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閑請客放鬆泄天機
又一片枯萎的葉子在眼前飄落，也沒感覺有很大的風，然後卻是旋渦般的落啊落，程華半依在木欄上，手上的煙燃了大半，渾然不知，看那棵白楊樹就那樣層層的掉葉子，很多葉子也沒有黃啊？怎麽這麽禁不住這麽點風呢？眼前的南運河由於春季開始莫名其妙的修建，基本上是幹涸了，河床上白沙泛泛，陰暗處還有水跡卻也長了些青苔。
難得的好氣，遠處的千山依稀可見，程華看了下左腕上伯爵表，他喜歡它，滿星，金屬表帶與表盤也規矩地鑲嵌著鑽石，點0，他瞥了眼四周，沒有人注意他，他本來就是挑了個清淨的地方想想事，可這周圍的景色太強大，事情反倒是想不仔細了。索性走向路邊，開了車門，坐在副駕的位置。
“走，去慈恩寺”
“晚上不是請白主任他們吃飯嗎？”司機孟微咳了下問道
“讓你開，你就開，哪兒那麽些廢話？”
“嗬嗬，我不是怕趕不回來麽”。
孟也不了，五十多歲的人，瘦高的壞人像，跟著程華一輩子了，雖然表麵上誰都知道是程華的司機，但背地裏他們也是哥們，單獨出去辦事也是代表程華的。
千山坐落在泰坦州西麵，高大的山門題著“悠悠回轉地，冥冥雲霧間”幾個猩紅的大字，深秋的山路寂靜清涼，山路上灑滿了落葉，斑駁的陽光透過樹間，帶著各種顏色飄舞，鳥兒也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慈恩寺門前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香爐，幾隻三米長香，已經所剩不多，青煙淼淼更增添了些秋的冷。沃沃商務車停在下麵，程華自己拾步上了山石台階，來到大殿前，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眼上方，牌匾已經是字跡不清了，確也能看到幾個字“續修前生願，來卜再世緣”。大殿陰暗不明，程華先為神明上了三柱高香，然後跪倒在太虛坐像前，雙手合什，虔誠地默念著什麽，然後磕下三個頭，站起來出了大殿，身後卻傳來“鐺”的銅器聲，他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伴隨著“鐺”那一聲，仿佛心裏有了著落。
一個時的車程，擁堵的道路，路邊的招攬行人的歌聲。
“周四怎麽這麽多人”
“快過節了，誰不忙點事”
“車上還有酒吧？”
“你要啥酒？”
“國酒帶幾瓶？”
“兩瓶”
“那哪夠啊，回去再取兩瓶”
“還有兩瓶金爵，二斤裝的”
“也就是花貓、劉政偉愛喝洋酒，啟明、曉東都喝國酒”。
香大酒店是泰坦州數一數二的酒店，程華今請的客人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以前經常在一起做事、喝酒，都是從老家泥柯州闖出來的，很長時間不見，又要過中秋節了，召集起來一起聚聚，淺意識也是有的，隻是不能在喝酒的時候談。“多福廳，這邊請”，女服務生穿著大紅的嵌星旗袍，披著白雕披肩，恭敬地引領者程華進了電梯，上到二樓又一路伸手示意他左轉右轉，才推開一扇壓釘真皮包裹的大門，裏麵豁然亮堂起來，三層的水晶吊燈，打到每個人臉上的光都帶著興奮。
“程哥!挺好唄，一晃多長時間沒見了”
“大腦袋，你你可見老啊，眼珠子更大了”
“花貓，你他媽的還那樣，整色眼咪咪的”
“啟明他們，什麽時候到啊”
“馬上，剛才花貓打電話問了，都快到了”。
