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三更合一)
一九六八年的新年, 就這樣如期到來。
今年過年，依舊是一家子在一起，沒有什麼外人, 大年初一, 小朋友們手牽手出去拜年，再收穫了滿滿的糖塊兒之後, 小孩兒們又回家倒騰了一圈兒。
新的一年, 小寶山九歲, 寶珠八歲, 小寶樂也五歲啦。
大年初三, 戚玉秀準備了些東西, 領著三個小孩兒一起回娘家，去年沒有回娘家，今年可是不能不回的。去年是天氣不好，今年沒有這個意外，最主要的還是，今年她大哥帶著全家回來過年了。
戚玉秀跟大哥關係還是很好的。
她準備的滿滿當當的，來到公社跟大姐匯合, 他們兩個公社不算很近, 不過往年戚玉秀為了省錢都是找往來間的驢車，雖然不讓做買賣, 這種捎人的事兒也是有的，不給錢, 一人給一個雞蛋，就沖抵車費了。
想要省錢, 這樣是比坐公共汽車更好的。
不過今年戚玉秀還是打算做公共汽車的，說句實在的,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坐公共汽車。
那頭兒的不算。
同樣是車子，汽車一開起來，就咔噠咔噠響的厲害，處處都透風，車子也是一股子味道，更是顛簸的不行。
小寶珠：「哇哦。」
濟寧：「表妹是第一次坐車吧，是不是特好？」
小寶珠：「……」
其實，不是啦。
她只是覺得，這個車顛簸的好像是的遊樂場的碰碰車哦。不過小寶珠抿著小嘴兒不說話。
憋死她啦。
倒是戚玉秀……戚玉秀可真是沒想到，那封閉很好開的很穩，路也好的汽車，她坐著不舒服暈車。但是這個咔噠的透風破車，她竟然，完全沒有暈車。
完全，沒有！
她真是沒有享福的命啊。
車子一路開到了他們公社，再從公社往大隊走，一路上回到村子里，遠遠的就有人打招呼：「玲兒秀兒回來了啊？」
再往下一看，呦，這小女娃長得肉乎乎的呀。
「秀兒，這是你家的閨女吧？這長得真好啊。」
戚玉秀笑著說：「冬天裡不出門，不是吃就是睡，可不就長肉？」
他們也沒寒暄，很快的回到了老戚家。
剛一進院子，就看到戚小妹站在院子里，一看見兩個姐姐，陰陽怪氣的：「哎呦喂，這真是貴客都是壓軸出場，你瞅瞅，俺們活兒都要幹完了你們才到。」
又看戚玉秀和她家幾個孩子，更加陰陽怪氣：「呦，二姐，這是發財了啊？這穿的這麼好，咋也沒看你孝敬一下爹娘呢？」
戚玉秀冷颼颼的撇了這個小妹一眼，說：「你回來早也么看你幹活兒啊，你還不是在院子里偷懶？這回來早和回來晚有區別？至於孝不孝順爹娘……呵呵，有你什麼事兒？你管好你自己吧，也沒看你多大方。」
以前的時候，戚小妹擠兌幾句，戚玉秀都不言語。
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的，戚玉秀就屬於潛移默化慢慢改變的人，經常接觸的不察覺，但是許久沒接觸的，乍一接觸她就覺得這人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瞅了一眼戚小妹，見她邋裡邋遢，冷著臉說：「一個女人家邋遢的跟個鬼似的。」
她率先進了門，戚小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說：「大姐，你看她……」
戚玉玲上下掃了一眼，說：「二妹說的對，你這也是太不像樣了。」
姐妹兩個都進了門，其他幾個孩子脆生生的跟戚小妹拜了年。而此時進了屋，戚玉秀一眼就看到她大哥，她眼眶立刻就紅了：「大哥！」
