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銀龍(中)
西嶼軍營內賀君誠踏上前往蕭山陸地的船艦,臨到船艦出發前賀君誠瞟過玲將軍,轉身坐上指揮台,低眸看著戰帖上屬於北堂玥的字跡再到遠在穹川的北堂墨,沉了眸光。
北昭此舉目的昭然若揭,他順應其意即為防止玲王后招同時護北堂玥一命,畢竟眼下局勢由他親自出馬掌控分寸最為妥當,只是他尚未清晰玲王目的。
皇權?至高無上?這些在他看來毫無價值的東西怎就能讓人如此趨之若鶩,再者玲王在西嶼算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有何不滿足?
倘若玲王當真參與當年赤練事件,要從玲王到西嶼連接上北昭和崑崙以及南祁,這橫跨三國與崑崙乃至武林爭鬥的局中究竟是誰在背後掌控全局運籌帷幄?
此人目的絕不可能是所謂的皇權,否則憑己縱橫多國以至瞞天過海的操控勢力,皇權直道唾手可得怎還會隱藏幕後始終不出。
除非這局背後還有藏有更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說不定連西嶼都不可置身室外,更甚是東臨都將涉及其中。
賀君誠抬手捏了捏下巴,斂眸凝神壓下內心疑慮,挑眸瞟了眼玲將軍,他可以不顧及玲王,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他不能不念玲仙兒就如同風聞雪於他心中存在的意義。
如今他出戰已有些許時日,對風聞雪的消息也都是由信件傳遞,可那小子年少情動熱血上涌就不可能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兒。
待此戰結束他必須抽空去看看風聞雪,若是風聞雪因此被人抓了把柄入了局,那後果恐會超乎他所想象,無疑是加重了他的後顧之憂。
他就只剩下這麼個師弟了,師父臨終前將風聞雪託付給自己,可不是讓自己眼睜睜看著風聞雪那傻小子給人送人頭的,賀君誠心裡打定主意,抬頭望向即將到達的蕭山陸地。
蕭山陸地南祁陣營內狼藉遍地隨處可見腥血滿布的廢墟殘骸,一眼望去皆是哀嚎連連的傷兵殘將,一個個遍體鱗傷苟延殘喘,觸動著輪椅上聞聲感悲的北堂玥,令北堂玥握緊了十指。
他北堂世族自神帝封銀龍起鎮守崑崙秘密,壓制北昭動蕩,多少前輩英豪不惜代價血灑戰場,所以他從小便深知戰場殘酷無情,而今他看著遍地似曾相識竟不由得潤了眼眶。
這些僥倖存活的人是多少家庭的頂樑柱,那些死去的人又是多少妻兒老小的依靠和牽挂,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為了所謂的權利與私慾,毀掉了多少人的希望與支撐。
他從來就不怕死只是悲哀死於所謂的權欲爭鬥,自他收到北昭國君詔書那刻起他就猜到了命運將至。
如今北昭國內巽風北潭祠墓下由他北堂銀龍鎮壓的百年力量已顯捲土重來蠢蠢欲動的徵兆,所以他不能不來。
因為賀君誠是他最後唯一希望,他必須賭,以他銀龍一族百世忠貞賭賀君誠身為葯祖嫡傳弟子的天下憐憫之心。
「報!」
北堂玥收斂思緒,看向前來報信的南祁士兵,南祁士兵接收到北堂墨示意,垂首抱拳道:「西嶼船艦距離路岸已不足十里,還請北堂公子指示」
南祁士兵說話間抬眸瞅了眼輪椅上的北堂玥,下意識的呡了呡唇,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何北昭會派這麼個殘廢來增援,難不成是覺得戰場還不夠凄慘,當然南祁士兵僅是心裡想想絕不可能說出來。
北堂玥尋著南祁士兵眼底暗藏的匪夷所思,勾唇冷笑,他知道南祁士兵在想什麼,不過他並不在意,事實他本就是來送死的,不過好在上天給了他救急蒼生的一線生機。
「清點南祁傷兵殘將盡數藏匿,待戰起有序撤退」
「什……什麼?」
南祁士兵完全沒想到北堂玥會突然下這個命令,他本以為北堂玥會讓他們殊死一搏付諸性命,不想北堂玥居然以自身為盾護送他們的離去,故而不由得一愣再聲確認道:「北……北堂公子,你說.……說什麼?」
北堂玥迎著南祁士兵眸中的不可置信,環視四周或倒或仰的傷兵殘將,深吸緩呼了口氣,低眸看向南祁士兵。
「守家衛國男兒本色能上戰場無論功績皆為英雄,如今他們已是強弩之末,不必再做無謂犧牲,接下來交給我就行了」
