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紛(三更合一)
一大早, 戚玉秀就背著包袱提著籃子出了門。
「如果有人問起我，你們就說我去賣雞蛋了。」戚玉秀臨出門是這麼交代的。
小寶珠和小寶山點點頭，兩個小傢伙兒也沒閑著, 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小竹簍, 準備出去挖野菜了。
小孩子也不能偷懶的啊。
「寶樂也想去。」小寶樂坐在炕上，看著哥哥姐姐, 笑容十分的諂媚。
他不想一個人在家裡。
小傢伙兒立刻說：「我會乖, 我會自己尿尿, 我會自己走路, 我摔倒也不哭。」
這小孩兒口齒倒是很清晰, 說的很是明白。
只不過, 當哥哥的和當姐姐的倒是十二萬分的猶豫，不怎麼想答應呢。天知道，帶一個拖油瓶是多麼的不容易。
小寶珠小小的眉梢兒擰緊了，說：「寶樂啊……」
小寶樂立刻更乖：「我最喜歡姐姐了。」
小寶珠叉腰：「你這個都是我用過的。」
小寶樂眨巴眼睛，撒嬌嬌：「姐姐最好啦。」
小寶珠嘟嘟囔囔：「這些我都用過，我都會，寶樂在家好不好？我給你拿一個蘋果。」
然而這小孩兒已經不是一個半月前的看到土坷垃都想抓到嘴裡的饞嘴娃了, 雖然小饞貓也還是很喜歡吃蘋果, 但是他跑野了，更想跟哥哥姐姐出門的。
寶山：「你身體弱……」
要是這麼說, 小寶樂立刻驕傲挺胸，說：「不弱。」
小爪爪使勁兒拍：「強壯。」
說來也是啊, 往日里小寶樂基本一兩個月就要感冒一次，別人感冒傳染給他, 他要感冒；天氣突然變化，他要感冒；就連出門多了吹了風, 也要感冒。
可是這一次倒是完全沒有。
他明明每天出門，明明好像也很疲憊的，但是都沒有感冒。
小寶珠想起這個，也驚喜的跟哥哥說：「對吼，小寶樂最近身體棒棒啊。」
小寶樂眨眼，高興：「帶我帶我。」
你身體強不強壯，跟帶不帶你出門，就不是一回事兒！
小寶山看著弟弟諂媚的小眼神兒和急切的神情，說：「帶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乖。」
小寶樂興奮的手舞足蹈：「乖，一定乖。」
寶珠：「……」
她惆悵的看著哥哥，覺得哥哥被小寶樂忽悠啦。
但是她能怎麼辦呢？
她是一個聽哥哥話的好妹妹呀，所以只能由著哥哥做決定啦。
她真是天下第一好的妹妹呀。
三個小孩兒穿好了衣服，一起出門。
媽媽沒跟他們一起，小傢伙兒就只能走走。
至於抱抱，休想了啊！
小寶山將院門鎖好，三兄妹一起往山上走，這還沒走幾步，就聽有人叫：「寶珠。」
小寶珠撇撇嘴，回頭一看，果然是二叔。
田二快步上來，看都不看寶山，這是老田家的基本操作，將小寶山當做透明人。
田二：「你們這是去哪兒？你媽呢？我這幾天過來兩三次了，你家都沒人，你們這整天的是往哪兒走？」
他邊說邊打量小孩兒，想要從她的表情里看出個一二三，這人不在家，能去哪兒？莫不是去偷情？
不過又一想，田二又覺得不可能，哪個男的能看上戚玉秀啊！
再說，也沒見過偷情還要帶著孩子的。
所以他家娘們就是亂猜。
他問：「寶樂怎麼也出來了？這大冷天，要是給……哎？你們的鞋不錯啊？」
他的視線黏在寶珠他們的鞋上，很是羨慕嫉妒了。
「你這鞋哪兒來的？」