戚大哥正在炒菜，戚大哥是炊事班的，手藝是不錯的。每年就算是回來，大菜也都是他來下廚，像是大年初三這樣的日子，妹妹們都回來，肯定是要他來的。
「秀兒……」
戚大哥看到妹妹，也難掩激動，他三年多沒看見妹妹了，這一路上歸心似箭，想著家裡人都變成啥樣。秀兒那邊有沒有受委屈，別人家過的都成，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妹妹了。
「舅舅過年好。」
兄妹還沒說啥，一群小糰子就沖了出來，一個個的圍繞著戚大哥，戚大哥分辨了一下，竟然發現二妹家的孩子養的還挺不錯？
「哎，舅舅手上臟，等會兒給你們拿壓歲錢。」
幾個小孩兒又呼啦啦的跑進屋裡拜年，戚老頭戚老太那是摳門的，一人一分錢，也不多給。
不過，他們也不偏心，倒是一視同仁。
這老兩口啊，在幾個孩子里，是最偏心小兒子的，但是那要是跟自己比，小兒子也要排在下一位。
自己最重要。
一家子難得的湊在了一起，嘰嘰喳喳，戚老太也不拿把著長輩的面子，趕緊問：「你們給我帶啥了？」
戚玉玲：「我給你們割了一斤肉，喏，您和爹一人一雙棉手套，一雙棉鞋。」
老太太瞬間眉眼都是笑，說：「哎呦喂，我看看。」
她趕緊戴上，點頭說：「好，好東西啊！」
又看戚玉秀：「二丫頭，你呢？」
戚小妹在一旁癟嘴，說：「窮了吧唧的，不來佔便宜就好了。」
戚玉秀抬頭：「你可閉嘴吧，少給我滿嘴噴糞。我哪一年回來也不是空著手，倒是你，你拿什麼更值錢的回來了？還不是跟我差不多，不知道怎麼臉皮那麼厚，總是有臉說別人。」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戚小妹：「你你你……」
戚玉秀：「給我滾一邊兒去。」
眾人驚悚的看著戚玉秀，覺得這人八成是吃錯藥了，以前她話賊少的啊。
戚玉秀才不理他們呢，說：「我帶了麻辣兔肉，還有爹娘，你們一人一個兔毛帽子。」
相比於往年，今年這個禮還真是不少了，戚老太一看這兔毛的帽子就喜歡上了，看著就厚實啊。不過……「這個布包？」
戚玉秀：「布包我還要用呢。」
戚老太撇撇嘴，不過很快又開始試戴帽子。
她喜氣洋洋：「哎呦喂，我今年可真是賺到了。」
老頭兒也開始試戴，戚玉秀：「哥，這一罈子麻辣兔肉是我給你留的，你帶著吃。」
戚大哥笑：「你還會做這個？」
戚玉秀點頭，說：「我也是第一次，不過做的還成。」
戚大嫂跟著人回來，對婆家的事兒也是知道的，看著戚家二妹也不是不知道多少的人，還念著哥哥，心裡也默默的點了點頭。倒是戚小弟的媳婦兒嘀咕：「咋大哥還有單獨的份兒？」
戚玉秀抬頭：「大哥對我好，我自然對大哥好。」
鑒於戚玉秀今天戰鬥力超強，大家一時間竟然還都老實了不少，也安分了不少。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你越是跟他好聲好氣的說話，想著以和為貴，反而是越容易讓人得寸進尺。當一個人不好欺負的時候，好像立刻就不一樣了。
戚玉秀：「大哥，來，我給你打下手。」
戚大哥：「你哪兒會啊，外面冷，去炕上休息。」
幾個人撕撕把把的，到底是讓幾個「嬌客」都上了炕，戚小妹被戚玉秀接連懟了好幾下，人都安分了不少。當然，她安分的另一個原因是她今年的年禮只有一塊豆腐和十個雞蛋，這跟家裡其他人比起來就不夠看了。
她很了解自己老娘，所以盡量的減少存在感。
戚玉秀剛坐下來，就看戚大哥風風火火又湊上來了，說：「二妹，你這麻辣兔肉，真夠勁兒。」
他剛才嘗了一口，十分的回味：「做得好。」
戚玉秀笑了起來：「大哥覺得好，我就放心了。」
