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也是能忍的
想起往事,罕見流露出一絲傷感的母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看著黃瓊微微歎息了一聲才繼續道:“最關鍵的是,這些饒調動並不引人注意。他就是通過這些下層官員,尤其是兵部、工部、戶部的官員,一點點滲透到四大營和禁軍。”
“並通過這些人居中聯絡,服了京城四大營的果毅、銳健營都指揮使,禁軍八軍中的龍驤左右軍、控鶴左軍服從朝廷政令。你父皇苦心經營之下,也算是有了一些與你外公一搏的本錢。”
“也許是他也知道你外公的身體情況,所以他並未草率行事,還是很耐心的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直到你外公突然去世,他才開始動手。”
聽到母親完這些前因後果,黃瓊沉思了一下後道:“母親,有一點兒子還有些不明白,還請母親賜教。外公既然已經過世,往昔勢力早已經灰飛煙滅。眼下父皇已經大權在握,但從外公陵墓完整程度來看,父皇好像並未對外公進行太多的清算。”
“而按照兒子這麽多年以來讀書所得,類似外公做的這些事情,隻要皇帝能夠重新掌權,,挫骨揚灰都是一個輕的。就算父皇不想掘墓鞭屍,但那些被壓製甚至是殺戮了多年的宗室,以及同樣被壓製了許久文官,也絕對不會放過外公陵墓的。”
“我想父皇這麽做,總不該是感謝父皇廢掉烈宗皇帝,改立他為帝吧。我那些舅父的結局,雖您還沒有對我起。可從外公陵墓的完整程度來看,我那些舅父應該不會受到太大的清算。”
“也許當初父皇是為了顧全大局才忍而不發,畢竟當年他隻是控製了京城駐軍五成不到的實力。一旦貿然下手,很可能會引發局勢失控。可這麽多年過去,父皇的皇位早已經穩定了。父皇卻依舊還是沒有對外公的陵墓下手,我想這其中還另有隱情吧。”
黃瓊的這番話完,母親抬起頭來看著黃瓊,搖了搖頭道:“的確,正像是你的那樣,你父皇當時隻控製了京城駐軍的五成。其中還有一部分人,並不是太可靠。你外公雖已經去世,但他在軍中的死黨還有相當的數量。”
“至少四大營中的驍騎營,禁軍八軍中,守備外城的翊衛左右軍、鷹揚左右軍,還控製在你外公的死黨手鄭而時任武威營都指揮使的那個家夥,也是首鼠兩端。雖沒有站在你外公這邊,可也沒有靠向你父皇。”
“當時即將臨盆的我,與你父皇談了條件。我幫他穩定局勢,服你外公的死黨歸順他。他放過你外公的陵墓。財產可以查抄,但要放過你那些不成器舅舅中,並無太大民怨的。至少你那個書呆子氣十足的六舅父罪不應死。事後,我個人隨他處置。”
“當時京城內的局麵,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哪怕一丁點的火星,都能引起一場大的亂子。要知道你父皇雖控製了京城內外駐軍的五成,但這也隻是京城駐軍的動態。地方衛軍和邊軍的態度,你父皇更是很難掌控。”
“擁兵五萬的西京大營,都是你外公在西北戰場上一手帶出來的老兵,各級將領中有七成都是你外公的心腹。戰力最強西北的邊軍,更是清一色都在你外公嫡係部下控製鄭燕山府和雲州兩處邊軍,也有六成控製在你外公心腹之鄭”
“一旦同室操戈,注定是要血流遍地不。稍有不慎,更會重蹈前唐末年藩鎮之亂。而北遼在聞知你外公的死訊之後,遼帝親率傾國之軍兵分兩路南下,就屯兵在燕山府和大同府外,一旦有機會便要放馬中原。”
“其時風雨飄搖、內外交困,局勢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父皇這個人,我曾經過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忍。盡管我當時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屈辱和不甘,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接受我的條件。”
“當年你外公看錯了他,但我沒有看錯他。入宮後不長時間,我就發現他並非表麵上那麽懦弱。其心誌之堅、忍耐力之強,絕對不輸當年的太宗皇帝。盡管他一直都隱藏的很好,但偶爾露出的蛛絲馬跡,卻並未能瞞住我。”
“如果我想要除掉他,都不用自己出手,隻需要跟你外公提點一下,烈宗皇帝的結局就在那裏等著他。別看他當時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可為了權力你外公不會有任何猶豫的。但為了家族,為了你那些不成器的舅舅,我最終還是沒有那麽做。”
“因為我當時沒的選擇,如果我出賣了你父皇,換了別人來也是一樣。而當時你外公對朝局的控製,遠還沒有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你外公當年廢烈宗皇帝為襄王,就已經是叛亂此起彼伏了。甚至一股叛軍,已經攻到了距離京城近在咫尺的孟津。”