小寶珠揚著臉蛋兒，說：「二叔，你問這麼多，我都不知道回答你哪個了。你嘰呱嘰呱的問一堆，那你來幹啥啊？」
田二：「哦哦哦，我想找你媽，你堂哥明年要去上學了。這可是咱們老田家的根，往後老田家都得靠著他的。你媽自然得出點錢。要不然，往後可沒有人管她，也沒人給你撐腰。這女娃要是沒個兄弟撐腰，以後嫁出去也是遭罪的命。現在你家出點錢，往後對你們是大大的好處。要不是一家人，我絕對不來找你們，這是便宜你們……」
田二說的興緻勃勃，十分的得意洋洋，眼睛也還黏在寶山和寶珠的鞋子上，他說：「我家狗子還缺一雙棉鞋呢？」
他厭惡又嫌棄的看向了寶山，說：「你一個收養的掃把星，有什麼臉面穿這麼好的東西？把鞋脫了給我。我家狗子正缺著。要是你好好的表現，多做點讓我們滿意的事兒，說不定我們老田家還能認下你這個小崽子……」
寶珠瞪大了眼，氣的小呆毛都翹起來，她看著田二：「吼！二叔，你說的是什麼屁話？」
「哎你這孩子，你爸不在，我這二叔還不能管你了？你看你媽都給你教成……」
她叉腰：「我媽媽說了，誰要是欺負我們，她就揍誰！你也不例外。」
小寶珠可凶可凶的瞪大眼，小辮子微微搖晃，小姑娘緊緊的牽住哥哥弟弟，大聲：「我長大了才不用別人給我撐腰，我自己會給我自己撐腰，我媽媽會送我去念書，我要念很多書，我要懂很多知識，我幹嘛要倚靠田狗子？我現在這麼小，我們家這麼需要幫助，你們都只會來佔便宜，一定都不肯幫助我們，長大了怎麼可能會讓我們倚靠？」
小姑娘小嘴兒叭叭的，真是口齒伶俐的緊：「二叔，你不要把我當傻子，也不要把我媽媽當傻子！還說我哥哥壞話，我看我哥哥一點也不是掃把星，他最好了。倒是你，沒有個大人的樣子，最不是好人。」
雖然小姑娘最近沒有在村裡跑，但是小辣椒還是小辣椒，才不會慫！
「你你你，你這死丫頭，你竟然不相信我這個二叔……」
小寶珠大聲吼：「我爸爸說，我是最珍貴的寶珠；你整天充著長輩，但是卻說我是死丫頭，你們根本不是真心對我好。我才不要相信你，你這個壞人，我爸爸晚上會去找你的！」
田二……田二氣死了。
然而他發現，自己竟然吵不過一個黃毛丫頭。
而且……媽的，死丫頭說的也太嚇人了吧？
鬼他娘的才想見鬼！
他氣的胸口起伏，說：「你這丫頭，看我不收拾你，我……」
他上前一步，揮舞著巴掌，但是只是手舉得高高的，沒真的打到小寶珠身上。
小寶珠的小胸脯挺的高高的，大眼睛圓溜溜兒，小辮子都翹的高高的，額頭的小呆毛都呼哧。
「不許欺負妹妹！」
「不許欺負姐姐！」
兩個男孩子都叫了出來，小寶山平日里是不樂意跟田家人起糾紛的，但是這事兒也要分怎麼看的，罵他沒關係，但是要是動手，他也不會慫的，那是一定要保護妹妹弟弟的。
小寶山拉住小寶珠，將兩個小孩兒擋在了身後。
田二沒對小寶珠下手，但是這時眼看這小掃把星衝出來，巴掌直接就揮過去了，惡向膽邊生：「我揍死你這個倒霉的。」
「哥哥小心！」
田二這人很沒品，一巴掌揮下來真是一點力道也沒留，小寶山堪堪閃過，不過仍是被掃到了，他用力踩向田二的腳。
這個時候小寶珠也衝上來了，像是小火車頭一眼側著小身子直接衝撞向了田二。
田二生生被他撞了一個踉蹌，這個時候小寶山腳順勢一掃，田二沒站穩，咣當一聲摔倒躺在了地上。
小寶山的小拳頭就招呼上去了，
