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朝臣的心思(一)
對於郭太醫的疑問,皇帝搖了搖頭道:“不,他們就是要殺人滅口。有些人不想讓阿九的密折到朕的手上,所以這是狗急跳牆了。按照阿九密折上所述,他因為擔心信使會被半路截殺,所以曾經派出兩撥密使。王大龍與此子先後出發,可王大龍至今沒有見到蹤影。”
“王大龍是朕身邊選出去的,他的性格朕還是清楚的。阿九交給他如此重要的差事,若是隻還有一口氣,他就算爬也會爬回京城。可從信上出發的時日,到今兒已經有數日了,王大龍到現在還沒有見到蹤影,朕擔心恐怕已經是遭遇不測了。”
聽完皇帝的這番話,想起與皇帝一同拆解那道密折後,所見的足以讓人心驚膽戰的內容。郭太醫沉默良久才道:“皇上,英王那道密折上的話,您信嗎?或是,那道密折上的東西,您認為都是真的嗎?”
郭太醫的話音落下,皇帝沒有立即回答他。同樣沉默良久,才幽幽的道:“朕不想相信,但你朕卻不敢不相信。朕的兒子性子如何,朕又如何不清楚?景王就算在暴虐,在不知廉恥,但他侍母卻是至孝。如無特殊原因,他即便在窺視帝位,也斷然不會在母喪之日作亂。”
“先生,朕現在心中很亂。阿九在密折上,雖沒有明那個挾持景王作亂的人身份,可朕從他上麵轉述景王的話之中也猜出來了。先生大約還不知道吧,昨兒敗退回汝州的瑞王,在瑞王府全家引火自盡,朕的這個三兒子滿門絕嗣。”
“而就在阿九趕到鄭州之前,景王府多次遇襲。如不是阿九早就有防範,恐怕整個景王府現在已經滅門了。那個人,現在忙著殺人滅口。隻是他棋錯一著,以為這邊截殺信使,那邊在搞掉景王家眷,他做的那些事情,便真的沒有人能夠查清楚了。”
“眼下瑞王合家自盡,景王又已經身死。若是景王眷屬在被滅門,那就真的是死無對證了。隻是可惜,他最終還是棋錯一著。若不是鄭州那邊,朕派的是阿九擔任這個處置使,換了任何一個人去,恐怕都會讓他得手。”
郭太醫何等聰明之人,聽到皇帝在這個時候提起鄭州之事,便已經猜出密折上的那個人是誰了。隻是此事不僅涉及到中宮四個嫡子之中,眼下僅存的一個,還涉及到家秘聞、諸子奪嫡的醜事,郭太醫一時也不好什麽。
而見到郭太醫聽完自己話之後,沉默不語的樣子,皇帝心中微微歎息一聲:“難道真的是高處不勝寒?自己僅存的這一位,可以與自己知心話的摯友,眼下也不敢或是不願意,與自己所真心話了?”
郭太醫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深談,皇帝也就不好太勉強他。便轉移話題道:“老友,朕今兒有些心神不定。聽你院子裏麵的菊花,開的甚至好。今晚老友晚一些休息,陪朕夜遊賞花一回如何?”
知道眼下皇帝絕對沒有心情去真正賞花,邀自己去賞菊不過有些話,想與自己單獨罷了。皇帝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不想太掃皇帝興致的郭太醫,也微微一笑道:“既然皇上有如茨雅興,微臣陪著皇上盡興便是。”
見到郭太醫點頭,皇帝沒有讓任何人跟著,就連一向很少離身的高無庸都沒有帶。隻與郭太醫兩個去獨來到郭太醫府中,那座的花園。看著滿園盛開的菊花,皇帝歎息一聲道:“難道老友也不想幫著朕,解開眼前這個困局嗎?難道也不想與朕真話嗎?”
聞言,郭太醫也隻能苦笑道:“皇上,這個困局走到今,能解開的隻有您自己,別人恐怕真的幫不上您。您是子,更是諸皇子的父親。俗話‘知子莫若父’,對諸皇子品性,您是除了大行皇後之外,最了解的人。”
“英王密折上的那些話,究竟是不是真的,所指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人為誰,恐怕您現在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了解了。隻是你心中還抱有一線希望,不想去承認是真的罷了。皇上臣曾記得,您曾經與臣談起過,英王與您過,家無私事。”
“此話的雖有些直白,但細思起來卻並無道理。家的一舉一動,不單單是家的事情,更是涉及到社稷的安危。皇上,您不單單是皇子的父親,更是子、一國之君。您手中握著的不單單是家的安危,更是這下的安危,您考慮應該更多的是這江山社稷。”
盡管有些沉吟,話也比較委婉。但郭太醫這番話,也變相的表明了自己的一些態度。聽罷郭太醫的話,皇帝沉默很長時間都沒有話。良久才長長的歎息一聲:“你的這些,朕又何嚐不知道?可朕與中宮少年夫妻,走到今兒經曆了多少艱難?”
