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局并行(二)
夜空雷鳴電閃,照亮賀君誠面上似笑非笑,五指輕握摺扇隨嘴角冷笑加深間扇面鋪展瞬褪無華閃現精鐵鋒芒,其上萬里山河雄偉壯觀,迎上雷電反射刺目銳光,晃得白朮將頭更深的埋進雙手之間,屋內瞬息陷入安靜。
直至屋外院中傳來打破平靜的驚呼,落入白朮耳中,眉心一震,源於嫡親的血緣感應在白朮心裡掀起駭浪,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沉重喘息,重得白朮都快控制不住自己朝外奔去的衝動,下意識握緊了十指,心慌意亂間白朮聞得一陣物體落地聲,抬眸看向眼前正原地搖晃的木質小藥盒,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拿去給你兄長」
聞得賀君誠啟齒,白朮抬頭不可置信的望向賀君誠,瞳孔中全然是賀君誠轉頭而來的身影,他雖未曾習過醫術,但白家身為賀家嫡繫世代契人,又豈會不知這世間最寶貴的其實並非九千歲,而是由西嶼皇室所藏,創世葯祖所煉的乾元丹。
他曾聽身為太子契人的兄長說過乾元丹世間僅有三顆,由歷代第一藥師所掌,其中一顆被創世葯祖送給崑崙第一代神帝報以知遇之恩,傳承到賀君誠便只剩下兩顆。
此葯看似普通至極,藥效卻比九千歲有過之而無不及,乃藥師一脈不可外泄的絕密,故世人皆知九千歲能起死回生,卻不知乾元丹更甚起死人肉白骨。
「太……太子……」
面對賀君誠突如其來的賜葯,白朮惶惶不安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兩人四目相對,賀君誠踏步而來,啟齒更是令白朮無法抑制內心翻騰的情愫。
「白家自創國起,護我西嶼生死百年,多少英武雄將葬送才換得西嶼安穩無恙,鎮守四海平定八方,與我與西嶼從始至終皆不可或缺」
「.……」
「而你兄長白靈與我雖是君臣契人,卻親如手足非比尋常,我豈會坐視不管?」
「太子.……」
「所以這顆乾元丹,你哥受之無愧」
賀君誠說著一把拉起白朮,感知著白朮微微發顫的手臂,對上白朮眸中震驚,嘴角一勾雖顯平日紈絝風流亦不失震懾人心的王者威嚴,瞧得白朮心中激蕩感恩翻湧,雙腿猛跪地面,悶響同時三聲叩首,啟齒堅定決絕。
「太子隆恩浩蕩,白家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好照顧你哥,我西嶼將軍豈是能讓人隨意欺負,既如此那必將受以雷霆之怒!」 ……
轟動!
毫不掩蓋的冷凜殺意在暴雨雷鳴中無盡釋放,雷電之下賀君誠白衣烏髮無風自揚,看在白朮眼中如神明降世,震撼著他白家世代守護西嶼皇室的忠貞,自他第一眼看到賀君誠起,便已同哥哥一樣下定決心終生相隨視死如歸。
屋外暴雨傾盆,候命等在院內的雲啟一見承載白靈的駿馬靠近,便直接沖了上去,伸手接住從馬上跌落的白靈,低眸尋得白靈渾身腥紅,嚇得險些腳下一滑,瞪了眼隨後下馬的驚蟄,啟齒喚來雲楓看好驚蟄,抱起白靈就往裡趕去,那想還未至賀君誠所在,就被從屋內走出的白朮止了步伐。
「我哥交給我,太子需要你」
雲啟看著從自己懷中接過白靈的白朮,望了眼屋內輕搖秋水長天的賀君誠,回首對上白朮堅定的目光,瞬息瞭然點頭道。
「放心,有我在,必護太子安然無恙」
「好!」
「照顧好你哥」
雲啟說著又看了眼被白朮扛在肩上的白靈,輕拍白朮肩胛,他比白朮大與白靈同年都是賀君誠的左膀右臂,如今見到白朮傷心,雲啟忍不住道:「小子,雲哥哥一定將傷害你哥的人殺得片甲不留!」
「.……」
白朮瞟了眼雲啟,雲啟的本事他還是心知肚明,故而朝雲啟點了點頭,雲啟得了回應便轉身進了屋,一進屋就見賀君誠站在屋內看向自己,正準備開口時卻見賀君誠目光移到自己背後由雲楓帶來的驚蟄身上,兩人視線交織,驚蟄愣怔原地。
「賀……賀太子?」
驚蟄望著已非昨日氣場的賀君誠,從上至下將賀君誠仔仔細細的重新打量了番,直至目光落到賀君誠手中的精鐵機關扇上,猶如絕望中覓得一線生機,驚蟄衝到賀君誠身邊,脫口道:「秋水長天?!」
「是」
「你是當……當年比武台上僅次於世子的天一先生?」
「北昭長公主好眼力」
賀君誠低頭迎上驚蟄震驚的目光,嘴角含笑意味深長,看得驚蟄渾身發顫,她之前在南祁皇城只道賀君誠醫術了得,不想賀君誠居然是當年與她家世子同站巨靈恆武場僅輸她家世子半招的天一先生。
一陣錯愕間驚蟄回想起冒死解救自己的白靈,再到此時明顯等候自己多時的賀君誠,顫抖著身軀本能後退三步,撞上身後雲啟,嚇得驚蟄慌忙轉身,迎上雲啟垂首恭敬。
「長公主想去哪兒?」
「我……我.……」