大腦袋一邊張羅著大家坐到待客區的沙發上，一邊喊女服務生添水。程華把身上的米色羊絨短大衣脫下，交給執台的女服務生，感覺她還挺漂亮，下意識地往她旗袍開叉處瞄了一眼，轉過身來抖了抖淺灰色暗格西服，順便攏了一下頭發，自然地坐到了大沙發的中間。大腦袋連忙把斟好的水送到他麵前，看到那花白頭發稀疏的帶著反光的頭頂，“老了”兩個字瞬間浮上心頭，那個念頭也更加堅定了一些。
“你看我啥來著，我們還算來的早的呢！”
程華一抬眼，是一個多年不變的高挽的發髻，然後是一捧牡丹花般的笑臉。程華站起身，往外迎著。大腦袋和花貓，這時已是湊了過去。
“弟妹，你可真年輕”
“弟妹真漂亮”
著，眼睛朝門口掃著-——，一個清瘦的男人和一張青春的桃花。
“周伯伯好，張伯伯好”。
程華站在後麵，已是滿鼻的香氣，不禁往另一側躲了躲。
“程伯伯好”
“這是琪嗎？！大姑娘了”
程華感慨般地在女孩上臂上輕拍了一下。
“什麽時候回來的？”
“九月份畢業就回來了”
“都上班了”-——那邊高高地漂過來一聲，程華轉過頭去，有點茫然，立刻笑道：“時間過得太快了”，目光對視處，一閃，又各自轉開。
“嫂子和孩子呢？怎麽沒來？”桃花般的女人一邊在衣櫥前脫外衣，一邊用後腦勺問道，微轉身露出黑色貼身羊絨衫點綴銀絲和碎鑽般的飾物，襯托著半邊豐滿，“都忙啊！”-——程華聽起來有些應付性地回複。
“領導這邊坐”
“周行長，聽你又進步了啊？”
白啟明坐到剛才程華坐過的地方，抬頭對著大腦袋道。
“謝謝領導關心，就是換了個銀行，還得主任多多關照！”
“是你得多多關照我們，對不對？張總”
“那是，那是，初雪沒少幫助我，這下更好了，我也更有底氣攬大項目了”
“來晚了，抱歉抱歉！”
“誰不知道你忙，開著靈車還能來晚，喂，我在大窪那個工地堵，進料都進不去，你也得管管啊，別總盯著市長走的那幾條路管”，花貓譏諷著剛進門的劉政偉，把他開的零號車叫做靈車，兩個人也是平日裏鬥慣了的。
“主任，一看他就是老粗，光膀子紮領帶那夥的，我們是服務全體市民的出行安全好不好？大窪那是城市道路規劃問題，你還是問問主任吧”，政偉反應很快，馬上就知道這子不好意思直接問。
“這兩子，見麵就掐，大家上桌吧”，程華趕忙打岔，半扶著白啟明往餐桌的上座走，雖然，他還比白啟明大兩歲，可畢竟這些從老家泥柯州來泰坦州發展的老朋友裏，現在白啟明的官是最大的，右手拉著琪坐在了自己下手位。
孟在那邊點完菜，拿著兩盒酒走過來，“主任，喝國酒啊？”，眼睛掃了在坐的各位又回來看著白啟明。
“我剛才看你拿洋酒了，我今喝洋酒”。
隔著白啟明夫人王愛玲的周初雪周行長連忙迎合道，“我陪主任，孟哥，把酒給我，我給主任倒”
“今這是怎麽了？你也學他們，喝洋酒，再了這吃火鍋哪有喝洋酒的？”，王愛玲翹著嘴角，斜著她老公，又看了大家一圈。
“這不是新來的市長帶頭麽，是要適應港台文化，好招商”
“主任的對，嫂子怎麽是學我們呢，主任是練習練習，好工作”
結果，大家都按照喝洋酒的架勢，每人麵前擺了個醒酒壺，再換了方口杯，蘇打水、冰塊也陸續上來。這個餐台很專業，每個座位都配了一個大和火鍋剛好的電磁爐，中間轉盤是自動的，緩慢地轉著。餐台上各色花紋漂亮的肉品，其他餐廳裏做高檔刺參大船用的海鮮，在這裏都成了涮品，蔬菜也都是菜心。
程華和白啟明推讓了兩句，也就站起來端著杯開酒了。“約大家到一起吃個飯也挺不容易的，都忙啊，特別是今愛玲和琪能來，太好了，以後都把老婆孩子帶著，搞個大聯歡。還是那句話，感謝大家多年來對我們盛商場的大力支持，也希望我們的友誼在琪他們這些孩子身上傳下去，敬主任、愛玲，敬大家”，完把調好的半杯金爵幹了。
這個頭一開，氣氛很快就熱鬧起來，大家本來就很熟，就是周初雪還是比較看重身份，開始的時候沒放開，一直在恭維著白啟明兩口子，另外三人走了個形式，敬了白啟明和程華之後，就開始捉對拚酒了，也是要感染大家，放鬆點，但是注意力還是保持著在那邊，畢竟身份這東西就是無形的光環。
