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十九章
“有件事忘了,其實那晚上之後,外間就一直流傳著不太好的流言,我落入亂軍之手慘遭侮辱,已經沒了清白。也許王家就是因為這件事才不願意承認婚事,順水推舟的想讓江家把我這個不貞不潔的女人收下吧。”
被李淮看得生氣,王微陰陽怪氣的道。
李淮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消息,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般看著事不關己的王微,張了幾次嘴後,好像回憶起了那晚上混亂的場景,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和悔恨,幹澀的道:“殿下……這樣的話……豈可亂,你的清白……”
見他這幅頓時崩地裂的模樣,王微更火了,心古代男人的直男癌簡直沒救了,這才多大的孩子,一聽到自己有可能被侮辱了,也是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怎麽,還想學中東的男人,把自己殺掉,還美其名曰榮譽擊殺?
冷笑了幾聲,王微譏諷的道:“我還有什麽清白可言,反正所有人都那麽覺得,江流搞不好還覺得自己吃了虧,給寶貝兒子收了個破鞋——”
這句話還沒完,嘴巴就被李淮用一隻手給捂著了,他鐵青著臉,兩個腮幫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顯然十分憤怒,用冰冷的聲音道:“殿下,臣不想聽到你用這種肮髒的字眼來侮辱自己,不管外人怎麽想,你永遠都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輪不到他們在背後指指戳戳。”
別看他好像還保持著冷靜的樣子,胸口一道原本已經愈合得差不多的傷口忽然開裂,血頓時飛濺而出,王微一看也顧不上和他賭氣了,急忙抄起一邊的手帕給捂住,緊接著忙活了好一陣,才再一次把這道崩開的傷口重新止血包紮好。
李淮本就是重傷初愈,前麵強撐著一口氣才坐著,現在也沒了氣力,慘白著一張失血過多的臉躺在床上,連嘴唇顏色都是淡淡的。王微那些話不過是為了反諷,見他並沒有和想象裏一樣嚷嚷著要她趕緊自盡或者出家以免壞了皇家名聲,心裏的氣就差不多消了。加上竟然讓李淮氣得崩開了傷口,心裏有愧,跑前跑後十分殷勤的服侍了他一回,不顧他的抵抗,強行給他擦洗了一遍身體,還熬了一碗濃濃的米湯給他喝。
可是李淮卻像是真的被傷了心,那股剛醒來時候的精氣神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人蔫蔫的,像一隻落水被打濕了毛的狗。而且還自以為隱晦的一直用愧疚的視線偷看王微,搞得王微哭笑不得。
別隻是隨口胡扯的假話,就算是真的和流言一眼落入亂軍之手被侮辱了,王微也不會一蹶不振的想死。她隻會努力的活著,把傷害過自己的人全部弄死報仇,再好好的繼續生活下去。但現在要是再解釋她好端端的,啥事沒有,好像又有耍人的嫌疑,想到外麵那些沸沸騰騰的流言並非她杜撰,王微便沒有開口分辨。
但是見李淮那麽內疚的樣子,王微不免感到奇怪,收拾了一番後安慰道:“堂兄,又不關你的事,那要不是你舍身相救,我連命都保不住,對你我隻有感激,別放在心上。”
李淮沒吭聲,一看就知道他沒有接受王微的辭,把這件事當成自己的責任,鄭重其事的記下了。王微有點苦惱,抓了抓頭:“你看,我都沒在意,就當被狗給咬了一口唄,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淮看了她一眼,那和他年齡完全不相匹配的深沉視線裏飽含了千言萬語,讓王微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李淮暗自下了什麽不得了的決心似的。他第一次主動伸手握住了王微的手,低聲道:“殿下,放心,無論如何,我……我都會養著你。”
王微差點笑出了聲,覺得這孩子真是正直到可愛的地步,想必要不是他們兩人是堂兄妹的關係,他還會鄭重承諾娶了自己什麽的。她感慨的想,原來即便是古代,也有這樣有情有義的好男……呃,不,好孩子。可問題在於,根據梅兒的法,原本的公主和這位郡王不熟,沒什麽情誼,他幹嘛對自己這麽情深義重啊?
心裏這麽想,她便真的問了出來,不要臉的眨著眼睛賣萌,用連自己聽了都惡心的甜膩聲音裝得很感動的問:“堂兄,你為什麽對我這樣好?”
李淮沉默了一會兒,眼神放空,仿佛是在回憶往事,最後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當年我初進宮,菀嬪娘娘曾經照顧過我,她……對我很好。”
菀嬪?誰?
王微茫然了一會兒後才回過味,好像那就是公主已經去世的親媽。沒記錯的話,她一直都隻是一個宮女,被皇帝心血來潮的幸了一次後勉強封了個低等的選侍,然而就是那一次讓她懷上了孩子。原本皇帝還打算假如生個皇子就給她加封高位,結果隻生了個女兒,大失所望之下菀嬪徹底招致了他的厭惡。
公主沒有被她撫養過,直接記到了其他妃子名下,直到兩年因病前去世,皇帝才追封了個嬪位。因為出身宮女又不得寵,菀嬪在皇宮裏跟隱形人一樣沒存在感,王微都沒想到她身上去。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李淮那張少年氣息滿滿的臉,心不是吧,難道他暗戀的其實是公主的娘親嗎?