他知道的，打架如果不一下子把人打服了，那肯定是沒完沒了的。所以他這時也不管更多了，小拳頭直接錘在田二叔的肚子上。田二叔：「你個小兔崽子竟然敢對我動手，我……」
小寶珠飛快的按住田二叔的手，雖然才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娃，但是她倒是遺傳了一點媽媽的力氣，算不得極大，但是比同齡小孩兒是大一點的。
小寶樂眼看哥哥姐姐都衝上去了，也趕緊跑過去，他得幫忙！
小寶樂急壞了，眼看自己不會打架，索性一屁股坐在了田二的臉上。
田二：「卧槽！」
田二一個大男人，跟三個小孩兒打架，竟然還有點局促。
隱隱約約，他還不佔上風咧。
特別是被小寶珠按住的一隻手，一直都沒有甩開。
另一隻手每次要揮到小寶珠，也都生生的移開了。
當然了，對小寶山和小寶樂，就沒有了。坐在他臉上的小寶樂被他用力一瞥，小孩兒往前竄了幾步，眼看就要向前摔過去，被小寶珠一把撈住，小傢伙兒沒有臉著地兒，倒是往後一頓，呱唧一下坐在了地上。
小寶珠小拳頭一下子就捶在了田二身上：「你欺負我弟弟，壞人，你是個壞人！」
田二：「卧槽，你個小混蛋！」
「你個大混蛋！」雖然打架，但是一點也不耽誤小寶珠還嘴。
田二氣的腦殼疼，他一甩，揍在了小寶山身上，緊跟著又是一腳，小寶山被踹倒，也挨了一拳頭。小臉兒一下子就腫起來了。
「哥哥流血……」小寶樂害怕了。
小寶山抹了一把鼻子的血，嗷的一下就衝上去，小傢伙兒就像是一個小獅子，也不怕疼手腳並用的踹人。
田二被田寶珠牽扯，雖然是個大男人，但是竟然還讓小寶山揍了好幾下。
最關鍵是，揍到了那個位置……
田二捂著自己，唔了一聲蹲下，小寶山上前就薅住他的頭髮，田二趕緊站起來，小寶山攀在田二的背上，一點也不撒手。大有把他薅成禿子的架勢。
小寶樂這個時候趕緊噠噠噠的跑，叫：「救命！救命呀！救命救命呀！」
小寶珠反應過來，也趕緊附和弟弟大聲叫：「救命啦，殺人啦！」
秋天的山上，人是很多的，所以一點小動靜兒，大家都不沒太留意的。畢竟有時候碰見野雞野兔，也要鬧出不少動靜兒。但是這嗷嗷叫的「殺人啦救命啦！」
倒是讓人一下子就提著木棍子沖了過來。
前前後後的過來不少人，這一看，就呆住了。
救命是真的救命，只是……這他娘的是怎麼回事兒？
不過不管怎麼回事兒，反應過來的人立刻叫：「田二，你趕緊把孩子放下！」
再怎麼，一個成年男人也不好這麼欺負才七歲的小孩兒吧。
哪有這麼欺負人的？
「你這是幹什麼！」
不得不說，小寶山看起來狼狽極了，一邊兒的小臉兒都腫了，也不知道哪裡受傷了，臉上全是血。衣服更是又臟又亂，一看就是挨揍了。
倒是田二，除了狼狽一點，沒看出哪裡有大問題。
「你要不要臉，這麼欺負孩子？」
最前頭兒的漢子大山直接衝上來，用力一把就將田二按住，把寶山抱到了一邊兒，他氣得啊，直接給了田二一腳：「你是人嗎？這麼欺負人呢？」
田二罵罵咧咧：「我家的事兒，關你什麼事兒？再說你看這小兔崽子給我打成什麼樣兒了？」
「你看你給他打成什麼樣兒了？你還好意思說，是我是不能管，柱子，你去村裡叫大隊長上來。」大山看向幾個小孩兒，問：「你媽媽呢？」
小寶珠抹抹小臉兒，小臉兒髒兮兮的一道道灰，頭髮更是亂成了雞窩，小辮子都散開了。
突然間，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媽媽去賣雞蛋了，媽媽去賣雞蛋，二叔就來要錢……他跟我們要錢……」