驚蟄瞪著雙臂挽胸甚是悠哉的雲啟,轉頭望向輕搖摺扇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眸光緊盯自己的賀君誠,心下一沉,總算明白了白靈為何會那般冒死解救自己,原來也不過因為自己身上所藏的珏玉,驚蟄回盯賀君誠,冷哼一聲。
「呵呵,我還以為賀太子當真與眾不同,想不到也不過是世俗中受慾望驅使的芸芸眾生罷了」
「非也非也」
賀君誠答得平靜,低頭輕笑兩聲,反手收攏摺扇背負身後,抬頭望向因自己回應與輕笑而驚愕的驚蟄。
「想來長公主還不知道此時臨江樓內發生的事吧?」
「臨江樓……」
驚蟄蹙眉低眸,感應著心底騰升的不祥預感,覓得賀君誠意有所指的看向桌案墨台,心下一沉,一把抓住賀君誠:「我家世子怎麼了?」
「還算機靈」
賀君誠滿意於驚蟄的反應,故意湊近驚蟄耳邊道:「你家世子現在正被慶大將軍困在臨江樓中,長公主以為呢?」
賀君誠話語如同窗外抨擊人心的驚雷,激得驚蟄不經將賀君誠的手臂拽得更緊,她聽得懂賀君誠話中深意,更猜得到落入慶毓光手裡的世子會是何等悲慘下場。
而今自己除了珏玉身無長物,唯有此時身邊的賀君誠可以替自己救出世子,只是她想不明白賀君誠既不是為了珏玉卻又派出白靈拯救自己於危難,究竟是為何意?難不成.……
「賀太子究竟想要什麼?」
「我想要一個答案」
「答案?」
驚蟄一愣,抬頭看向低頭凝視自己的賀君誠,見其唇角輕啟,揭開掩藏在自己心裡八年的秘密。
「當年究竟是誰刺殺的你?」
「.……」
賀君誠一見驚蟄退縮,壓制在心裡整整八年的鬱結逼得賀君誠一把抓回驚蟄,拉近眼前,其力道不亞於驚蟄此刻的沉重,彷彿再次置身八年前的血雨腥風。
那日清晨她亦如往常醒來卻不見宮娥伺候,抬頭只見北堂玥手持利劍向自己奔來,自己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北堂玥護入懷中,至此眼中所見皆是血腥,觸目滿地碎屍殘骸。
她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現實還是噩夢,直到她看清為了保護她被重擊膝蓋倒地的北堂玥身後出現的華貴婦人,那衣著上過目不忘的四方菱形紋耀,令她至今都惶惶不安。
她忘不掉北堂玥是如何在催死掙扎中帶她逃離險境,也抹不去那華貴婦人留在她心底揮之不去的噩夢縈繞,深陷回憶侵蝕的驚蟄緩緩抬頭望向賀君誠,啟齒悠悠顫道。
「昆……崑崙堯氏……」
「.……」
正中賀君誠猜想的答案,凝固了賀君誠嘴角的笑意,他看著驚蟄不停顫抖的身體,恍然看到了當年得知兄長死訊的自己,當真相赤裸裸的擺在自己面前,他很清楚他面對的敵人是崑崙,一個立於四國武林之上的神秘氏族,而他背後還有西嶼千萬百姓,他不能輕舉妄動……
然世間之事否極泰來物極必反,賀君誠轉頭看向茶案上的黑白殘局,彷彿看到了殘局中足以扭轉乾坤的生機,目光流轉突變深邃間帶起嘴角處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冷笑,令站在一旁的雲啟和雲楓嚇得瞬息屏住了呼吸。
「太子?!」
「.……」
「太……」
「出發!」
賀君誠斂眸收神,抬頭已然恢復往常洒脫,看了眼盯著他的驚蟄,他看得到驚蟄眸中期望,加之他本來就會救北堂墨,根本用不著驚蟄求自己,他也一定會救北堂墨,但看驚蟄也算得是捨命為北堂墨,低頭直視驚蟄,再聲道。
「成交」
賀君誠說完便躍過驚蟄走了出去,一開門便撞上了站在屋外的風聞雪,一頭烏髮濕漉漉的搭在肩頭,一雙眸子更是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只把賀君誠瞧得眉峰一揚,忍不住調侃道。
「這是上哪兒摸魚打滾去了?」
「師……師兄……」
面對風聞雪的委屈,賀君誠目光卻是落在其後同樣全身濕透的蕭紅玉身上,蕭紅玉心知賀君誠早就發現了自己,故而從風聞雪身後走了出來,拱手道。
「主上命屬下助太子一臂之力」
「呵呵」
賀君誠冷哼兩聲,瞟了眼身手不凡的蕭紅玉,看來自己能順利劫走驚蟄,還得多謝蒼穹睜隻眼閉隻眼,否則就是自己親臨也未必能帶走驚蟄,這蒼穹還真是送「禮」送到家,不僅不現身不出力還讓自己還欠了他份「禮」,就憑這「仗義」,賀君誠也不忘朝蕭紅玉意有所指的揶揄道:「你家主上可真是會差遣我啊.……」
「.……」
「累死累活不說還險些失了名大將,罷了!反正你家主上扔書本事了得,這次全當本太子回禮吧!」
「.……」
「.……」
風聞雪望著賀君誠擦肩而去的背影,回首看向愣在原地的蕭紅玉,蕭紅玉未吭聲抬頭見驚蟄從屋內跑了出來,忙上前相護,追上賀君誠趕往臨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