戚小弟：「大哥，你咋還偷吃……」
戚大哥：「哪個廚子不嘗菜？你行你來？」
戚小弟縮起來了，戚大哥拎著鍋鏟，笑著說：「你們山上的兔子都要被你抓空了吧？」
這兩罐子麻辣兔肉，沒有個小二十隻兔子，是別想做出來的，好大的兩罈子呢。
戚玉秀：「這哪兒能，山裡兔子最多，這玩意兒最能生。」
「哦？」
戚玉秀笑：「你們大概不知道兔子的習性……」
大家都是村裡人，當然知道的，但是聽了戚玉秀講了一些兔子繁殖的事兒，還是好奇又驚訝：「這兔子這麼沒有節操？」
戚玉秀：「他們不多生，你能吃這麼多兔肉？」
「……」
戚大哥重新回到了廚房，戚大嫂偷偷摸摸的磨蹭過去，低聲說：「你妹妹跟你說的不太一樣啊。」
她作為一個外人，好幾年才能見戚玉秀一次，而且過年當天就回了，少有住到第二天的時候，所以，接觸根本不多。大多的印象，都是從她男人哪兒來的。
但是這次倒是很明顯的感覺到，戚玉秀跟她丈夫形容的話少，安靜，溫柔樸實勤勞又帶著堅韌的農村婦女，不太一樣。
主要是，前三個形容，十分的不像本人了。
她剛才可是看見這人懟他家戚小妹了，可真是一點也沒客氣。說實在的，戚大嫂也不喜歡戚小妹，趕上一個上來就想佔便宜的，那自然是沒人喜歡的。
「我覺得她挺厲害的。」
戚大哥想了想，低聲說：「她男人沒了，一個女人家帶孩子，總歸要強一點才能立住門戶，都不容易的。」
戚大嫂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
戚小弟還再碎碎念：「二姐，你們村子最近有沒有人找你的茬兒，我去給你出頭啊！」
之前那次出頭兒，真是讓他得了大大的好處，現在還打心眼兒里高興呢，恨不能再來一次。
戚玉秀：「沒有。」
她掃了一眼戚小弟，說：「你不盼著我點好。」
戚小弟逼逼賴賴：「二姐你這麼說話呢，爹娘，你看二姐。真是的，大過年的都說話不好聽，我可是她兄弟……」
戚玉秀為啥不喜歡小弟和小妹呢。
就以為這兩個實在是很膈應人的。
戚玉秀：「你會說好話你現在嗶嗶這個？你要是不願意讓我回來，我不回來就是。再說，你也真是搞笑，這是你家？這是爹娘的家吧？」
戚小弟瞪大眼：「二姐，你咋、你咋……」
戚玉秀微笑：「我現在冷酷無情，你別招惹我。」
她發現，果然人兇悍一點，這日子就好過不少。日常叨叨逼小弟和小妹，都陣亡了。
往日里都是戚大姐護著戚玉秀，現在看到她口齒伶俐，笑的厲害，她說：「大過年的，小弟你做個人吧。」
戚小弟：「？？？」
他咋？
他正想說點啥，戚老頭：「你不會說話就別說。」
戚小弟：「？？？」
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兒子了？
戚老爹和戚老太對視一眼，十分的堅定。他們可不會不認戚玉秀，這個閨女每年還能多少孝敬東西的，這要是讓小兒子給攪合了，他們可是要打人的。
「秀兒啊，別理你弟和你妹，他們都二虎八道的。」
戚玉秀笑了起來。
「秀兒啊，以前沒覺得你抓兔子厲害啊！」
戚玉秀：「其實我手藝沒什麼變化，以前是兔子少，這兩年兔子多了……」
屋裡熱熱鬧鬧的，小孩子們聚成一團，倒是也不怕冷，一起往外跑。
這些孩子大大小小的，柱子作為大哥，都已經工作了，不過仍舊是跟著這些孩子，看著他們。同樣大一點的還有戚大哥家的大閨女，她本來不想跟著，不過看著寶珠，倒是堅定的跟上了，她得問問這樣白的秘籍。
「寶珠，你好白呀，你平時吃啥啊？」
幾個女娃娃都看著寶珠，寶珠眨巴大眼睛，說：「就正常吃飯飯呀。」
她才不會說，自己每天晚上都喝牛奶。