「哇……」這時小寶樂也哭了，小小的人兒矮墩墩的：「搶鞋子，打寶樂……嗚嗚嗚，打哥哥，罵姐姐，要錢……」
大家看向田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怎麼說呢？
大家都困難。
但是再困難，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小寶珠和小寶樂說的細碎，但是但凡長點腦子，都聽得清楚啊。
這田二分明是趁著戚玉秀去賣雞蛋不在家，所以上門跟幾個孩子要錢。這不給錢，就又打人有搶東西？
這他媽，還能比這更不要臉點兒嗎？
欺負孤兒寡母啊！
「啊呸，田二，你怎麼這麼下作啊！真是沒見過比你還噁心的狗東西。」一個婦女忍不住了，這是村裡的桂嬸子，桂嬸子將小孩兒招呼到自己身邊，說：「乖了不哭，你看看，這是你侄子侄女，你倒好，不幫襯他們也就算了。這還想貪錢？」
「都說貓聞著腥味兒就衝上來，我看你跟貓一樣。你是聞著錢味兒就來……都是一家人，你不說幫忙，看到錢還想貪，真是個垃圾。」桂嬸子的老姐妹的杏子嬸也相當不客氣。
「你聽幾個小孩兒胡說，我就是過來看看，他們就發瘋……」田二還想狡辯，但是這是狡辯得了的？
大山：「你可閉嘴吧！你來看看？你大哥沒了，你幫過一點忙不？就連發送你們家都沒拿錢，當我們沒有眼睛看不見嗎？」
「你你你……」
桂嬸子：「你什麼你？難不成小孩子還能否撒謊？你看你給這麼小的孩子嚇的。你大哥就這麼一個兒子，小傢伙兒身子骨本來就弱，你還動手。你怎麼就喪盡天良了？」
小寶珠：「他很壞！」
小寶樂：「他要錢他搶鞋他打人……」
大隊長過來的時候，這邊正嘰嘰喳喳鬧得厲害，大隊長揉著太陽穴，說：「怎麼回事兒？」
桂嬸子：「這不田大家的去公社賣雞蛋了嗎？這個不要臉的就趁機上門……」
嘰里呱啦，桂嬸子將事情詳詳細細一說，當然，少不得自己還添油加醋了。哦不，桂嬸子沒覺得自己添油加醋了，她覺得自己是看到了完整的真相。
「你說說，有這麼做人的嗎？你看看給孩子打的？」
田二委屈的叫：「我也挨打了！」
大家冷笑：「他一個小孩兒，能怎麼打你？」
田二：「這小兔崽子打人跟狼崽子似的，你當他是什麼好貨？」
「夠了！」大隊長叫了起來：「他就算也動了手，能有什麼力氣？他才幾歲，你幾歲了？你要說田大媳婦兒揍了你我信。但是你說這個小孩兒能把你打出個好歹，你當我信？你是不是以為我老眼昏花了？」
大隊長看人，就分兩種，一種是努力幹活兒的勤快好人；一種是偷懶的狗東西。
前者，不管怎麼的，他都給臉面。後者，不管怎麼地，他都要罵人的。
別看他個子不高，但是卻指著田二的鼻子罵，氣勢洶洶：「你個沒腦子心腸又不好的噁心玩意兒，這麼些年，幹活兒偷奸耍滑也就算了，沒想到心腸還惡毒成這樣。你說你這種人欺負小孩兒還能幹啥。我看你就不是個人，你就是個造糞機器。」
「啥是造糞機器？」
「除了拉屎做糞，沒有一點別的用處！」
桂嬸子杏子嬸一干圍觀人群：「吼！」
學會了！
造糞機器！
這是新的罵人詞兒啊！
罵人還是大隊長最行。
田二：「我……」
「大隊長！這是怎麼了？誤會，肯定是誤會……」
