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局中局（六）
自穹川沿路尾隨北堂墨三人到瓊林的方霽和魏言書，臨到瓊林邊境時被前來迎接的守林人喚停了腳步。
方霽琢磨著北堂墨既然進了瓊林地界自是安全，再見守林人眉宇間顯露的擔憂，沉聲啟齒道。
「何事？」
「少主.……」
守林人著意深看了眼方霽，尋得方霽微微蹙起的眉峰，從懷中取出阮玲馥的發簪和阮玲玉的銅鎖，雙手捧於掌心伸到方霽眼前。
方霽觸目瞬間心下一驚，轉頭對上同樣震驚的魏言書，發簪和銅鎖上夾染的腥紅落入兩人眼中，盪開兩人心底思緒。
其上百年紋耀就算方霽和魏言書未見過阮玲馥和阮玲玉，也不可能辨別不出其紋耀屬崑崙八舵之一的千機閣。
「究竟是情況？！」
守林人聞得方霽厲喝，連忙伏身跪拜啟齒顫音道。
「少主，屬下巡防時在瓊林深處看到兩位不省人事的女子，得知今日少主歸來才從女子身上取下信物，趕來稟告少主！」
方霽尋著守林人眸中不加掩飾的驚恐，念及自己出發前確實傳過信回瓊林，再者守林人是自家護衛又是信件接收人，故而看了眼沉思的魏言書。
「你看？」
魏言書未立即做回應，低頭看著守林人掌中發簪和銅鎖，搖動蒲扇，想著阮玲馥和阮玲玉確實在自己之前到達瓊林。
而今瓊林少主方霽同自己在一起，守林人發現問題前來報備方霽，這邏輯上好像並沒有什麼問題，畢竟人命關天涉及千機閣，魏言書看向守林人。
「你可有看到是誰傷了那兩名女子？」
守林人眼珠轉動故作沉思狀想了半天，抬頭朝魏言書搖了搖頭，再次看向方霽。
「沒有，我發現那兩位女子時她們都已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我怎麼叫都叫不醒，這不心急才來找少主嗎？」
「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沒有」
魏言書聽著守林人回語，停了手中搖晃的蒲扇，總覺那裡沒對可又說不上具體那點不對，魏言書看向方霽，半信半疑道。
「要不咱們去看看？好歹事關千機閣？」
方霽覓得魏言書言語間眸中暗示，活動了下提著兩塊精鐵鎚的肩胛，瞟了眼守林人。
「前方帶路」
「是」
守林人應聲走在前面，方霽和魏言書並肩走在後面，兩人左右環視四周，一路上倒未出現任何讓人擔憂的局面。
只是臨到達守林人所言目的地時，魏言書不經意瞟見身旁樹榦上標記的刑鏢，眉峰高揚轉頭對上同樣發現異樣的方霽。
兩人四目相對，方霽盯向依舊在前帶路的守林人，順著守林人後腦勺，尋得其耳下掩藏頗深的人皮痕迹。
再看四周刻有刑鏢的樹木已將他和魏言書團團圍住，方霽心下一沉，思緒串聯初始到現在的詭異。
守林人乃瓊林護衛保障，除非戰死絕不可能輕易被人替代，更何況守林人鎮守四方，一旦有情況，黑鳥會直接飛往方家塢報信。
如今守林人能風平浪靜的引誘自己進來，足以說明方家塢早已遇難，心中擔憂父親的方霽握緊精鐵鎚，斂眸凝神啟齒道。
「你究竟是誰！」
守林人心知方霽和魏言書發現了端倪，而他亦成功將兩人送入刑陣，自是不再隱瞞，轉身望向方霽和魏言書。
「送兩人前往陰曹地府的引渡者」 ……
咚！
話語同時，方霽怒火騰升由著手中精鐵鎚猛地砸向守林人，一時間地動山搖風塵飛濺，方霽收回精鐵鎚，快速看向身旁以手持劍的魏言書。
兩人皆知已入刑陣，而此刑陣為崑崙神帝親自設計，專門用來避免敵人行刑時逃脫使用。
唯一能布陣和解陣的只有薛家，慎思極恐的兩人縱觀林中布局，同時抬頭望向數米大樹上薛凌風正手持刑鏢，站於陣中枝尖，垂眸睨視他們。
「.……」
「.……」
薛凌風尋著樹下兩人震驚目光，得君入瓮如願以償，嘴角勾勒冷笑帶起眸底寒光湧現，五指緊握雷電滋滋作響覆上刑鏢。
刑鏢被薛凌風拋入空中瞬息牽引圍繞四周刻有刑鏢記號的樹木拔根而起，如同復活的參天妖物根根帶電的枝節相互纏繞合攏。
電光火石間方霽和魏言書對視一眼，方霽將希望全然寄託到魏言書身上。
此處他從小熟知，或許九死一生，而若能成功將魏言書送出去找到靈主，說不定能換得父親一線生機。
方霽如是想著沉眸看向魏言書，魏言書瞬息瞭然方霽深意，眼看陣法啟動，從懷中迅速拿出八卦盤接應腦中對刑陣布局，閉眸默念乾天坤地南生北死，睜眸手指並驅直指生向，密語相傳。