不過小姑娘說：「我夏天出門都戴草帽，太陽曬得多了，就會變得很黑。我以前就很黑……」
她這麼一說，比較常見她的濟寧趕緊點頭，說：「以前寶珠是個小黑煤球兒，去年才慢慢的養過來。」
小寶珠嗯吶一聲，說：「是的呀。我是前年冬天一直在家裡捂著，然後去年出去挖菜還是撿柴都有戴草帽，一直都很留心，所以就白起來了。」
小女孩兒沒有不愛美的，小寶珠笑眯眯：「我喜歡白白的，我覺得自己白白的最可愛。」
幾個男娃娃看了看寶珠，又看了看其他幾個女孩子，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其他幾個女娃娃不樂意的瞪眼睛，男生最討厭了。
「寶珠，你比之前胖了。」這是小舅舅家的小哥哥，之前鬧事兒見過的。
小寶珠挺胸：「因為我吃的多，吃得多才能長得高。」
她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了，說：「我們去哪玩兒啊？」
「走，上山，我領你們去撿榛子……」
「啊，你們這邊有榛子？」
「有的！」
孩子們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部隊一起上山。
要說大人這樣那樣的，但小孩子們這次相處還算是融洽的。畢竟，在一起玩兒的時間也短，所以也很難有什麼矛盾。
「啊，一隻兔子……「
「快！我們可以！」
大人孩子的都奔著白色的小影子衝過去了……「包抄！」
還別說咧，在十多個孩子的努力下，他們還真是逮到了兔子，這下子尾巴都要翹起來了，一個個滿滿都是得意。
「呦？這些孩子是抓到兔子了？」
「我天，這兔子挺肥的啊。」
村裡人出來遛彎兒的，看見孩子們手裡拎著的兔子，都羨慕的不行。
這兔子可是好東西，肉不少呢。
孩子們還沒到家，老戚家都聽說了孩子們抓到兔子的事兒，戚老頭說：「咱家今年是跟兔子幹上了啊！」
翹起的嘴角，說明了他的得意。
戚老太：「真不戳。」
戚小弟今天是要陪著媳婦兒帶著孩子回娘家的，只不過為了偷懶，所以打算飯點兒在過去罷了。只是這一看自家的菜色，真真兒不想去那頭了。
戚小弟媳婦兒自己也不想去，可是又覺得不去不好，這個愁啊，眉心都皺成川字了。
這倒是讓戚玉秀看了個樂呵。
不走也得走啊。
戚小弟等人離開，戚大哥飯菜也做好了，他洗了手，突然想到了啥，說：「哦對了，二妹，你來一下。」
他進了屋子，戚玉秀納悶的跟過去，戚小妹立刻湊過去，想要偷聽，她就最不喜歡大哥和大姐，都偏心眼兒。只會想著二姐，一點都不把她當成心頭寶。
她可是最小的小妹，不比那個聾了吧唧的強？
縱然很多不滿意，可是她又不敢當著大哥大姐面前說，只能憋在心裡不舒服。以前還能擠兌戚玉秀，但是今年她還爆脾氣了。戚小妹覺得自己壓力老大，心裡老煩了。
她湊過去偷聽，戚大姐冷著臉說：「你好好的，這是幹什麼？賊眉鼠眼的，跟做賊似的？」
戚小妹：「大姐你就不好奇大哥叫二姐幹啥？」
戚大姐：「不好奇！」
戚小妹被噎住了。
戚大姐拽著人，給人直接拽到了一邊兒，戚小妹：「啊啊！」
戚大哥自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說：「這個小妹，還是那個不著調的樣兒。」
戚玉秀：「她不惹我就算了，惹我，我也不客氣。」
她好奇的問：「大哥，有啥事兒？」
戚大哥將一個信封遞給戚玉秀，說：「喏，這是我幫你收集的郵票。」
戚玉秀驚喜的接過來，高興：「謝謝大哥。」