這個時候田家老兩口也過來了，田老太還想拿著婆婆的款，說：「老大媳婦兒呢？老大媳婦兒得出來說一說，俺家老二可不是……」
「二叔是壞人，他來搶錢……家裡沒有錢！」小寶樂嗷的叫了出來，哭的大鼻涕都出來了……
「唉我去，這小孩兒怎麼這麼慘？」
「還不是田家不做人？你看寶山……」
「哎呀我的娘咧，哪有這麼打孩子的？」
「可不是嗎？」
大家你一眼我一語，田老頭一看這對他家不好，趕緊說：「我看這事兒一定是一個誤會，如果有什麼不妥當的，讓我家老二道個歉，我……」
「不是誤會！」小寶珠哭的嗓子沙啞，小可憐兒往桂嬸子身後縮了縮，她小聲說：「二叔就是來要錢，他說讓我們家拿錢給狗子哥哥念書……」
「啥玩意兒？」
田二這個時候立刻說：「狗子是老田家的根是你兄弟，你難道不倚靠……」
小寶珠這個時候倒是不說自己依靠自己了，她軟軟糯糯的說：「可是，我有自己的哥哥和弟弟啊，他們都能保護我對我好啊。我為什麼要指望整天想著怎麼欺負我們家的人？」
小傢伙兒好像很認真的思考，她一手拉著哥哥，一手拉著弟弟，說：「你剛才要打我，也是哥哥保護我的。」
小寶樂如同小鸚鵡：「也保護我。」
田二：「他們一個不是……」
「老二！」田老頭可比田家其他人精明多了，知道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如果真的說了才是不中聽讓全村嘲笑。他抬頭看向大隊長，說：「大隊長，其實這事兒不如……」
大隊長看向這個老兄弟，他們都是一茬兒人，他也就比田老頭小個幾歲，但是那是真的頂頂看不上田老頭的處事兒的。這誰家都有偏心，如同他們家這樣的，真是少了。
而且，哪裡有這麼欺負人的？
大隊長不客氣的開口：「老田，你們家這事兒做的太難看了，我這當大隊長的，既然是管著咱們大隊的人，就不能當做沒看見。不然家家戶戶都有樣學樣，干這不要臉的事兒，我們大隊得是什麼風氣？讓上頭怎麼想我這個大隊長？你們家辦的事兒不要臉，我這大隊長還是要臉的。我就沒見過，小叔子來分了家的嫂子家要錢給侄子念書的。更不要說，這個嫂子還是孤兒寡母，過的困難。這話說出去，你覺得誰不上你家門口吐口水？」
田老太想插嘴，被大隊長一個眼刀飛過去。
大隊長：「你給我閉嘴，誰也別插話兒，咱們好好掰扯一下，當年你們是怎麼說的。當年你家分家，你家老大啥也沒得著。你們也別說這個房子，這個房子是你家老老爺子和老老太太留給田大的。咱們村裡都是有證明的，這不是你們分給他們夫妻的。他們可是凈身出戶。可就這樣，也是約好了養老錢和糧食的。我覺得，田大兩口子對你們老人家不錯了。後來田大因為給公社幹活兒沒了。當時賠償了五百塊錢。這個沒錯吧？」
「吼！」
「媽呀？五百？」
「這麼多？」
大家都不知道的這麼詳細，這下子可真是震驚了。
五百塊啊，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他們分了這麼多錢嗎？
那田大家這兩年怎麼過得這麼困難？
大家都不太懂，不過卻還是一下子來了精神，死死的盯住了大隊長和田大家，想要探聽到第一手消息。
大隊長：「當時公社賠償了五百塊錢慰問金，可是田大家的動了胎氣早產又難產，是我做主用這個錢救人，這是公社和大隊的共同決定。當時生孩子花了九十。小三子出生的時候先天不足，放在那個什麼箱子里，田大家的沒有奶，孩子身子弱，得好生餵養，當時又配了奶粉和米粥，一共花了二百三，這沒錯吧？」