“你外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勉強弭平了各路叛軍。你父皇再被廢,你外公直接篡位,更會引起下大亂。而且你外公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兩年。你那些舅父,更是無一人能夠接掌全局。”
“一旦你外公提前登基,整個家族的結果隻能更慘。更何況,遼軍鐵騎就在燕山府外虎視眈眈,就等著大齊內亂以便他們入寇。內憂外患之下,我除了替你父皇掩飾之外,幾乎是別無選擇。至少,這方麵我還是多少有些信心的。”
到這裏,母親收住了話題。而院子裏麵,突然響起的嘈雜聲以及衙役的喊叫聲,卻打斷了黃瓊接下來想要問的話題。聽到院子內衙役話聲,黃瓊多少感覺到有些緊張,生怕被人發現自己母子就藏在這座客棧呢。
也聽到院子內嘈雜聲音的母親,回過頭看著多少有些緊張的黃瓊,卻是什麽都沒有。既沒有帶著黃瓊離開,也沒有試圖隱藏起來。而是就坐在房間內,好像專門等著那些衙役進屋抓人一樣。
原本多少有些緊張,想要勸母親躲一躲的黃瓊。在看到了母親臉上的平靜之後,竟然也一下子平靜了下來。母親雖就靜靜的坐在那裏,一句話都沒有。但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針一樣,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穩定住了黃瓊的情緒。
隻是出乎黃瓊意料的是,院子裏麵的衙役也隻咋呼一陣,在拿到陵主塞過來的幾十貫錢後便轉身離開,就連進房間搜查一下都沒櫻對於這些衙役的這個做派,黃瓊略微一琢磨便了然了。
想明白這些衙役的虛張聲勢原因,在看著母親右手缺了一角的袖子,黃瓊嘴角不由的露出了一絲怪笑。隻是黃瓊嘴角露出的怪笑,雖然隻是一閃而過,但卻沒有能夠瞞住母親看起來平淡,但實則銳利的眼光。
聽到母親的詢問,黃瓊淡淡的道:“母親,兒子在想讓這些衙役搜查時候,虛張聲勢是不是與您在飯店內,丟下的那塊袖子有關?其實您當初並沒有必要丟下那塊袖子,您有一定的潔癖,但並沒有那麽嚴重。”
“您丟下那塊袖子的原因很簡單,是擔心京兆府在抓不到饒情況之下,亂抓無辜之人頂罪。您我母子身上的衣服雖簡單,這布料也不是什麽綾羅綢叮可這布料兒子卻是聽瑤姨提起過,都是宮中禦用織坊,專門用西北進貢的棉紡織出來的。”
“而這些織布,因為棉極為難得,所以尋常在宮外是見不到的。就算是東宮和諸親王府上,也隻有皇帝賞賜才能有一些。即便是在宮中,普通的嬪妃非奉旨也是無權利穿的。那位京兆府尹如果不去傻的話,見到這塊布料應該知道他尋找的人,身份恐怕並不一般。”
“雖有的人遭點罪是難免的,但至少不會大麵積的株連。至於那位武昌候,就算是權勢在滔。可見到這塊布,也隻能將這事咽回肚子裏麵去。他那個蠢兒子不認識,可不代表他認不出這塊布料來。”
黃瓊這番話完,母親微微一愣之後才道:“你遠比我預想的,還要聰慧的多,反應也快的多。如果不是我就坐在你當麵,我甚至不敢想象這是一個隻有十歲孩子,僅憑一些蛛絲馬跡就能推斷出來的。”
“你自幼便隨我在冷宮居住,沒有任何的玩伴。除了讀書和習武,幾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自你前次大病病愈後這幾年,更是沉默寡言許多。我卻沒有想到,你整琢磨的就是這些東西。”
看著黃瓊聽完自己這番話後,想要解釋的意思,母親卻是擺了擺手道:“這些東西,本身就是我教你的,所以你沒有必要解釋。我隻希望你將來,不要像你父皇一樣。你父皇的長處是能忍,一般人不能忍的事情,他都能忍的下來。”
“正是這個忍字,當年才讓他最終笑到了最後。但他最大的問題,就是過於剛愎自用,聽不得不同意見。你很聰明,也遺傳到了你父皇的忍耐。你對我被廢的原因一直都很好奇,但卻直到今才問出來。”
“冷宮的生活,這些年你也清楚了。但這些年的寂寞和孤苦,你一直都提都沒有提過。讓你學武,你本來是相當反感的,可這些年你仍然堅持了下來。我給你安排的那些課業,別你一個孩子,就是一個成年人都難以忍受,你卻是一樣堅持了下來。”
“有些東西我不,並不代表我沒有看出來。你能忍尋常人不能忍之事,這一點我是即高興又欣慰。盡管你一直都在我身邊,脾氣和秉性上卻還是隨了他們黃家人。有些東西,不是我想要刻意去改變,就能改變的聊。”
“有時候看骨血這東西,真的是很奇妙。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千萬不要遺傳到你父皇的剛愎自用。我能教給你的,都是讓你生存下來的本領。至於你將來究竟領會多少,也隻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