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蹲在連綿起伏的垃圾山下,聽到距離最近的山頭處,隱約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他一邊整理袋子里收斂的遺物,一邊在心裡感慨:

  感情真好啊。

  「町枝醬,你再過來的話,我就要叫了。」

  太宰治站在垃圾堆的邊緣,右腳的鞋底幾乎懸空,往後半步就會直接摔下去。他鳶色的眼睛睜大了,表情十分堅貞,儼然一個貞烈男子。

  「你叫吧,就算叫破喉嚨,織田君也不會來救你的。」

  橘町枝右手提著一隻體積過大的防水袋,正在一圈圈解開袋子口。她的動作不緊不慢,神情卻充滿不達目的不罷休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果決。

  太宰治:「……」

  如果換個地方,面前的人不是橘町枝的話,他絕對半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往下一跳。

  然而,以橘町枝現在的身體素質,完全可能在他落地前兜住自己;就算對方一時失手,他一頭栽進垃圾堆里,死前還要被垃圾的污漬和臭氣淹沒,這種死法簡直太可怕了!

  「想好了嗎?」看了眼時間,再想想食堂的飯點,橘町枝冷靜地說,「不同意也沒關係,我可以硬來的。」

  「……町枝醬,」黑髮少年沉默了片刻,「如果你非要這麼做的話……」

  ……

  ……

  綿延起伏的垃圾山上,黑髮綠瞳的少女在勻速奔跑。她左手半攬半抱著一個布卷,看起來比她自己還長。布包的一頭連接著一根長長的布條,七扭八歪拖在地上。

  當她奔跑起來,帶動布條在風中搖擺,如果從遠處看的話,就像某種怪物的舌頭。

  橘町枝拎著這根奇怪的布卷,在垃圾山上一掠而過,很快發現了幾隻扎堆的四級咒靈。雖然無法真正「看」到咒靈,但它們身上滴滴答答、拖拖拽拽的詭異污漬,簡直就是活靶子。

  少女連瞄準都不用,將手裡的布卷從腰部攔住,突然用力向外一揮。上面連著的布條迎風起舞,在可怕的力道中綳直了,劈頭蓋臉甩向那幾隻拖家帶口的咒靈。

  嗨呀——

  她當然沒真的喊出來,只原地揮動著布卷掃了個來回。連接布卷的布條長了眼睛一樣拉長撲出,將幾隻咒靈嚴嚴實實蓋在下面。

  下一秒,彷彿表演物品消失的魔術,被布料覆蓋的四級咒靈當場消散。橘町枝眼疾手快抽回了布條,避免上面勾纏到垃圾,或者沾上那些詭異的液體。

  然後她豎起懷裡的布卷,微微呼了口氣。在高處俯視四周,確認附近還未踏足的區域。

  「到目前為止,已經祓除掉十隻了吧,町-枝-醬,」下一秒,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突然從布卷里傳了出來,「居然還-沒-結-束-嗎?」