「南！」
「魏先生！俺爹的命就交給你了！」
方霽密語同時收回兩精鐵鎚，渾身肌肉收緊間臂力震動，兩手並做左右開弓，瞄準魏言書所指方向，縱身躍起剎那將兩精鐵鎚灌以重大千斤的力量砸向即將癒合的南面。
巨響盪徹叢林，魏言書不敢耽誤回首朝方霽重重點了下頭，一個箭步飛了出去。
一出刑陣的魏言書掃過身後再次癒合的雷電枝節，轉頭同時整個人直接愣在了原地，眸中全是不亞於陣內雷霆電叱的雷靈鬼偶。
雷靈鬼偶為薛家獨創奇兵，非任一充斥靈魂的生命體，其形如人四肢引線串聯，不可滅，斷可連，殺不盡死無絕。
如今他眼前雷靈鬼偶何止上百，簡直數以千計，看來薛凌風當真是要他的命啊！
魏言書聞著陣而方霽精鐵鎚盪四方，遙想當年堯族對師兄的殘殺與親生血緣的慘死。
他魏家世代英勇忠誠為崑崙，不想今日竟遇四族八舵同根相殘，既薛凌風無情，那就別怪他無意。
他必須要活就算是死也要殺重圍尋得靈主，他魏家已支離破碎家不成族，阮氏危在旦夕，方家定不能步魏氏後塵隨了那堯氏之願。
他忘不記親人死前的絕望與決絕，抹不掉親手埋在親人的痛苦與哀痛，亦如此刻他心中壓制了數年徹底翻江倒海的彌天怒火。
魏言書一咬牙，雙眸暗沉流傳，殺意怦然爆發，手中利劍揮動鬼偶猝斷，寒芒凌厲殘葉塵揚，一路殺向方家塢。
陣外魏言書拚命廝殺，陣內精鐵鎚劫雷劈電，飛沙走石間方霽由著薛凌風只守不攻的飄逸身影戲弄。
數十回合下來薛凌風絲毫未損，方霽卻是喘息愈加沉重，薛凌風擒著方霽提氣握錘再次殺向自己，手臂揮動五指緊握驅雷掣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透精鐵鎚衝力屏障，一拳重擊正中方霽胸腔。 ……
噗！
腥血噴濺與肋骨斷裂聲一併齊發，落入近在咫尺的兩人耳中，方霽唇齒染血，抬頭望向薛凌風。
一雙布滿血絲的瞳孔內映現薛凌風面上冷冽扎心的笑意，啟齒渾身怒極皆顫。
「薛凌風！」
「.……」
「俺們可都是神帝座下同為崑崙辦事，同根相殘有違祖道，你究竟要幹什麼！」
薛凌風瞧著方霽氣到無法自持的神態，冷呵淺笑間不以為然的掐上方霽的頸脖，垂首湊近方霽耳邊道。
「我們並非同根，何來相殘，你的祖先乃是修羅」
「薛凌風！你！」
「方少主莫慌，很快你就能認祖歸宗了」
聞得薛凌風言語，方霽心下猛沉，瞬息明了薛凌風此舉真正目的，猛掙紮起身軀，奈何他頸脖被薛凌風死死卡在手中。
加之論實力他本就不及薛凌風，即便他擁有修羅得天獨厚的傳承神力，也抵不過身懷五行玄雷術的薛凌風。
方霽眼看薛凌風抽出雷鳴逼向自己，他不怕死，只怕悔之莫及，泣血嘶聲吼道。
「薛凌風，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嗎？」
「.……」
「難道你忘了數百年前神帝以散魂為代價封印修羅，如今你想讓修羅捲土重來，再次至天下蒼生於水深火熱之中.……」
「.……」
「你可曾想過屆時四國生靈塗炭屍骸遍野，亡靈滿布夜夜哀鳴，這就是你薛氏世命所達，所期望看到的嗎？！」
「.……」
「薛凌風啊！你醒醒吧！」
方霽幾近嘔心瀝血的靈魂怒吼，阻止不了薛凌風堆積在內心深處由來已久的不甘與即將達成所願的悸動。
世間至惡人心為最，當慾望夾雜執念操控薛凌風所有思緒，電閃雷鳴之下薛凌風一劍刺入方霽心臟，伴隨薛凌風落入方霽耳間的話語，瞬息蒼白了方霽的臉色。
「蒼穹不會讓修羅久存，崑崙欠我終將歸還」
「你……你.……」
薛凌風就著方霽已知無可挽回，仍是掙扎惶恐的目光中收好方霽的血，尋著方霽面如死灰的神態，鬆開手緩緩站起身，睨視墜落黃土盪起枯枝的方霽，轉身道。
「方少主，你就在陣中享受死亡降臨前的安寧吧.……」
「薛凌.……噗.……」
腥血噴上方霽拚命伸出企圖妄想拉回薛凌風的手臂，瞪大的瞳孔中全是薛凌風遠去的背影。
當年方家始祖就是被修羅席捲下的悲慘人間驚醒，幡然醒悟后匯同神帝一同抗擊修羅。
竟不想.……
不想……
到了他這裡卻成了一切重新再來的開端，他要如何面對方家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又該如何面對神帝當年的英勇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