戚大哥：「謝什麼，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看著戚玉秀的精神面貌就知道她現在日子還可以，人過的怎麼樣，看精氣神兒就曉得了。他說：「有些是用過的，當然也有沒用過的。」
戚玉秀：「我都要的，不管用沒用過。」
「你這咋還想起來集郵了？」
戚玉秀笑著說：「找個興趣愛好，說不定我還能靠著這個掙錢。再說了，就算不掙錢，你看上面很多都是一些風景名勝的，給孩子看了，也能多點見識。」
戚大哥似乎對這個說法不太相信，挑著眉。
戚玉秀笑了出來，說：「真的，大哥，我做事兒你放心吧。」
戚大哥搖頭：「就你做事兒才不能放心，你這個人辦事兒毛躁又衝動。」
戚玉秀：「……」
「不過，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多問了，以後哥再幫你攢著。」
戚玉秀點頭，笑著說了好。
正好兄妹二人也沒別人，戚玉秀低聲：「大哥，以後你別給我寄錢了，我手裡有錢的。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真的有錢，不信你問大姐。」
戚大哥又嚴肅起來。
戚玉秀趕緊湊在他的耳邊小聲說：「山裡東西多，我賣了點東西，手裡有小一千的。」
戚大哥一下子睜大眼，不贊同的看著戚玉秀。
戚玉秀舉手：「以後我盡量不去了，不過你真的不用擔心我。」
戚大哥每年固定給她寄錢，三十塊錢。
戚玉秀是不想要掙錢的，雖然大哥大嫂都掙錢的，但是他家孩子也大了還要念書，而且，雙方的老人都要給養老費，所以他們的日子一點也不寬鬆的。
三十塊錢算起來已經很多了。
戚玉秀不會因為自己有錢了就覺得三十很少，事實上啊，她心裡門清兒的，三十塊錢相當於許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像是柱子，現在已經轉成了正式工，一個月的工資是二十七塊。所以三十塊錢真是不少了。
「以後我的日子就不難過了，你也不用為我擔心了，我還是挺好的。」
戚大哥看著妹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管做什麼事兒，你一定要謹慎。」
戚玉秀使勁兒點頭，說：「好。」
被人關心的感覺總是很好的，戚玉秀樂呵呵的，似乎想到了什麼。
她微微眯眼，說：「大哥，我最近可是會很多字了啊。」
戚大哥：「呃……」
戚玉秀興緻勃勃：「大哥，你不認識的字兒還是很多啊……」
戚大哥：「吃飯了。」
他很認真：「走走走。」
兄妹二人從屋裡出來，戚玉秀手裡拎著一個信封。戚小妹賊兮兮的盯著，撇嘴，心道大哥肯定是給二姐錢了。她嫉妒的盯著，恨不能據為己有。
不過她還沒有開口，戚小弟家的小兒子倒是好奇的問：「二姨，這是啥？」
戚玉秀倒出來給他看，說：「喏，郵票。好看嗎？」
小孩兒……不感興趣。
他好誠實的搖頭：「不好看。」
戚玉秀：「……」
戚玉秀默默的把郵票收了起來。
戚小妹鬆了一口氣。
她又嫌棄的看向了大哥，覺得果然是越有錢越摳，不給錢給這種破東西幹啥？有好多都用過了。
不過這傢伙倒是明智的沒言語。
大家一起上了桌，家裡人多，大人小孩兒各一桌，為首的就是戚大哥夫妻和戚玉玲夫妻，戚玉秀一個人，戚小妹男人則是沒什麼存在感，柱子因為已經工作，也來了這一桌兒。
一時間，大家飛快的揮舞起了筷子，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就沒有什麼比吃飯更重要。
