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薑還是老的辣
便是真要治歐陽家的罪,也隻能由得他。反正,按照現在這種形勢發展下去,用不了幾年歐陽家也是要給大齊朝陪葬的。別的官員在改朝換代的時候,也許能逃過一劫。可他們這些與國同休的勳貴家族,也隻能為這個大齊朝做為陪葬。既然早晚都是一回事,還不如賭一把。
也摸摸這位英王的品性,是不是那種有度量的君主,值得不值得歐陽家繼續輔佐下去。如果這位英王連這些點話,都聽不進去,歐陽家還是早早辭去一切官職歸隱為好。原本擔心刺激到這位英王,歐陽老爵爺這番話,歐陽善並不打算與英王說。哪怕說,也要婉轉一些。
隻是自己父親在臨去的時候,讓他發誓一定將自己那番話,全部原封不動的轉述給英王。若是他改一個字便是不孝。一向都是孝子,從小到大都未違背自己父親的歐陽善,無奈隻能拿著全家人的未來做賭注,將老爺子原話一字不差都與英王說了,半點疏漏都沒有。
盡管他認為父親,在逼著自己發誓的時候,是有些糊塗了。可作為人子,麵對父親這一生最後一個要求,他就算在硬著頭皮也得答應下來。而這番話說罷,他的心一直都在懸著。伴君如伴虎,可謂是他此刻心情最真實的寫照。哪怕這位英王,此時還不是君,隻是一個親王。
可他不管怎麽說,也是皇帝的親生兒子,眼下更是國之儲君。你當著他的麵前,這麽毫不客氣的批評他爹。在眼下子不言父過的年代,這位英王真的能夠不翻臉嗎?你老爺子都到了那個地步了,還操心那些個東西作甚?身子骨好的時候,朝政都輪不到你來參合。
都到了那步田地了,你說您還拿著全家人的未來,去操這個心幹嘛?您都活了大半輩子了,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怎麽還看不透?非要當著人家兒子的麵前,去揭咱們這位一向自負的皇帝的短?還揭的這麽徹底,您真當咱們這個伯爵府很值錢嗎?皇帝是真的不敢動?
聽著歐陽善這番話,尤其是那番對朝政幾乎是一針見血的評價,黃瓊半天沒有說話。良久才長長的歎息一聲,將歐陽善攙扶起來後道:“老爵爺當真是目光如炬,看待事物能看到骨子裏麵去。隻可惜,本王與老爵爺相遇太晚了。若是有機會多聽老爵爺教誨該有多少好。”
“老爵爺,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為本王提這個醒。老爵爺,當真是一片苦心,這份心本王領了。老爵爺這一去,不僅是國失英才,朝廷失去了一位棟梁,本王也失去了一位良師。若是給本王五年,不哪怕三年時日,臨聽老爵爺的教誨,想必也一定會受益良多。”
“少將軍放心,老爵爺這番話苦衷,本王聽進去了,也牢牢的記在心裏麵了。但請少將軍放心,本王定當不會辜負老爵爺這一番臨終忠言。至於其他的,少將軍放心。隻要本王在一天,歐陽家就一直會與國同休。老爵爺用命來喚醒本王,本王也絕對不會辜負歐陽家。”
黃瓊的話音落下,歐陽善一直高懸的心,徹底的落了下來。當真薑還是老的辣,父親雖說與這位英王見麵不多,更多的還是一些傳聞。但自己的這位父親,當真沒有看錯人,這位英王還是值得托付忠心的。至於那句用命來提醒英王,歐陽善卻是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父親的真正死因,居然不是因病,而是中了慢性藥一點點耗幹心血的。這一點,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直到父親臨終時,才告訴自己他因何而死。可卻在誰是凶手上,一直在保持沉默。但這個凶手是誰,父親卻是明顯知道。他不告訴自己,不單單是為了保這位英王,也是為了保歐陽家。
那個對自己父親下手的人,勢力恐怕遠不是歐陽家能抗衡的。甚至便是朝廷與英王,真正較量起來,也未必真的會占據上風。父親到臨終也沒有告訴自己,那個人究竟是誰,就是為了保住自己和整個家族。父親如此做想必是對那個人,還有他手中的勢力不是一般的忌諱。
看著神色有些低落的歐陽善,也猜到他心中所想什麽。黃瓊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爵爺的這番良苦用心,本王領會到了,本王希望少將軍也要領悟到。老爵爺真正的死因,除了本王知道了之外,其餘的人一個字都不要透露出去。便是你最親的人,也不要透露出去。”
“至於其他的事情,也不要想得太多。暫時的退縮,不是我們膽子小,連殺父之仇都不敢去報。而是有些事情,要等待時機。隻要時機到了,他做下的這些孽,我們要讓他們連本帶利的吐出來。你想想,能讓歐陽老爵爺忌諱到連本王都不能說的人,會是一個簡單的人嗎?”