  「還有西邊的一小片地方,然後我們就能回去找織田君了。」橘町枝朝那邊看了幾眼,「這邊應該不是『戰場』的範圍,已經看不到什麼屍體了。」

  長條形的布卷——被裹在長條形布袋裡的太宰治聽到這句話,揮了揮自己唯一露在外面的手,連回話都懶得回。他的手腕上纏著那條長長的布,剛才就是以此作為媒介,祓除了——

  或者說,抹消了那些咒靈身上的咒力。

  太宰治是個異能力者,原本看不見咒靈,更沒有咒術界定義中的咒力。但是,異能力和咒力、魔法一樣,只是人體能量的某種外在表現。

  【「就像一鍋新做好的大米,有些人用來搭配蔬菜吃,有些人會把它捏成飯糰,還有些被熬成了粥。但無論怎麼製作,它們最初都是『米』這種食材。

  如果本身有相應的天賦,甚至可以在米飯和飯糰之間切換——小咲和櫻世的魔力,差不多就是這個情況了。」】

  回想起當初五條悟教導他們的話,橘町枝深以為然。畢竟此時此刻,她懷裡就卷著一隻能把「異能力」當成「咒力」使用的人。

  不久之前,橘町枝看著公然摸魚的某人,用「一邊尋找咒靈遠距離祓除,一邊拾取屍體周圍的掉落,提高效率,儘快離開廢物處理場」為條件,提出了合作。

  當然,實際的過程並沒有這麼順利,港口黑手黨最年輕的幹部預備役,也絕不是個能被人強迫的傢伙。

  但是,他(的武力值)實在太菜了。

  在武力相差懸殊、話術完全失敗、又不想死於垃圾山的現狀下,橘町枝如願以償的把人套了麻袋,只留了一隻拽著布條的胳膊。

  以布條作為媒介,遠程發動「人間失格」的抹消作用。

  太宰治的異能力「人間失格」,是非常特殊的反異能力。發動的條件是身體接觸,或者通過布料在一定距離內傳導。

  當這股力量對上咒靈之後,結果就像想象中那樣——雖然沒到「所到之處,咒靈灰飛煙滅」的地步,但是四級咒靈直接祓除、三級咒靈退化成蠅頭,簡直是大範圍群體性對敵debuff。

  美中不足的是,太宰治本人是個戰十渣。想要靠他自身的敏捷程度,在咒靈堆里七進七出毫髮無損,還不如找個人扛著他跑。

  橘町枝感慨,把布卷抓的緊了一點。

  十分鐘后,掃蕩了最後一片區域的兩個人,原路折回到最初的垃圾山下。織田作之助正在歸類最後幾樣遺物,頭頂噼里啪啦又掉下來十幾件。

  被異能力提醒了的前**,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回來了啊。」

  「嗯,這些應該是全部了。」橘町枝說,落地的同時,把布卷往旁邊一擱,「辛苦了。」

  「我只是在這裡收拾,真正出力的是你們才對。」織田作之助實誠地說,然後轉頭看向旁邊,「太宰,你還好嗎?」

  布卷一陣蠕動,黑髮少年終於把自己從裡面剝了出來,然後齜牙咧嘴了半天。同時把手腕上纏著的布條解開,極其嫌惡地丟到地上。

  「糟透了,」他一字一頓地說,「我還以為不用和那條蛞蝓組隊,可以愉快的考慮新的**方式呢。」

  「抱歉啊。」讓他心情不愉快的罪魁禍首說,「為了你能長命百歲地活著,還是像這樣悲傷一點好了。」

  「……」

  織田作之助聽著他倆吵架,一邊把剩下的東西收拾起來,一邊認真地自言自語:「真有活力啊。」

  此地的工作告一段落,很快,橘町枝和兩名臨時搭檔分道揚鑣。

  然後她緊趕慢趕,終於趕在晚飯之前,抵達了集合地附近的一條街道。

  橘町枝站在空無一人的十字路口,等對面的紅燈轉綠,低頭查看信箱里的郵件。頁面剛剛跳轉,旁邊毫無徵兆的冒出了一隻白色的腦袋:

  「嗨,小枝同——哇呀呀,小枝你怎麼回事!這個讓人驚嘆的味道,是去哪裡的爛泥地里滾了一圈嗎?居然連衣服都換掉了。」

  來無影去無蹤的現役教師五條悟,哇哇驚叫著後仰了一下。橘町枝後知後覺了幾秒,然後聞了聞自己身上:「還是有味道嗎?」

  從廢物處理場出來之後,面對自己滿身不可描述氣味的狀態,她實在沒法像另外兩人那麼坦然,直接帶著一身臭氣和油污回去交差。

  反正身上還有現金,她乾脆在附近找了家公共澡堂,快速沖洗了一下,又換了身衣服。

  「當然!」五條悟肯定地說,「看來你不是去泥里打滾了。……所以,是有因為亂丟垃圾亂砍亂伐導致的『環保』咒靈,跑去垃圾堆里拾荒了嗎?!」

  「……」橘町枝說,「五條老師,你的冷笑話說的越來越好了。」

  「是嗎?」五條悟說,「不過我是認真的啊,今天你遇到了什麼咒靈?還是說……祓除了多少咒靈?」

  橘町枝想了想,好像沒什麼不能說的。

  她正要開口,眼前落下一道陰影——白髮的青年突然俯身,被繃帶蒙住的雙眼貼近她右臉的位置,聲音驟然冷了下來:

  「……你的臉上,怎麼回事。」

  他說。下頜的線條微緊,絲毫沒有之前故作誇張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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