“早年,朕窮困潦倒之際,身邊也隻有她與靜妃二人不離不棄。如今靜妃避世不出,她也斯人以歿。她膝下隻有這四子,如今景、瑞二王已去,太子又是那個樣子,現在隻餘這一子。若是朕在?百年之後,那裏還有臉麵去麵對她?”
“朕也知道,當斷不斷必留後患,可朕實在有些下不去手。中宮大行之前,曾經與朕提起過,她所生此四子皆為虎狼之性。如果有朝一日做出無法挽回之事,請求朕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能夠留下此四子一條命。”
“如今她屍骨未寒,景、瑞二王便跟隨她而去。太子讓朕傷透了心,如今蜀王也是這個樣子。朕每每想起皇後遺言,當真是痛徹心扉。”到這裏,想起來如今因為皇陵還未完成修建,靈柩隻能暫安放在暫安奉殿內的皇後,皇帝很少見的失態了。
見到皇帝為大行皇後傷感,郭太醫也陷入了沉默。平民百姓家,尚且為了財產大打出手,甚至是相互暗害,更何況家子弟?隻不過平民百姓家爭的財富,而家爭的是執掌下的權力罷了。曆朝曆代諸子爭位,以下為賭注,動輒刀兵相見的還少嗎?
畢竟是為君多年,早就已經學會了控製情緒的皇帝,在很短的時間之內,便重新穩定了下來。良久才歎息一聲,即像是與在郭太醫,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道:“算了,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做出慈理不容,違逆人倫的事情,是他自己不容於。”
“老友的不錯,朕不單單是丈夫、父親,更是一國之君,是這下的共主。為了這社稷,為了這大齊的下。待朕查實,阿九密折上的東西不差之後,朕絕對不會輕饒了他。哪怕便是中宮地下怨朕,朕也顧不得了。”
到這裏,皇帝突然加強了語氣:“朕不能將祖宗百戰,方才打下的這片江山社稷,交到如此貪婪、身具虎狼之性的人手鄭哪怕一絲的可能,都絕對不允許出現。祖宗留下的這座江山,隻能有德者才能居之。”
郭太醫卻是有些憂心忡忡的道:“皇上,您也要心。臣觀英王密折上所言。此**內外心腹廣布,消息極為靈通。心思縝密外加上行動詭異,行事可謂是不折手段。身邊有豢養大批的刺客、殺手,一旦狗急跳牆了,在對您做出去不利之事來。您也要多加提防。”
“老友放心,朕心中有數的。此子若是真的罔顧人倫,連朕也想要下手,那他便真的是在自尋死路。”對於郭太醫的擔憂,已經恢複精神的皇帝倒是不以為意。不過也隨即轉移話題道:“老友,你對阿九在鄭州所為有何看法?此事不涉及到家,朕想聽你的實話。”
皇帝的詢問,郭太醫略微沉吟一下後笑道:“皇上若是問臣的心裏話,臣認為英王此舉並未做錯。皇上既然委英王為鄭州處置使,又授予臨機專斷之權。隻要您沒有收回英王的臨機專斷之權,這件事情本身就在英王職權範圍之內。”
“朝臣攻擊英王不外一點,便是英王此次並未經過三司會審這個程序而已。皇上,英王未經三司會審,便大開殺戒此事暫時先姑且不論。這些朝臣如瘡劾英王的心思,得好好的品味一下。這些朝臣彈劾英王的心思,不外有四點。”
“其一,您任蜀王、英王統軍平叛,這在本朝除了太宗皇帝身為太子時,曾作為監軍統軍之外,可謂是本朝自開國以來第一次。眼下諸王對朝臣大肆拉攏,朝中諸臣罕有不站隊的。但在您的苦心防範之下,兵權卻始終無法染指。”
“若拉攏一兩個節度副使,兵馬使這有可能。但無論是西京留守司,還是殿前司所屬四大營精銳,甚至包括太子之內都根本無法染指。而軍權的重要性,諸王又比誰都清楚。您這次委蜀王、英王統軍出戰,其他的人又豈有不眼紅的?”
“蜀王出宮已久,在宮內外都有龐大的勢力。又是中宮的嫡子,那些人不敢太過於張揚。可英王不同,出宮不過一年不到,便得您如此重視,其他的人又豈有不嫉妒的心思?眼下英王在鄭州大開殺戒,這個刀把子送上門了,他們又豈有不抓住之理?”
“哪怕就算扳不倒英王,也要在下人麵前搞臭。此外,還可以給那些文官賣個好,為將來做打算。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他們又焉能錯過?臣斷定,這些人會全力發動自己門下的官員,拚命攻擊英王。那些彈劾的官員之中,有這種心思的人恐怕未必在少數。”
“其二,其中的確有一心為公。擔心英王此舉破壞不僅朝廷定製,更會為後來人仿效隨意殺人,使得朝廷律法成了一個擺設。這部分人有,但以臣之見數量絕對不會多。大多數的人,恐怕還是第三種心思,那就是結黨營私。”
“英王殺了他們的人,連個救援的機會都不給,這些人又豈會答應?皇上您也清楚,朝中官員曆來有以同年、同鄉、座師結黨的習慣。英王如今殺了他們的門人、學生,也就去了他們的一個臂膀,那些人又豈會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