“至少眼下,不單單是你要忍,本王也要忍,否則就浪費老爵爺良苦心了,搞不好還要搭上歐陽家。本王也知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少將軍若是相信本王,就暫且先忍耐一段時日。待到了合適時機,不管那個毒害了老爵爺的人是誰,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本王也不會放過。”
說到這裏,黃瓊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鼓勵的拍了拍歐陽善的肩膀,便轉身離開了。再回到自己的行轅之後,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黃瓊沒有什麽心思用晚膳,隻是坐在書房之中看著書案上的燭火有些出神。他沒有想到,歐陽老爵爺居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毒害的。
至於那個凶手,為何毒害這位隻是苦心練兵,從不參與朝政的老爵爺,恐怕這背後的原因就要耐人尋味了。原因不外有三個,一個是歐陽老爵爺觸犯了他的利益,他才痛下殺手。二,恐怕是歐陽老爵爺擋了他的路,他才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想方設法毒害了老爵爺。
其三,歐陽老爵爺活著,或是說還在帶兵的位置上,便對他形成了很大的威脅,所以才下手出掉了這個威脅。而從歐陽老爵爺臨終遺言來看,第一個與第二個理由都不怎麽成立。歐陽老爵爺是勳貴,本身按照本朝的慣例,勳貴不得幹涉朝政。老爵爺之前也是位高而權不重。
不過一個西京殿前司馬步軍都指揮使,雖說不是虛銜,可按照本朝軍製來說,實權還是有限的,與人結怨的可能性不大。便是他因為整頓西京大營,與一些官宦世家可能結怨,但那些人下如此毒手可能性不大。都是聰明人,都知道隻要不涉及到生死事情,做事要留一線的。
況且,那些世家手段有的是。便是一兩個子弟被趕出西京大營,他們想要在軍中在給子弟,找一個肥缺也容易的很,更沒有必要下此毒手。至於擋了別人的路,而痛下殺手的可能性更加不大。兩京殿前司都指揮使,以及所屬馬、步二軍都指揮使,按照定製一向都是勳貴擔任。
尋常武官,幾乎沒有可能做到這個都指揮使。而本朝這些勳貴世家,都是一損皆損、一榮皆榮,相互之間共同進退的關係。更何況這些勳貴世家,開國百餘年承平,現在都已經繁衍生息為大家族。幾乎所有的人,將自己整個家族的利益,看得比朝廷和這天下的利益還要重。
就算其中有野心的,除非有人敢公開造反,否則沒有人敢拿著整個家族的命運做賭注,做出這種幾乎等同於謀反的事情來。既然這兩個可能性都大,那麽老爵爺被害的原因,也隻有第三點了。他在這個殿前司的位置上,甚至是他活著,對某些人的野心就是一種威脅。
朝廷雖說慣例將不專兵,朝中精銳日常分別由西京大營,以及京兆四大營訓練、管理。戰時,又朝廷選調其他的將領統軍出征。但有些人即便不帶兵出戰,可就是坐在那裏,都會讓他的對手感覺到威脅。而歐陽老爵爺在西京大營聲望極高,恰恰便是這種讓人容易忌諱的人。
哪怕他已經不在帶兵,可隻要他在一天,隻要他還忠於朝廷,西京大營就永遠沒有人能夠策動。而隻要西京大營忠於朝廷,西北就永遠不可能真正的亂起來。更何況,誰又能保證,在有需要的時候,朝廷不會打破慣例,讓這位善於練兵的歐陽老爵爺直接帶西京大營出征?
什麽才叫做威脅,這才真正叫做威脅。這種在軍中聲望極高的人,對那些所謂的野心家來說,威脅遠比那些華而不實的家夥要大。如果某些野心家,真的想讓西京大營陷入混亂,或是想要在西北製造一些什麽事情來。歐陽老爵爺這塊擋路石,必須要徹底的消失。
老爵爺的威望,便是致仕都不行。對於他們來說永遠消失,才是消除這種威脅的唯一辦法。什麽人最讓人放心,這世上恐怕除了死人之外,沒有一個人敢說這種話。這應該才是那個人對老爵爺,下如此毒手的真正原因。而那個人究竟是誰?與卓如孝背後的人,是否同一個?
琢磨了半天,也沒有琢磨出什麽的黃瓊,心情不由的有些煩躁起來。打開歐陽老爵爺的那本遺折,仔細看了起來。折子上的東西,黃瓊卻是越看越驚心。對如今的朝局,這滿朝成百上千的文武官員,看出來的明眼人應該不會太少。那些老狐狸一樣的大臣,真的看不出來?
至少在黃瓊看來,恐怕真的未必。看出來,又說出來的,卻是唯有老爵爺一個人。而在這封遺折上,老爵爺甚至公開評價,老爺子這些年過於循規守矩不說,還有些剛愎自用。更是指出了朝廷現在麵臨困境。當然,老爵爺是武官殉貴世家出身,重點還是在軍務上方麵。
對於朝政方麵,隻是提了一句如今歲入實為朝廷頭等大事。可在軍務方麵,老爵爺就絲毫沒有客氣了,開篇第一句話直接便是話文恬武嬉。不僅提出了武官如今麵臨青黃不接,能用之將寥寥無幾。各地武官貪圖享樂奢靡成風,尤以衛軍體係的武官墮落最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