大家瞬間就看向了矮墩墩的小蘿蔔頭，這小孩兒……是個吞金獸啊！
「當時光是大人孩子救人就花了三百二，發送你家老大，你家一分錢沒花，那是公社格外拿的錢。」說到這裡，大隊長是相當的生氣了：「剩下了一百八，當時你們家是這麼說的？你們說那三百二是戚玉秀娘幾個花的，所以這個錢就該是你們的。不能養了兒子一場，最後什麼也沒撈到。你們拿了這個錢，往後戚玉秀和幾個孩子就跟老田家沒有關係。田大這個兒子，你們就相當於白養了，你們也不認什麼寶山寶珠寶樂。這話是你家的話吧？你們家明知道寶樂身體弱，很需要錢，可是你們可一點也沒給他們留什麼後路。還是公社和隊上都覺得沒有這個道理。這才做主，剩下的錢，一人一半兒。就這，你們還把戚玉秀當年彩禮的三十塊錢要回去了。也就是說，戚玉秀只拿了六十，你們拿了一百二。甚至為了不承擔小寶樂以後可能看病的費用，你們還寫了斷絕關係的文書，這文書現在大隊還有備份呢？你要讓我拿出來嗎？」
大隊長真是毫不留情的撕開了田家的臉面：「這些年田大媳婦兒都不說，我這當大隊長的也不樂意說這些。但是你們也不能太過分。雖然田大沒了，但是大隊還在呢。可容不得人這麼欺負孤兒寡母。小寶樂剛滿月就住院，花了二十多，人家戚玉秀問你們要過錢嗎？今年開春小寶樂住院，她急著跟大隊借錢都不找你們，你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嗎？同樣是做人，你看看人家哥哥姐姐，再看看你們，不羞愧嗎？」
田家的人被大隊長這麼扒扯臉面，一個個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你家勞動力雖然不是頂頂多，但是再怎麼也比田大媳婦兒過的好多了，都斷絕關係了，還上人家要錢？你們跟搶有什麼區別？」
大隊長冷冷的掃著這家人，說：「你看給孩子打的。」
大隊長攬過小寶山，說：「你看看！有這麼欺負孩子的嗎？好，不說寶山，你看看寶珠和寶樂。寶樂身體什麼樣兒，別人不清楚，你們不清楚嗎？你們對他動手，這是要命！」
「老田家的，你家這就很不對了。」
「可不是，你家手裡也不是沒錢，咋還能上他們孤兒寡母這要錢？」
「真是沒見過兒子沒了，直接不管孫子孫女兒還給當年娶媳婦兒的彩禮要回來的。果真是活得久了，什麼稀罕事兒都能見到……」
「沒想到這老田家挺有錢啊，一百二啊！」
「田大走了兩三年，還能不花錢？」
「這你說的，他們老田家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又不是田大家的，花錢的地方多，存不住……」
「那倒也是。」
田老頭臉色黑的不像樣，他是真的沒想到，大隊長真是毫不客氣就說這些話，雖然這次他沒有跳腳罵人，但是這話更是氣人的。這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家咋回事兒了？
這讓注重面子的老頭兒十分的惱火。
而田老太倒是叫：「那我家也沒有錯的，誰家兒子白養了……」
「是沒人想白養兒子，可是也不能這麼冷血冷漠冷酷無情吧？」桂嬸子說完，突然發現自己倒是學到了大隊長一成的功力呢。