呃,仔細想想那時候李淮隻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菀嬪雖然形同被打入冷宮,名義上依舊是皇帝的妃嬪,這樣兩個人怎麽可能發生什麽。根據一係列王微看過的套路,大概能想象出緣由。無非是一個被迫離開父母的孩子和一個無法撫養女兒的母親,兩個人機緣巧合下培養出了一種類似親情的關係吧。
不過看李淮一臉懷念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謊,如此一來倒也得通,愛屋及烏,他感念著當初的菀嬪,對菀嬪唯一的骨血好一點,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少年情懷總是詩嘛。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孩,才會因為朦朧的好感不顧一切不求回報的付出,等到再長大幾歲變成了麵目可憎的成年人,就不會有這麽純潔熱烈的感情了。
隻是心情不免有點複雜,沒想到她的得救居然還是沾了原本公主親媽的光。王微不禁猜想,這位無緣得見的菀嬪是個怎樣的女子,才能讓一個少年念念不忘,哪怕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救她的女兒,還一副要把照顧她的重任搶過來背在身上的架勢。
“虧我把你當兄弟,結果你卻想當我爸爸。”
王微自嘲的想,但隨即意識到這種想法太不尊重了,急忙在心裏對過世的菀嬪鄭重道歉。
在王微七想八想的時候,李淮似乎已經整理好了心緒,一切短暫的外露感情再次被他藏在了早熟的麵孔下,恢複成了那個沉著嚴肅的少年,任憑王微怎麽看都無法看出此刻他內心的想法。
他絕口不提王家,而是鄭重的問:“殿下,既然婚事有了波折,江流對你不懷好意,你如何打算?”
話都到這個地步,王微也沒什麽可隱瞞的,除了麵前這個還病怏怏的堂兄,王微不知道還有誰能信任,惆悵的歎了口氣。
“最開始我是想去找李宰相,尋求他的庇護,可是眼下看來他也畏懼江流,不敢當麵得罪。江流的兒子倒還算可以,看上去不像是想娶我的樣子,但他胳膊擰不過大腿,到頭來還是得讓江流了算。想來想去,要麽先假意答應,免得江流沒了耐心想出些下三濫的法子來逼我就範。要麽就找機會逃出皇城,去鄴城尋找父皇。”
到這裏她自己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道:“唉,和你這些又有什麽用,算了,我會想辦法,反正江流除非公開造反,他不敢真的將我怎樣,最多像現在這樣把我晾著,覺得就算是折磨了。你先好好養著,別瞎操心。”
李淮默默的聽著,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王微自以為算是個職場達人,見過不少世麵,在這個十來歲的少年麵前依舊敗下陣來,完全猜不出他的打算。但見他神情淡定,胸有成竹,絲毫不見驚慌,不免在心裏又噴了那個弱智皇帝一頓。
比起才三歲不知好歹也不一定能養大的親兒子,李淮明顯一看就知道不是簡單人物,將來會有一番大作為。就算不把他過繼膝下封為太子,好歹也把他放到重要職務上精心培育啊,搞不好將來就能力挽狂瀾,成為李家的定海神針。不,如果皇帝重用李淮,不用把他當親兒子,僅僅當做可以信賴的侄兒加以依靠,最起碼不會導致那一夜亂軍入城,現在一群軍閥占據皇城作威作福的局麵。
不過這種念頭也就是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隨便想想,王微不是不理解皇帝,世界上有多少人會把皇位留給外人而不是親生兒子。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皇位啊,現代社會親兄弟還要為了幾萬塊錢的存款打得頭破血流呢。
“殿下,臣不知你是否願意信任——”
李淮微閉雙眼,思索了好一陣,才開口道,王微不等他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信啊,為什麽不信,你都不惜以命相救了。如果是個皇子,大概還會掂量幾分,現在的我,還有什麽可圖謀的。”
李淮有些無奈的捂著額角,看著王微的眼神宛如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語重心長的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殿下還是對身邊的人提防幾分,不要別人什麽就信什麽。你我名義上雖為堂兄妹,到底男女有別,殿下這般不成體統的撲在男人身上……切記以後決不能再做了。”
心裏暗罵一聲封建,王微懶得和他廢話那麽多,其實她多少有點故意裝傻的成分在裏麵,畢竟以前的公主是個真不食人間煙火的軟妹子,李淮好歹在宮裏混過,不至於對公主一無所知,她要是表現得太成熟冷靜,肯定會招致懷疑。想也知道,李淮不會像梅兒那麽好蒙騙。
她索性如李淮所願,表現得十分傻白甜,乖乖的點頭:“嗯,我知道了,可堂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算外人啊。救命之恩,不管怎麽報答都不為過,況且隻是伺候一二,我心甘情願。”
完全不知道麵前這個頂著少女殼子瘋狂無恥裝傻賣萌的家夥心裏在想什麽,李淮心情複雜的看著她那張雪白的臉,年僅十六,即便是在這個時代也稱不上成年人的他,第一次體會到了養兒不易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