飯桌上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動作快的不得了，生怕自己落在了後面。其實這頓飯菜，也就是比以往好一點。可是只要有肉，已經足以讓人高興了。
一年下來，也不過就是過年才能吃點好的。
不過也分什麼人，像是唐建業這樣的，自然是不會搶什麼了，簡單的吃了幾口墊了墊，主動問起來：「二妹，你家娃這個棉衣，就是捐贈那個？」
這個事兒，他們公社可是傳的沸沸揚揚了。
戚玉秀點頭：「對，就是這個。」
其實他們一回來，大家都覺得他家三個孩子衣服穿的很好，棉服看著也暖和，像是老兩口還有戚小妹是看戚玉秀今次戰鬥力不弱，倒是沒敢立刻開口；而戚大哥則是還沒倒出功夫呢。
不過唐建業這個話，又讓人覺得詫異了。
戚大哥好奇：「什麼捐贈？」
戚玉秀：「我們村有個走出去的姑娘，條件不錯。年前有一段時間接連大雨，她給我們村所有十六歲以下的孩子都捐贈了棉服。」
「什麼！」
大家幾乎是異口同聲，都相當震驚了。
戚玉玲看妹妹說的簡簡單單，趕緊說：「這事兒讓你講的，一點都不跌宕起伏。我來說，我們公社沒人不知道的……」
兩個公社有點距離，所以這個消息竟然沒有傳播過來，戚玉玲一下子來了興緻，趕緊開口。相比於戚玉秀的簡單明了，戚玉玲的講述就十分的細緻又有故事性了。
大家聽得接二連三的驚嘆，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事兒。
同樣是在部隊的，戚大哥和戚大嫂都更震驚了，他們說：「這衣服就是？」
戚玉秀點頭：「是啊。」
戚大嫂不顧吃飯，過去摸了孩子的棉襖，感嘆：「這真是挺好的的東西。」
戚玉秀點頭：「是啊。」
她說：「我要了大一點的，這樣孩子能多穿幾年。」
「你這做的對。」
戚大哥倒是蹙著眉心，說：「有說是哪個部隊的嗎？」
戚玉秀：「不知道，那咋能說？」
戚大哥：「我怎麼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呢？」
到底是在部隊的，還是精明一些的，大家都覺得他們是多麼的好，但是戚大哥是知道的，不管是哪兒，物資都是緊俏的。就沒有不緊俏的時候啊。
一下子就能調動這麼多東西？
「那有啥不對的？人家比較能幹唄？」戚老太聽得都跟著激動了，她說：「我要是那個丟掉她的人家，能毀的腸子都青了。」
戚玉秀：「我也沒覺得有啥不對的，這能有啥不對的？咱們日子過得苦，總是有人過的富裕的。而且，人家也沒幹啥，就是照顧小孩子。如果我們因為人家存著善心就懷疑人家，這也不太好吧。」
戚大哥：「話是這麼說，不過……」
戚大嫂推了戚大哥一下，說：「他們事情鬧得這麼大，整個公社都知道，真有問題早就查出來有問題了，還用你擔心？」
戚玉秀：「哦對。公社來我們這邊了好幾次，沒聽說有啥的。」
她就知道，姜粵的捐贈不會那麼簡單善了，好在，姜粵本來就是存著好心，他不在出現，就不存在問題。
「說起來，咱們公社這一年事兒不少的，前一段我家濟寧……」
「啊？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濟寧驕傲的說：「我做了好事兒。」
戚大哥一時間陷入了恍惚，心說原來家鄉這麼富裕嗎？
這動輒就是大手筆啊。
倒是戚大嫂想起一茬兒，問：「大妹，我家老大年紀也大了，這兩年也該相看起來了。我想給她攢點東西，大妹，妹夫，我想問問供銷社那邊有沒有什麼便宜的料子……」
唐建業是供銷社的小領導，買殘次布找他是沒錯的。
唐建業：「年前供銷社的料子都賣空了，如果嫂子要的話，稍後我再遇見了，給你留意著。」
