“你麾下這十萬軍馬,是漢王所部的精銳所在。若是您請降,那麽整個江南西路便大局已定。這對朝廷是有大功的。如今新君即位,也正是用人的時候。末將以為,既然叛王失敗已經成定局,那您還不如一並降了便是。正像是您說的,哪怕遭一些罪,總比全家人掉腦袋好。”
隻是對於鄧銘的勸說,宋偐卻是搖了搖頭道:“晚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一步錯,卻是步步錯。當年任上貪圖漢王的重金,為漢王在十萬大山中訓練了二十萬大軍。整個廣南東路所有不肯降的文武官員,又都盡數死於我手中。手上沾了太多血,再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便是新君不念舊怨,可那些死在我手中的文官家人能饒過我嗎?他們都是進士及第,他們那些遍布整個大齊官場的同年,又豈會放過我?原本想著朝廷諸將都已老邁不堪,能戰之軍不過四大營與西京大營罷了。漢王依靠祖輩留下來龐大財力,割據江南一隅至少沒有問題。”
“卻沒有想到,這位當初的儲君,現在的新君手段實在太厲害了。他放著那些老邁不堪的老將不用,卻啟用了大批的新銳將領。曹銳原來不過是一個三品銳健營的都指揮使,如今卻是權傾整個江南的總督軍務。趙無妨原本不過是虎牢關四品都統,如今成了二品江西節度使。”
“還有那個抄了我們後路的歐陽善,不愧為家學淵源的將門虎子。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能打,硬生生的靠著一群戰力弱雞的衛軍,擋住了我的攻勢,堅持到了四大營的精銳增援。單就這份膽魄,便是漢王遠不及的。現在看,手中無將可用的卻成了漢王,也就有了今日的局麵。”
“更何況,漢王對誰都不信任。他將這十萬最精銳的人馬交給我,就沒有一點提防嗎?我若是說出一句投降朝廷的話,恐怕你我都活不過金娃。你今年還不到四十,你還年輕,不要與我一般,一條路徹底走到黑。漢王埋設在i隊伍中的眼線,我離開之前會全部幫著你調離。”
“不過,你自己也要有一些準備。你部下之中那些不聽你話的,直接處理了便是。你隻要在廣德州固守三天之後,便可以自由行動。不過,我勸你一句話。如果不想投降朝廷的話,那自己單獨離開。這天下那裏都可以去,就算去投效北遼,也絕對不要在回到漢王身邊。”
“漢王不僅遠非明主,現在心胸也遠不是表麵上那麽開闊。自從出兵以來,所作所為沒有半點開國帝王之相,到更像一個錙銖必較的商賈。你若是回到了他那裏,恐怕隻能死的更快。我該說的話與你說了,不該說的話,今兒也與你說了。至於你究竟該怎麽做,你自己決定吧。”
看著說完這番話之後,一臉疲憊,明顯不打算再言語的宋偐。鄧銘知道此時在勸也沒有用,向著宋偐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之後,便轉身離開了。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他身後的宋偐卻是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因為他知道,也許三天都極有可能是一個幻想。
不是說鄧銘不會聽自己的話,而是當年在燕山府任上,便赫赫有名的曹銳,給自己安全撤離的機會,實在是太過於渺茫了。可謂是身經百戰的曹銳,又豈會真的發現不了自己撤退的舉動?至於被自己留下的鄧銘,又那裏輪得到曹銳去對付?一個趙無妨,便足以對付他了。
隻是事已至此,已經再無任何退路的自己,就算知道繼續走下去必死無疑,可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正像是當初與鄧銘說的那樣,一步錯便步步錯。現在隻盼著,自己別敗得太慘了。至少能帶一半的人馬撤到南安府,隻是好能把那位主給救出來。否則,就真的要散了。
隻是宋偐打算的很好,但曹銳這種老將能讓他安全撤走?實際上,從接到歐陽善八百裏加急,送到的捷報,曹銳就死死的盯著戰場上的一切動靜。宋偐撤退的行動,盡管一直都很小心翼翼的。但近十萬大軍的撤離,又豈能一點動靜都沒有?他的撤退一開始,曹銳就發現了。
至於被他留下來斷後的,鄧銘的那一萬軍馬,曹銳還真的沒有放在眼裏。他覺得交給趙無妨,已經足夠了。唯一讓他擔心的,是正在從湖廣全力向江南西路趕來的,叛軍在湖廣的主力。就朝廷如今在湖廣那裏的兵力,想要牽製住這七八萬叛軍,能守住通城一線已經不錯了。
想要牽製住湖廣那裏的幾萬叛軍,幾乎沒有任何的可能。曹銳現在最為擔心的,便是湖廣的叛軍東調。雖說朝廷剛剛將兩淮之地,整訓的兩萬新軍馬都交給了他。可這兩萬軍馬都是剛完成訓練的新軍,若是應對同樣將近十萬的湖廣叛軍主力,這戰力卻是多少有些讓人擔心。
