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君無戲言
更何況,黃瓊不認為一個皇後的空牌位,便能讓桂林郡王府,順利的交出通商之權。皇後的位置,隻不過說出去好聽,若是論起實權來,也就管管後宮那些女人,對朝政影響不能說一點都沒有,但卻相當的微乎其微。
當年太祖皇帝鑒於前唐,幾乎貫穿終唐一世的後宮幹政,多次引發天下不穩、朝局動蕩,甚至出現了女帝篡國,皇後毒殺皇帝的往事。在登基之後親手立下的,被太宗皇帝遷來洛陽,眼下就矗立在皇宮之中的那塊,後宮與宦官不得幹政的鐵牌,可不是一個單純的擺設。
同時,為了避免後宮過於強勢。大齊朝從高宗朝起,在選擇中宮皇後的時候,便注重備選人的出身。皇後或是太子妃,不在從名門顯宦中挑選,隻從低級官員,甚至是微末小吏家中挑選。一旦家中有女被選中,隻給一個空頭的爵位,不得參與任何的朝政。
甚至後宮嬪妃,一般都不從名門之中挑選。那位德妃當初能夠進宮,不過是因為當初黃瓊的外公,為了拉攏德妃家族為自己效力,而采取的一種平衡手段而已。出現這種情況,除了當年高中皇帝兄納弟妻,為了冊立自己喜歡的女人為後,而采取的辦法之外。
更多的,也同樣是擔心有朝一日幼主臨朝,太後攝政出現獨攬大權的局麵。結果幾十年下來,曆代皇帝雖說不見得都按照祖宗要求的來,可皇後對朝政的影響力日漸式微,甚至已經到了可有可無地步,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到了自己這位皇帝老子這裏,更是對後宮幹政采取最嚴厲的措施。在加上皇後本身性格柔順,也從來不主動幹涉朝政。雖說有自己母親那樣的,曾經懿旨一發滿朝震動的例外。但皇後影響已經到了可有可無地步,卻不是一句話假話。
即便飛揚跋扈如德妃那樣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越界。隻敢私下通過自己父兄,做一些私下的小動作而已。即便是這樣,她那位長兄已經在司農寺正卿,這個位高但卻沒有什麽實權的位置上,已經做了整整八年未升一級,甚至連一個平調的機會都沒有。
在本朝做一個皇後,對朝政幾乎沒有什麽影響。其他的,最多也就產下一個嫡子,將來有可能繼承皇位罷了。除非皇帝死得早,她可以以太後的身份攝政。再多,恐怕便什麽都沒有了。這種情況之下,桂林郡王府又豈會輕易的交出,其大半財富來源的海外通商之權?
除非他們打算,在新皇帝繼位之後,尤其是皇後誕下嫡子後弑君,扶持皇後所生的兒子繼承大統。在以外戚的身份幹政,甚至是攝政,否則這個皇後的牌位,對於他們來說意義並不大。可即便是他們真的打算那麽做,這也需要漫長的時日。
更何況,這期間執行起來變數也太多。即便是成為皇後,可皇帝不想讓她誕下嫡子,辦法也有的是。除非那位桂林郡王真的神通廣大到,與當年自己那位外公一樣,能控製住皇宮內部,甚至能控製住皇帝。否則,這個想法實現的可能性也不大。
想了良久,也沒有想出皇帝究竟是什麽意思,更認為皇帝這番心思終歸會落空的黃瓊,幹脆也不在去想了。反正他打定了主意,那位能當著皇帝的麵,折辱皇子的郡主,聽起來便是驕橫跋扈的主。這樣的女人,誰願意娶誰便去娶,反正自己不想每日裏麵都後院起火。
自己可以受一些委屈,但瑤姐她們可不行。想到這裏,黃瓊撓了撓頭後道:“父皇,其實兒臣真的不認為,給那位郡主一個皇後的位置,是一個好的主意。桂林郡王府與其他諸大臣家不同,不僅是開國第一功臣後裔,在朝中有著很大的影響。”
“而且,身為域內第一富豪的桂林郡王府,又有著極其龐大的財力支撐。一旦占據皇後的位置,在身後龐大財力的支持之下,未必就會甘心隻做一個皇後。兒臣聽說,眼下這位桂林郡王,當初是以庶子的身份,頂替被廢掉朝廷冊立的嫡子,最終繼承桂林郡王爵位的。”
“桂林郡王府近百年來,雖說開枝散葉方麵不如天家。但曆代諸王,也無不廣納妻妾。眼下桂林郡王府,也是枝繁葉茂、旁支眾多。而且兒臣還聽說,桂林郡王府曆代所出,也是英才輩出。開國已經百餘年,曆代桂林郡王幾乎是無一庸才。”
“在這種情況之下,那位庶出的桂林郡王,依然能夠牢牢的掌控桂林郡王府,足以說明其也算是梟雄。若是此人有野心,甚至有謀朝篡位的打算。父皇這給予其女,一個皇後的名位,可以說正是幫他走了捷徑。”
“一旦其女誕下嫡子,他在想方設法的除掉自己的女婿,扶立自己的外孫上位。在利用其女太後的身份攝政,在朝中廣插心腹,到時候?父皇,這一點別人做不到,可桂林郡王府未必就做不到。或是別人也許需要大開殺戒,才能控製穩定住朝局。”
“但對於桂林郡王府來說,卻未必需要如此。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錢用足了,有些人不是不能收買的。別忘了,蜀王收買那位金節度晚出兵,不過才用了三十萬貫錢。若非此人被收買,在叛亂發起之際便出兵平叛,朝廷又何苦多費那麽多的周折?”