「謝謝你。」
唐建業擺手：「沒有什麼謝的，你要是買布料，回老家這邊是一點也沒錯的。我在供銷社，到底也能淘換一些瑕疵的。不過瑕疵的總歸是要等。你要是想要攢好的，我建議你還是去我們公社黑市兒看一看。」
「黑市兒？」
唐建業點頭，說：「我們公社黑市兒每隔一段時間就能出一批花色不錯的料子，價格是比供銷社貴，可是那邊不要布票，而且花色特別好。每次都供不應求。這個也是要搶的。」
戚大嫂一下子想到戚玉秀給他們寄的那一塊料子，猜測就是那樣的，立刻來了興緻：「那倒是不錯啊！我可得去看看。」
雖然黑市兒說起來不好，但是戚大哥也不是迂腐的人，他說：「等我陪你去吧，你自己我不放心。」
戚大嫂笑著點頭。
「我們公社的黑市兒貨還是挺全的，前一段還有賣手錶，一百一，不要票，搶瘋了。」
「啊，那價格好合適啊。」
「可不是啊。」
大家都嘮了起來，悄悄做生意的戚玉秀安靜的像是一隻鵪鶉，這個時候，她就該沉默著。
不過沒想到，威哥這買賣做的這麼火熱。
這太火熱，戚玉秀還有點害怕的，生怕給自己惹來麻煩，不過仔細想一想，自己也不是總出現。還是更謹慎吧。
倒是這個時候戚大哥突然抬頭看了一眼戚玉秀，戚玉秀心裡一激靈，疑心她哥看出來什麼。
果然，戚玉秀出去上茅房，一出來就看到她大哥站在不遠處，她搓著手，說：「哥，這上茅房還排隊啊？」
戚大哥：「不是，我等你。」
戚玉秀挑眉。
戚大哥：「你認識黑市兒的人？」
戚玉秀趕緊說：「不認識。我真不認識！我就固定賣給一個人，而且還假裝成了男人，其實算不得認識的。」
戚大哥放下心來，說：「那你剛才緊張什麼。」
戚玉秀小聲：「我這不是也倒騰了料子嗎？」
她含含糊糊，說的半真半假，戚大哥以為她說的是自己去買過布料，說：「就你這小膽子還往黑市兒跑，還是少去吧，我看你膽子也小的很。」
戚玉秀點頭：「我知道的。」
戚玉秀這個時候倒是真切的感慨，幸好她大哥只是個炊事班的，這要是在什麼比較特殊的連隊，她這點小九九啊，更是別想瞞過誰了。
感謝炊事班。
兩兄妹沒討論更多，小孩子們也不怕冷，一溜煙兒的又跑出去，家裡的幾個大人倒是說起各自的情況。好在，大家都過的還成，最讓人不放心的是戚玉秀，她過的也還成。
「玲兒，秀兒，難得你哥回來一次，今晚就都留下吧。」戚老頭留了人，在大兒子面前，他可是很給面子的。畢竟啊，還指望大兒子給家用豐富私房錢呢。
「行啊。」
剛一進門的戚小弟聽到這茬兒，立刻不滿意了，這是吃他們家的啊。
唐建業多精明的人，他說：「我去公社看看有啥能買的。」
他們都料想到了，雖然平日里都是當天來回，但是今年大舅子回來，多少還是有點不同的。雖然現在供銷社那些都關門的，但是這個時候黑市兒不可能關掉。
還有代銷點總是要開門的。
唐建業一出門，就被濟寧發現了，他立刻問：「爸，你去哪兒？」
還不等唐建業回答下一句就是：「我也要一起。」
這倒霉孩子，就是跟屁蟲。
唐建業是打算去黑市兒買點魚啊肉啊的，哪裡敢領小孩兒，趕緊說：「誰也不許跟著。」
只是小孩子一個個眼巴巴的，簡直像是小動物一樣。
唐建業被萌住了，猶豫了一下，說：「我回來給你們帶糖。」
「大姑父最好！」
「大姨夫最好。」
小孩子們嚷嚷起來，寶珠脆生生的蹦蹦跳：「大姨夫要早早回來呀。」
唐建業笑了出來，說了一個好。
唐建業要出門，戚小弟趕緊跟上了，說：「姐夫，我跟你一起。」
這又不是剛才不樂意了，十分的狗腿兒。
戚玉玲翻白眼，說：「這什麼人啊。」
不過話是這麼說，卻又沒提別的，兄妹幾個難得湊在一起，自然要多聊一聊。小朋友們在上午的順利抓兔子之後，下午又興緻勃勃的上山了。