程華現在的身份是泰坦州響當當的企業家，盛商場在泰坦州著名的步行商業街——通街上是最火的商場。程華和白啟明聊著市裏的一些趣聞，頭幾，市長領著相關部門坐中巴車下去視察環保工作，其中一位陪同的陽河區領導就鄭重其事地匯報，“我們這個陽河廊道生態係統現在是樹木莘莘，野鴨棲息，我有一次晚上來檢查，都看到黃鼠狼了！”，陪同視察的一車人都憋不住了，差點笑噴了，心想“真能忽悠領導啊！看你才像黃鼠狼”，白啟明“當時我就在車上，這子想上位想瘋了，他正好是管你的區長”
程華的酒量還是很好的，可是王愛玲今有點發揮，也是看自己老公平常不怎麽喝洋酒，出於保護老公的想法，代白啟明和大家喝，到程華這裏卻多是挑刺和挑理。
“華，你那個商城什麽時候引進點大品牌，人太多，我們去了都掉份兒，什麽都買不到，你給的那些購物卡給我變現算了”
“我們一樓有金銀飾品，還是有好東西的”
“算了吧，你自己也不到商場裏看看，就你那金銀飾品，過萬的都少，那款式也就你家德惠能戴”
無語加虐心，連忙端杯灌酒，熏熏然已經多了，看到琪在旁邊自顧自地吃東西，連忙轉移，和孩子話，問琪現在在做什麽
“電商平台做總經理助理”
程華一愣，再打岔，發感慨，“你們年輕人就是喜歡那些虛的網絡，我們家煥然從讓他媽慣得，就是喜歡打遊戲，現在還有做什麽動漫，這我怎麽放心讓他接班？”，猛然一驚，走嘴了。
在別人的眼裏，這很正常啊，可對於盛高層卻是意味著走人，“我弟弟你可要安排好啊！跟你這麽多年了，煥然從就怕他，別讓他給弄下崗，聽到沒？”，王愛玲馬上叮囑道，其他幾位也都注視過來，想著自己在盛的利益。花貓拾趣，些自己在虎柱山下的別墅如何如何，希望大家有空過去看看。
王愛玲隔著白啟明端起酒杯，滿上，叫著自己老公，“啟明，華這麽多年不容易，有什麽事，你能幫得上的，還得多幫幫他”
白啟明嗬嗬笑了笑，反問道“你問問華，我還少幫他了嗎？”，“再了，有些事，我也是做不了主啊！”
程華看白啟明和他打官腔，也不好往下接了，就那是那是，順了過去，並趕緊表態“愛玲，你放心，龍海是我的保安部部長，穩定壓倒一切，換誰也換不了他啊”。
“話算數？！幹！”
“愛玲，啟明，琪這孩子我可是看著長大的，出落成個大閨女了-——”
“怎麽地？看上我們家琪了？就你那個不悟正業的兒子，我們還看不上呢”
白啟明趕緊打岔道，“煥然還，玩兩年也就上正道了”
“煥然哥幹什麽呢？”
“還能幹什麽，唱歌、跳舞、打遊戲唄，我打算讓他下了月到公司上班，我也老了，幹部動了，讓他早點熟悉公司的情況，我也好早點退下來”，“我下午到慈安寺上了香，求佛祖保佑他能一切順利”
“程伯伯，你把煥然哥電話給我，我有空找他玩，他的時候就帥，現在還不帥呆了！”
“別讓他給你帶壞了”，程華邊囑咐著，邊把兒子的電話告訴了一臉興奮的琪。
周行長、花貓、大腦袋也都輪番過來和程華喝酒，關心的也是自己的檔口、自己的供貨，希望程大哥多關照等等，得到程華一一保證，也都放下心來，但是心裏的隱憂卻是萌生了，大家都盼著他程華的生意愈來愈好，自己也跟著借光，所以都不喜歡有什麽變動，特別是他程華要退下來，而且會很快，那麽下一步就得好好打算才行。
都沒少喝，白啟明扶了扶杯，看向程華道，“華，今大家都很高興，你看是不是——？”
程華趕緊應道，“主任收杯”
白啟明站起來，端起少半酒的杯子，衝著在座的晃了一圈，“萬水千山總是情，故友親朋永太平，祝福大家中秋快樂！”
大家也都紛紛起立，飲盡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