“更何況,兒臣聽說那位郡主,曾經公開侮辱沈王與宋王,想必也是強悍,甚至是驕橫跋扈之人。這樣的人,何以為六宮之主,何以為後宮與天下的表率?所以,兒臣以為給桂林郡王府一個皇後之位,對於朝廷來說絕非上策。父皇,萬事可是皆有可能的。”
黃瓊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拿出自己已經去世的外公,作為例子去說服皇帝。因為他知道,那樣說服皇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卻觸碰了母親的逆鱗。而對於黃瓊來說,母親的重要性遠遠高於自己這位,才接觸一年的皇帝老子。
他可不想為了自己解脫,傷害到一手將自己帶大的母親。哪怕他曾經認為,當年母親肯留在宮中是為了自己。但現在卻發現,那隻是自己以為的,真正的事實也許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那般。但他依舊不想有任何傷害到母親的舉措,哪怕是一句話也不行。
黃瓊這番話說罷,皇帝卻是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黃瓊居然能找出這麽一番理由來。不過,黃瓊這番話聽起來也很是有一些道理。他的這些想法,自己之前還倒還真的沒有想過。隻是皇帝轉念一想,卻發現自己差一點,又被眼前的這個混賬兒子,給帶進溝裏麵去了。
自己當初下決心,給那位郡主一個皇後的位置,不就是相信這個混賬兒子,在大婚後能夠完全掌控住那位郡主嗎?現在看,他連一個長公主,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甘心為他連大理王族的尊嚴都不要了。一個長公主都不在話下,更何況一個郡主?
便是自己身為一國之君,對這個混賬兒子掌控,經常都會感覺不到力不從心。一個就算在驕橫跋扈,可卻從未經曆過真正勾心鬥角的女人,又豈能是這個狡猾之極家夥的對手?這個混賬家夥現在絮絮叨叨的,與自己說了這麽一大堆的廢話。
對那位郡主做了皇後,桂林郡王府究竟會怎麽做,擔心不能說一點沒有。但恐怕所占的分量,遠遠比不上他擔心,自己會強行將那位郡主指婚給他。想明白這一點後,皇帝幹脆不再與黃瓊繞彎子了,淡淡的笑道:“是嗎?看來你對這天下的未來,還是很上心的嗎?”
“既然阿九如此的上心,那麽朕便將這位郡主指婚給你如何?大理國的長公主,你都能治的服服帖帖,甘心為你拋棄了長公主的榮耀和地位。想必那位郡主更不在話下,阿九一樣會收拾的俯首帖耳。至於你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今兒朕已經看到了不是嗎?”
皇帝的話音落下,黃瓊不由得瞠目結舌。他今兒才發現,自己這位皇帝老子,當真是奸詐無比。原來之前,都是在套自己的話。對於自己帶何瑤與段錦進宮,表麵上看是被氣得不輕。實則卻是順勢推舟,在這裏給自己下了一個套。、
自己原本想著拉上段錦,給自己省略一些麻煩。現在看,卻是搬起了石頭,把自己腳給砸了。自己苦心算計,卻沒有想到倒是給自己人家做了嫁衣。虧得自己之前還擔心,他被氣壞了身子,自己在被扣上一個忤逆不孝的罪名。
想到這裏,黃瓊連忙跪下道:“兒臣,從出宮那日起便自知自己出身,向來不敢奢望九五之尊。皇後什麽的,兒臣更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父皇此言雖說是兒戲之言,但一旦傳揚出去,恐怕會讓有心人誤會,兒臣還請父皇收回成命。”
見到黃瓊跪下,皇帝卻是看都沒有看他,而是轉過頭看著禦座後麵的那幅屏風,以及禦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良久才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道:“誰跟你說,朕與你說的是兒戲之言?君無戲言的道理,不用朕在與你說一遍了吧。”
“你也看到禦案上的那些奏折,朕現在每日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又豈會浪費這大半天的時日,跟你開這種玩笑?朕既然今兒敢與你說這些話,自然就不會擔心傳揚出去。更何況,朕在這間溫德殿內說的話,朕如果沒有允許的話,又有那個人敢傳揚出去?”
皇帝這番話,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訴黃瓊,這件事情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難道你當我這個做皇帝,每天都很閑嗎?有那麽多的時間,與你開這種玩笑?尤其還是這種涉及到皇位傳承的玩笑?
事已至此,黃瓊也知道事情恐怕在難以挽回。皇帝傳位給自己那句話,雖說未必是真的,可將這位郡主指婚給自己,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自己這位皇帝老子,可從來都不是善茬子,更不是那種下定決心後,輕易便能改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