他們覺得，一隻兔子不算啥，還有兔子窩等著他們呢。
不過啊，因為上午他們的收穫太好了，導致下午山上大人小孩兒都不少呢。
濟寧倒是個自來熟兒，揮舞胳膊，叫：「沖鴨！」
大大小小的人，一起往山上跑，小寶樂跑得慢，不過也沒有掉隊呀。
「寶樂，我等你，快點呀！」
小寶珠還是想著弟弟的呀，倒是寶樂擺手，說：「姐姐去找兔子吧，我不會掉隊的。」
小寶珠搖頭：「不行噠，我是大姐姐。」
小寶山：「那我們手牽手，我牽著寶珠和寶樂。」
「好！」
兩個小孩兒都開心了。
寶山還挺愛來這裡玩兒的，沒有人說他的閑話，大家都一起玩。
「別跑丟哦。」
「好！」
幾個小孩兒一起跑。
「這麼多人，有兔子也被嚇跑了……」
「那我們去哪裡？」
戚大寶作為「東道主」，他左看看右看看，說：「你們想去見識一下嗎？」
大家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
戚大寶：「我們這邊山頂有個寺廟，雖然現在沒人，但是裡面還挺特別的。」
他說著神秘往事：「聽說有人蓋房子去那般搬磚，被砸了，哪裡還可靈驗了。」
小寶珠三小隻：「？？？」
「可是，媽媽說不可以去那邊，那邊鬧鬼。」
「你就是個膽小鬼。」戚大寶堅定：「我們這麼多人呢！」
確實不少人，戚小弟家三個，寶山寶珠他們也是三個，戚小妹家的兩個，戚玉玲家柱子下午沒跟著出來，文子和濟寧也是兩個。再加上戚大哥家的兩個小子……十二個人呢。
戚大寶叉腰，十分的囂張：「一句話，去不去！」
小寶珠從來都是個捧場第一名，她舉手：「去去去！」
小寶珠是個不怕事兒的小莽撞，還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小傢伙兒。而她哥哥是個無條件跟著妹妹走的好哥哥，這不，妹妹一說去，就舉手：「我也去！」
「那咱們一起去啊！」不知道底細的外來幾個，都要去。聽說過各種鬧鬼傳聞的，倒是都安靜如雞。只不過，少數服從多數是任何時候都可用的。
現在也是一樣，大家手拉手，十分威武的奔著山裡的寺廟去了。
小寶珠：「鬧鬼是什麼呀？」
「就是會突然傳出像哭聲一樣的風聲。」
小寶珠眼睛一亮：「這一題我會！」
戚大寶幾個：「？？？」
小寶珠：「這個不是鬧鬼，我不怕的！走走走，我要看。」
戚大寶：「……」
你還是不是個女娃了？
你咋不害怕？
他又升級版嚇唬人說：「那附近還有鬼火。」
小寶珠眼睛更明亮了：「這一題，我也會！」
她高興的說：「這也不是鬧鬼，這是有原因的，是因為……」巴拉巴拉，她說的很熱情，但是戚大寶他們壓根沒有懂。可是不管有沒有懂，他們表情都有點迷茫，所以，寶珠到底在說個啥？她為啥不害怕？
不僅寶珠不害怕，寶山也不害怕，寶樂也不害怕。
隱隱約約的，他們還有點小興奮呢。
嚶嚶，他們只看過「走近科學」。
但是沒有感覺過實際的「現場」呀。
他們，想去！
「走！」他們的就腳步，更加急切與輕快了呢。
戚大寶產生了一點點濃濃的迷茫，上山的路，有點遠，小孩子沉默下來，倒是一點也沒妨礙小寶珠叭叭叭。
「表哥，你們自己是不是經常來呀？」
「表哥，你們這邊有這麼神奇的地方，你怎麼不早早的告訴我呀？」
「表哥……」
「不要叫我！」戚大寶覺得腦子嗡嗡嗡，他敲了敲腦殼兒，說：「你跟我走就是。」
表妹真是太聒噪了，這個時候，戚大寶看著自家的妹妹，都覺得跟表妹比起來，他妹妹真是稱得上文靜了。
他以後，要娶個話少的媳婦兒！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