大隊長揉著三個小孩兒，說：「走，大隊長領你們回去洗一洗。」
他又看向了老田家，說：「送十斤糧食過來做賠償。」
田老太：「啊！！！」
她驚恐的叫出來：「十斤？？？他們當自己是金子嗎？怎麼就當得起十斤糧食？」
大隊長正色：「就是值得這麼些糧食，我得讓所有人知道，咱們大隊，不是沒有章法沒有規矩的地方。現在回家拿！」
「回家拿什麼？」
女人的聲音響起，大家順著視線看過去，就見戚玉秀風塵僕僕的回來。
戚玉秀一眼就看到為了小寶山的樣子。
幾個小孩兒齊刷刷：「媽媽！」
戚玉秀黑了臉：「誰打的？」
她看向眾人，田二飛快的竄到他爹媽的後面兒，戚玉秀：「誰打的？」
她的耳朵不太好，嗓門兒也比較大。
「田二，是田二過來欺負孩子。」
「田二想要錢。」
「田二……」
戚玉秀不等大家說完，一個健步上前，田老太趕緊擋在二兒子前邊，說：「我是你婆……啊！」
田老太一下子被扒拉開，她跌跌撞撞好幾下，差點摔了。
戚玉秀才不管那些，她連問都不必問，直接一把揪出田二，一個大嘴巴就甩在了田二的臉上，田二的臉瞬間腫起來……「啊，娘，救命啊。這個潑婦發飆啦！」
「啪！」
戚玉秀又一個耳光，就這麼甩了過去。
「啪啪啪！」
接連三個耳光，田二直接被打翻在地！
田二覺得，自己眼前都是小星星，別說讓他再叫了，他連哭都不敢了。
一個大男人，眼淚默默的流。
「你打我兒子，你個小賤蹄子……」田老太衝上來，戚玉秀「輕輕」一推，田老太就倒在了田二身上，壓的田二又唔噥一聲。
「你敢打我，大家都來看一看啊，這兒媳婦兒打婆婆了……」田老太撕心裂肺的叫，正叫的起勁兒，就看戚玉秀一把將她拽起來丟在一邊兒，瞬間扯起來田二，咣當一拳。
田二直接飛了出去，啪嘰摔在地上。
戚玉秀冷靜的看著田老太，說：「婆婆個屁，我看在我男人的份兒上不打你，但是你讓我不舒服，我就對你兒子不客氣。」
戚玉秀這話有毛病嗎？
也沒有毛病的。
如果是在今天上午之前，戚玉秀說這個話，少不得要被人說三道四。
但是，誰讓大隊長剛才才揭了田家的老底兒呢？
正是因此，倒是一點都不突兀，反而很多人都感慨戚玉秀這人真是不錯。老田家都這樣了，也沒聽她出來說什麼。不過想來也是，田大雖然沒了，但是田大的孩子還在啊。沒道理田家大媳婦兒過年都不領著孩子登門。
這真真兒沒道理。
以前少不得，背地裡還有一些這樣的傳言。
現在倒是看清了，原來這事兒是這樣，都斷絕關係了，那自然是不用登門。
這裡人越聚越多，肯定不是開始那麼幾個人，人多了互相嘀咕一下，就知道大概了，有些為人精明的，更是瞭然了。要說老田家是真的就這麼狠心連自家的孫子孫女都不要了嗎？
其實也未必。
但是事情總是要分怎麼看的。
誰讓，小寶樂是個吞金獸呢。
誰家的小孩子一出生就要花二百多，如果在算上他媽生他花的錢，這三百多就進去了。
這樣的孩子能養大，又要搭進去多少錢？這也才兩年多的功夫，戚玉秀不是還跟大隊借錢了？
再怎麼說，他家原本也不至於一分錢也沒有，加上賠償的六十，她哥哥姐姐多少還幫襯……可就這樣，這孩子花了也不少錢。所以這麼看，老田家的選擇一點也不意外。
總歸，他們家也有別的孩子。何必在這個孩子身上搭錢呢？
所以即便是戚玉秀很能幹，即便是孫子孫女兒都是自家的孩子，他們也是寧願斷絕關係的。
這為的不是別的，而是省錢。
這話要分怎麼看，要說自家選擇，那保不齊也會跟田家做出一樣的選擇。
