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銀龍（下）
白晝夜幕巨響鄹起，營地之上以北堂玥為中心揚起塵土漫天飛沙走石，地面裂開深淵，其下數以萬計存於傳聞中的魘將魔兵自地獄湧現將海面與陸地相連處團團包圍，馬蹄高踏震動天地致使墨海之上船艦左右劇烈搖晃。
賀君誠手持秋水長天，屹立船頭落雙腳以千斤重力穩住身形，於動蕩中抬眸迎上北堂玥，尋得北堂玥眸中暗示，覓得魔魘軍隊露出一線通道，迅速環視四周趁玲將軍不備一躍而進。
一瞬之間賀君誠身影消失同時魔魘軍隊迅速合攏阻絕帶兵前來的玲將軍，嚇得眾士兵皆傻在了原地，紛紛抬頭瞪大瞳孔望向懸浮半空兇猛狠戾的魂靈魔魘，那一張張閃爍寒光的面具下雙眸腥紅僵硬了眾士兵動作。
玲將軍觸及到眼前數百年前存於祖籍神話的魘兵現世，始料未及的同時心下猛沉，想不到北堂世族竟是傳聞中掌控魘將魔兵的銀龍一族，下意識握緊了腰間利劍，抬頭盯向被魔魘軍隊重重包圍的兩人。
包圍圈內魘兵環行戾氣橫生將兩人藏匿於迷障黑霧之中，北堂玥端坐輪車目光肅穆，抬眸直視霧中正輕搖秋水長天朝自己走來的賀君誠，尋著賀君誠臨危不懼的鎮定，再到其眸中泰然不動的沉著，嘴角一勾篤定了心中抉擇。
「賀太子」
四目相對視線交織，賀君誠看著北堂玥這張神似北堂墨卻更顯英武俊逸稜角分明的容顏。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曾揚名四國的北堂公子，縱使身殘也無法掩蓋其眉宇間縱橫蒼生的傲視睨光。
令賀君誠觀得魘兵同時恍然想起崑崙除三絕以外藏匿深處的四族之一，眸光流轉間抬頭望向北堂玥。
「銀龍？」
「我乃崑崙四族銀龍衛首北堂玥」
北堂玥回應毫無遲疑，讓賀君誠心下一沉，銀龍乃神帝所創鎮守山河護衛血脈，擁有銀龍保衛的北昭可謂擁有天時地利人和，北昭國君為何還要處心積慮盡滅銀龍。
再者北昭國君背後是崑崙，崑崙不可能自損羽翼對神帝留下來的銀龍動手，除非北昭國君從始至終就是陽奉陰違別有目的，那銀龍必然有令北昭國君為之忌諱誅殺其族的絕密。
否則北昭不可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賀君誠聯想到北堂墨以及西嶼赤練外泄，心底騰升一抹前所未有的恐懼。
倘若一切真如自己所想，那銀龍掩藏的秘密何止牽連四國怕是涉及天下蒼生，慎思極恐，賀君誠猛然抬頭看向北堂玥。
「你……」
「確如賀太子所想，我銀龍一族既有一人為崑崙顧慮亦有一處令北昭忌憚」
「.……」
「所以我今日前來既是送死亦是為見你一面」
賀君誠聞言握緊秋水長天，看著北堂玥眸中堅定不移再到北堂玥口中一人一處，他能猜到前者是北堂墨，但他確實不明北堂墨既為銀龍，崑崙為何非殺不可，至於後者.……
隨著思緒沉溺，賀君誠恍然憶起師父曾言修羅之戰，念及葯祖為芸芸眾生所作無上功德取捨，猶如付諸他心底掀起驚天駭浪的重責巨擔，令賀君誠遲疑道。
「為何是我？」
北堂玥看著賀君誠眸中涌動，尋得其中將明未明的茫然彷徨，將手中銀龍令緩緩伸到賀君誠眼前，迎上賀君誠震驚的目光。
「葯祖憐憫蒼生救濟芸芸，與神帝並肩作戰同對修羅，最終身祭渡百萬亡魂歸途，舍己凈化大地乃生命至高敬仰。」
「.……」
「今賀太子乃葯祖嫡傳弟子，定不會眼看葯祖所惜蒼生付之一炬不為所動」
賀君誠斂眸未作回應，但北堂玥心知賀君誠此舉已是默認，正所謂相由心生，這賀君誠雖是四國眾人首屈一指的風流人物，但其身風骨絕然非明面可觀，至於賀君誠心中未明，北堂玥順應其意再聲道。
「賀太子癥結可是北堂墨？」
北堂玥瞧著賀君誠猝然抬眸盯向自己的目光，覓得其眸中顯而易見的重視，兩人對視間北堂玥思緒瞬回數十年前那夜風雨交加……
浮山崑崙台與北昭境內北堂府，兩位蘭夫人同時誕下女嬰交換宿命，從此開啟北堂滅族命運，而今時光飛逝化為北堂玥眸中深邃望向賀君誠，啟齒飽含滄桑道。
「北堂墨非我銀龍世子乃上代聖主玉華舜之子，當年蘭夫人為保全血脈與我初生的妹妹交換身份，所以北堂墨才是真正的崑崙嫡女玉月白」