南祁士兵聞著北堂玥話語,聽著耳邊四周哀嚎不斷,心裡騰升起一抹由北堂玥牽引出的悲傷,他懂北堂玥話中珍重,瞬息懊悔於自己剛剛的鄙視無知,抬頭迎上北堂玥帶笑的眸光。
生死當前多少將領能做到以身抗衡還士兵完全,令南祁士兵雙手抱拳跪地給北堂玥敬上三叩大禮。
「謝謝北堂公子」
北堂玥斂眸不語看著南祁士兵退去於營帳內點兵,回眸看了背後幻身現象懸浮半空的銀甲戎裝男子,男子得令手一揮輪車應力朝南祁軍營外陸地行去,停於海上船艦即將到達的海岸。
「龍魂!銀龍布陣混淆視聽!」
「是」
「待賀君誠入陣,爾等即刻撤返巽風北潭」
龍魂一愣,心下一沉,銀龍位及崑崙四族身受護脈傳承,其陣威力不亞於刑陣絲毫,若北堂玥啟用銀龍陣不見得就會輸給賀君誠。
畢竟以艦上來人形勢,賀君誠倒像是有孤身前來的跡象,眼下北堂玥既布陣又撤離,前者明顯虛張聲勢給布局者觀,後者怕是已做生死打算,令龍魂震驚之餘脫口而出。
「公子,你.……」
北堂玥就著龍魂恍然大悟后顯露哀傷的眸中緩慢的搖了搖頭,他必須死而且一定死在賀君誠手裡還要讓眾人皆知,否則暗中關注之人不會放鬆警惕,若那人不因此轉移視線,他就沒法完成心中所願。
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若是因銀龍百年使命而死,他死得其所死亦值得,眼下生死既定,他最擔心最放不下的就是北堂墨,而龍魂必須等到北堂墨且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否則屆時無力回天以至生靈塗炭,天下亡靈四起哀鴻遍野,亦是他銀龍一族無法承擔的後果與失責。
北堂玥斂眸凝神從懷中取出銀龍令,令指龍魂,沉聲啟齒一字一字言如血誓。
「龍魂,我以銀龍衛首之令命你務必鎮壓巽風北潭北堂祠墓,期間不得出任何紕漏,一定一定要等到她的歸來」
「.……」
「至此我將銀龍衛歸還崑崙血脈傳於北堂墨,爾等皆須聽其號令,若有違背神魂俱滅!」
龍魂咬牙抬頭尋得北堂玥眸中決絕,心知已無法改變北堂玥決定,銀龍不同於尋常隱衛兵團,非人非靈由魔魘煉魂而成。
所謂百鬼化魘不屬六道不存五行,虛無實體存於夜幕僅聽命於歷代銀龍衛首,銀裝戎甲行鬼魅雄師乃世人口中月下魔兵。
因當年神帝恐銀龍魔魘驚民,命銀龍一族非祠墓生變不可召現銀龍衛,故當龍魂被北堂玥依令喚回氏族到現在才知曉局勢。
可眼下他即便知道卻不可違北堂玥命令背道而行,只得強忍下內心的憤怒與不甘。
龍魂望著眼前北堂玥手中的銀龍令,透過銀龍令對上北堂玥充盈期望的目光,下意識的握緊十指,重擊抱拳鄭重其事。
「龍魂領命!銀龍衛誓死如願!」
「好」
北堂玥點點頭,收回銀龍令同時抬頭看向墨海之上即將靠岸的來人,一時間墨海與陸地相交,相隔數百米的兩人視線遙望交織。
海浪翻騰海風呼嘯,賀君誠迎風站立,陽光下金質盔甲閃耀奪目光芒落入其後玲將軍眸中,引得玲將軍眉峰緊蹙眸中殺意暗涌。
賀君誠,西嶼史上除葯祖在世首席弟子賀蕭然之後數百年裡第一位再成藥祖嫡傳的皇子,若非此戰他隨同賀君誠出戰,對於賀君誠的印象或許永遠都停留在風流肆意紈絝不羈。
他看著賀君誠長大,目送賀君誠前往南祁為質,這一路都未曾懷疑過賀君誠的真正勢力,如今此戰眼見為實,令玲將軍不經心懷忐忑,事關當年西嶼皇室赤練外露更牽涉數百年前崑崙神帝散魂疑團。
百餘年前崑崙神帝力戰修羅,葯祖隨同出征,眾人皆知的邪不壓正最終結局卻是以崑崙神帝戰場失利以至不得不散魂封印修羅落幕。
而葯祖因不得解救神帝致死耿耿於懷,目睹世間戰亂凄慘憐憫芸芸眾生,在神帝之後獻祭自身凈化天地渡萬千亡靈往生。
這盤瞞天過海同時埋葬神帝和葯祖的彌天棋局中何止他玲氏先祖參與,怕是大地之上四國之內凡存百年名望的氏族皆在其內。
自古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而今修羅聞世揭開過往席捲重來,致使這盤彌天局中棋子皆覆棋局。
玲將軍沉思間望向西嶼陣地,尋得偌大的場地上獨站北堂玥一人,眉峰一揚再觀其後欲作清退的南祁士兵。
心下詫異,抬頭正欲啟齒詢問賀君誠,忽聞海面丈高浪濤襲面而來,雷鳴轟轟烏雲密布艷陽化為暗黑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