可是現在他們不用選擇，可以置身事外，這只是讓他們評價，那必然要說一說田家的不厚道了。
戚玉秀給田二揍個倒仰，自己則是仔仔細細的檢查小寶山，小寶珠趕緊說：「去衛生所。」
戚玉秀點頭，她說：「大隊長，謝謝您仗義執言，有啥稍後再說，我得領三個孩子去衛生所看看。你看給我們寶山打成什麼樣兒了。」
大隊長：「老田家的，這個看病錢你們得拿。」
田大娘爆發出巨大的哭鬧聲：「她也打我兒子啊，你看看我兒子都被打成啥樣了，我兒子也得看病……」
「你兒子一個大人，來欺負小孩兒，還有臉說話？」
大隊長覺得，這田家老太太真是腦子不好的。
戚玉秀倒是不說什麼，她直接擼起袖子，往田二走過去。
田家老兩口心裡一驚，田老太嘶吼：「別動手，千萬別動手，這個錢我們出就是了……」
她撲向兒子，哭著說：「我的兒啊。」
他們家這次，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可是這個時候，多餘根本不必說，戚玉秀已經領著孩子往山下走了，她一人抱著三個娃，抱著寶山寶珠，後背還背著小寶樂。就這，還走的十分的穩當，一步步的相當的實在。
大山羨慕的看著戚玉秀的背影，低聲嘀咕：「她這力氣是不是又大了一點啊。」
寶山和寶珠再瘦，加在一起也不少啊。
這三個孩子，她竟然抱得十分輕飄飄。
戚玉秀跟衛生所是很熟的，她一進門的，李大夫就看到小寶山的樣子，趕緊問：「這怎麼了？」
戚玉秀：「遇見瘋狗了，大夫你趕緊幫我家小孩兒看看怎麼了。」
小寶山抿著小嘴兒，坐在凳子不動。
「這臉都腫了，怎麼一臉血……鼻子流血的，你張嘴我看看。」
小寶山還沒動。
小寶珠擔心的看著哥哥，輕輕的捏捏他的小手兒，說：「哥哥不要怕，寶珠在的，你要聽大夫的話呀。」
小寶山眉頭皺緊了，他看著小妹妹擔憂的臉蛋兒，又看到小寶樂被放下，一把抱住他的腿，他終於張開嘴，小聲：「我……」
一張嘴，血腥味兒還挺大。
他小聲：「我的牙，掉了……」
他的眼眶紅了，他就要沒有牙了。
大夫看他漏風的小嘴兒，說：「牙齒……」
還沒問完，就看小孩兒的牙齒，在舌頭上呢。
他擔心的不得了：「我是不是以後就沒有門牙了？」
大夫一愣，說：「你先吐出來。」
他說：「小孩子都要換牙，你的新牙齒會長出來的，不要怕。」
他抱怨：「這打孩子怎麼能打臉，真是太過分了。」
戚玉秀：「您給看看身上還有什麼傷。」
三個小孩兒逐一檢查，小寶珠和小寶樂都沒受什麼傷，倒是兩個小孩兒哭了一通，眼睛腫腫的。
「眼睛回去冷敷一下。」
戚玉秀點頭，慎重的答了好。
她看向坐在一旁晃蕩小短腿兒的小兒子，遲疑了一下，問：「他沒事兒？」
李大夫知道戚玉秀擔心，點頭：「沒事兒，挺好的。」
其實說到底，小寶樂其實沒有什麼大病，就是小孩子是早產兒，先天有些不足，加上營養也跟不上，所以體質弱。
風吹草動，容易生病。
但是他剛才檢查了一下，倒是還好。
他說：「小寶樂身體不錯。」
戚玉秀：「……」
以前盡量不讓孩子出門，孩子反倒弱弱的。
這小半月天天出門，他竟然……還沒事兒。
李大夫：「不過小孩兒受了驚嚇，晚上保不齊要反覆，你多盯著。」
戚玉秀慎重點頭：「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