北堂玥話語應徵了賀君誠全部猜測，衍生出賀君誠心底的顧慮擔憂，若崑崙堯氏千方百計要殺北堂墨是為鞏固政權。
那從中左右逢源的北昭國君便是藏匿在背後的操縱者之一，其身份必然與崑崙對立，牽涉赤練可引申覆蓋上古盡數百年氏族，那銀龍.……
「銀龍世代鎮壓巽風北潭北堂祠墓下修羅戰時禍亂蒼生的魑魅魍魎.……」
「所以.……」
「所以北昭國君北慕便是修羅葉氏之後」
真相灌入耳中炸開賀君誠所懷憂慮攀至頂峰，促使賀君誠下意識閉眸強壓內心膨脹的悸動。
北堂玥這番話不僅僅只針對北堂墨，更是將他整個西嶼國都置身其中，或許連燎原郡都無法置身事外。
他所憂所慮此刻全部呈現眼前，如臨抉擇將至行走深淵險境容不得他絲毫遲疑退步，師父死前手中紋耀口中執念以及藥師承襲世代使命加深了賀君誠心中決絕。
賀君誠睜眸看著北堂玥遞到自己眼前的銀龍令，抬眸望向北堂玥如同使命傳承，北堂玥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到賀君誠身上，啟齒毅然。
「賀太子，我銀龍一族自神帝創建至今鎮守北昭護崑崙血脈，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
「今我願以死全此戰落幕，請賀太子為天下蒼生務必將此物轉交靈主蒼穹。」
北堂玥字字珠璣抨擊賀君誠內心的鐘鳴，令賀君誠沉了雙眸，伸手接過銀龍令，五指握於掌心，抬眸望向北堂玥。
「.……好！」
四目相對視線交織，北堂玥勾唇淺笑宛若死前釋然，迎上賀君誠目光抽出腰間利劍，反手握住劍柄將劍鋒直對自身，再將劍柄交到賀君誠手中。
北堂玥緊握賀君誠雙手，抬眸望著賀君誠的雙眸，用力間劍插入軀體同時北堂玥雙腿跪地，頭埋在賀君誠懷中，言辭敬重直插賀君誠靈魂。
「賀太子行葯祖之德，值受我銀龍一族最高敬拜！」
話音逐漸淡去，懷中北堂玥緊閉雙眸，腥紅順著劍柄染紅了賀君誠的雙手，奏響賀君誠腦中拜入葯祖門下的盟誓。
天下廣濟舍即為得，憐憫六道渡化蒼生。
海天一線腥血染紅夕陽怵目剜心，赤霞壯麗絢爛灑在銀龍魔兵退去后只剩碎屍殘骸的南祁營地，腥紅布滿了賀君誠瞳孔，涌動眸中隱忍的波光落入心間苦澀泛濫湧上五官。
賀君誠低眸看著死在懷中的北堂玥，抬眸望向遍地屍骸，那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如同一把把插在他心上的利刃。
撼動著他身為藥師渡靈亡魂的信念，令賀君誠握住劍柄的手瑟瑟發抖，一咬牙就著身後玲將軍衝來之際拔出利劍帶起血光濺紅鎧甲，染上玲將軍臉頰。 ……
噗呲
刺耳的肉體劃破聲讓賀君誠閉了雙眸，讓玲將軍鬆了口氣，他方才雖被圍在圈外聽不見賀君誠與北堂玥在說什麼，但見此刻插入北堂玥的利劍由賀君誠拔出，足以圓滿了自己的任務。
玲將軍看著倒地的北堂玥，抬眸瞟了眼賀君誠，不過半刻此時將傳遍四國，屆時北堂墨絕不可能坐視不管，將怒火直接轉移到賀君誠身上，只要北堂墨如約現身，一切水到渠成。
賀君誠餘光尋得玲將軍暗藏算計的眸光，念及自己在北堂玥身上得到的真相，整個人彷彿沉於暗淵封凍三尺寒冰，轉身揮掉劍上殘血，一步踏出前所未有的沉重。
數百年前的恩怨根深蒂固牽連其後百家蠢蠢欲動，置身其中的每個人都是躋身慾望棋盤上的棋子，皆極盡所能的分食以百萬生命為代價換得的殘羹。
當年修羅大戰，葯祖悲憫蒼生凄苦亡靈無歸以己凈化天地渡魂靈歸處，而今他身為葯祖嫡傳首席，那這世便由他繼承夙願渡盡天下亡靈，守護這片由葯祖捨命凈化的大地。
直到此刻，賀君誠才真正明白原來師父死前手中所握的半塊玉珏紋耀並非死不甘心，而是不舍背後四國江山圖所映射的天下蒼生，不願再次生靈塗炭。
夕陽餘暉之下賀君誠踏上船艦，抬頭遙望天際沉於海面的灼陽，握緊手中北堂玥交給自己的銀龍令，既然這天下風起雲湧由蒼穹捨命鎮壓，那他怎能落於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