能不能擋住湖廣這些叛軍,是此次自己能否解決當麵這些叛軍的關鍵。通城離著九江府可不遠,若是沿江而下恐怕速度還要更快。江南西路戰局打成這個樣子,湖廣之敵回援是肯定的。隻是不知道是順江而下,還是直撲九江。或是有可能快速向南收縮,直接撤向南安府。
看著曹銳愁眉不展的樣子,手指在地圖上通城的位置上,來回不斷的擺動。在他身邊的趙無妨,卻是沉吟了一下之後道:“大人,其實沒有什麽可擔憂的。其實叛軍之中,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內部,也是一樣有紛爭的。我們當麵之敵有了撤退動靜,想必是急著回救南安。”
“他們急著回救南安,而湖廣戰場的叛軍,未必就沒有這個心思。更何況,南安府中被圍的可是叛軍之首。江南西路的叛軍,如今軍心都亂了。而湖廣叛軍的軍心,未必也不會亂。就算叛王讓他們進入江西,來接替我們當麵的叛軍,但他們未必行動就會那麽迅速或是堅決。”
“隻要他們在動作上稍有遲疑,咱們就可以抓抓戰機。更何況,從通城到九江,沒有十日的路程他們是趕不過來的。至於沿江而下,大人更不用擔心。就算他們想要這麽做,可船卻是沒有地方找去。當初丟了長沙府之後,朝廷便已經下令,將湖廣大江上所有的船隻都收繳。”
“而在湖廣那邊,咱們的人雖說已經完全放棄了湖廣南路。可為了避免叛軍使用湘水補給,一路撤退的時候,將湘水沿線的船隻不是鑿沉,便是收繳一路帶走。就算偶有遺漏,也不過是一些小舢板之類的。叛軍想要沿江直下,恐怕便是收集一些小舢板,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以末將的意思是,大人給末將一萬精兵,在加上末將手中這些衛軍,便足以應對湖廣叛軍。通城與九江直線距離是不遠,可中間可是隔著群山。他們也長不了翅膀,可以飛躍過來。隻要大人南下的動作足夠迅速,抓住這個空檔,別打成了拉鋸戰,這一仗就沒有什麽問題。”
說到這裏,趙無妨沉吟了一下之後道:“大人,末將以為大人可以采取雙重追擊。選擇一部精銳,從九江順水南下。另外集中騎兵走陸路,繞過德安直接追究。叛軍攻入江南西路的時候,末將便將這鄱陽湖上的船隻都集中在手中,咱們手中船有的是。裝兩萬大軍沒有問題。”
“叛軍撤離,肯定要在德安留下一隻斷後掩護的兵力。咱們沒有必要與他們耗費時日,末將留下來牽製住他們便是。大人隻管一路水陸並進,追擊叛軍主力便是。請大人放心,末將就算打的全軍覆滅,也會保證大人在圍殲江西叛軍主力時,背後絕對不會出現叛軍一兵一卒。”
趙無妨的話音落下,曹銳卻是沒有回答他。而是反複在屋子內來回踱步,良久才突然轉身,看著自己身邊麵無表情的趙無妨,突然伸手比劃了一個十五後才開口道:“趙將軍,本官給你一萬五千軍馬。但趙將軍,老兵隻能給你五千,其餘都是從此次調來的新軍之中給你抽掉。”
“另外,本官將朝廷撥過來的大炮,給你留下一半。這些大炮分量,比叛軍的要輕的多,轉移起來相當的方便。這九江府東部多河汊湖泊,西部又是都是山地。若是湖廣叛軍真的過來,你也不要死守一地,那樣反倒是將自己逼到死地。要充分的利用好,九江府的這個地形。”
“遲滯住他們一個月,不,哪怕半個月就可以。必要的時候,九江府也可以放棄。事後,皇上與朝廷若是追究起來,一切有本官給你扛著。但有一條,你若是決定放棄九江府,這裏囤積的堆積如山的糧草,要麽你轉運到江北,要麽你一把火燒掉,一粒糧食都不能留給叛軍。”
對於曹銳的要求,趙無妨琢磨了一下,雖說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趙無妨的遲疑,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曹銳給他留下的軍力,雖說超過自己的要求,可大部分還都是新兵,老兵隻有五千人。剩下的都是去年,才開始從兩淮流民與百姓之中,新招募的新兵。
這一萬兩淮新軍,雖說已經訓練了數個月,可畢竟都是一些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坯子。這段時日裏自己沒少聽說,從湖廣南路跑過來的百姓,說起叛軍在湖廣不惜代價的強征兵員,甚至是強拉壯丁。使得眼下湖廣叛軍,在數量上還要超過江南西路,足足有十多萬的軍馬。
哪怕那些強拉過來的壯丁,都是濫竽充數的。可畢竟那是十多萬軍馬,螞蟻多了也要撐死大象的。若是調撥過來的一萬五千人都是老兵,自己壓根就不用遲疑。可這其中七成卻都是新兵,這戰力就夠讓人擔心。真的到了戰場,這五個新兵都未必,能夠頂上一個老兵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