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沒瘋!真沒瘋!
綿綿細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際泛白也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院中北堂墨閑暇時捏造的桃源小屋與屋前的三個小娃娃已被雨水溶了半邊,落入北堂墨眼中隱約可見當初自己捏造時的喜悅,與此刻的茫然無措相較,化為北堂墨嘴角處一抹苦笑。
北堂墨尋著天色,胡亂摸了把臉掩去自己面上沮喪,十指握拳撐起疲憊不堪的身體搖晃著走到書桌前,抬手輕撫畫卷帶都臂膀輕顫,北堂墨閉眼一咬牙收起畫卷握在手中,既然一切已經擺在自己面前,既然驚蟄對自己如此重要,那便是避無可避,已然不可避免不若直面應對,是騾子是馬總會真相大白。
思索間北堂墨望向屋外院中自己幻想的世外桃源,將手中畫卷握得更緊,這世間有她前世渴望而不可得的溫暖,她怎能仍由這股溫暖離她而去。
北堂墨沉默著收好畫卷,走到銅鏡前,手覆上腰間驚翼,五指一握,既然所有提示都指向八年前,那她就更應該回到八年前初時輝煌的地方去尋找答案,縱使會被打得苟延殘喘,輸得慘不忍睹,也絕不放棄一線搜尋真相的機會,北堂墨盯著鏡中的自己,眉宇凝神眸光炯炯,一字一字自說自語。
「我是北堂墨!」
「我是北堂世子北堂墨!」
「我是唯一站上四國比武台還一路殺到第二的牛逼人物北堂墨,只能戰死!絕不low死!你要是認慫!你就是個傻逼!!!」
北堂墨說到激動處,雙手一抓鏡框,整個人直接貼上鏡面,眼中只有自己跟自己的較勁鬥狠,全然未注意到身後推門而進的驚蟄。
驚蟄一進門就看到北堂墨面目猙獰抱著鏡子狂搖,神似入魔形如瘋癲,嚇得驚蟄一聲驚呼,震碎了北堂墨好不容易凝聚的信心,穿透屋樑險些將屋頂上的墨北給嚇得摔了下來。
「世…世子啊!」
「…」
「世子!你可不能嚇我啊!!!」
「…」
又一陣戳破耳膜的驚呼聲響起,北堂墨猛地打了個擺子,僵硬的轉動脖子看向衝到自己身前滿臉恐慌的驚蟄,心下一陣膈應。
…ZTM
…果然不愧是動能使自己腦崩,靜能使自己肝顫的奇女子!
…這渾厚有力的肺活量直逼青藏高原,連馬拉松也得跪地臣服吧?!
…
驚蟄見北堂墨盯著自己半天不說話,唯有兩眼珠子左右轉悠,急得驚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就差沒一巴掌拍醒北堂墨愣怔的腦袋。
「世子,你到底怎麼了?大清早你抱著鏡子搖什麼啊?是鏡子昨晚欺負你了嗎?還是鏡子跟你吵架了?」
驚蟄越說越天馬行空口無遮攔,更何況她剛一進來就見北堂墨氣勢洶洶的盯著鏡子,又搖又罵還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讓她全然以為北堂墨是當初醒來時的瘋症未愈,唯恐驚了北堂墨以致癥狀加劇,驚蟄強壓著內心的慌亂,小心翼翼的湊近北堂墨。
「世子,你現在還好嗎…」
「…」
「世子,你想不想吃麻婆豆腐啊?」
「…」
「…或者土豆絲?!」
「…」
北堂墨眨了眨眼,看著眼前神情緊繃的驚蟄視線在鏡子和自己之間來回晃動,轉頭盯了眼被自己抓在手中的鏡子,如遇燙手山芋般猛地放開鏡子,尬笑上臉望向驚蟄,尋得驚蟄眉宇間對自己詭異行為不容反駁的質疑,脫口而出。
「我沒瘋!」
「…」
「我真沒瘋!」
「…」
北堂墨越說越見驚蟄情緒崩潰,趕忙拉過驚蟄的手握在掌心,腦中理由想了無數,到最後出口一句直接讓驚蟄眼中擔憂的淚水瞬息泛濫。
「我…我就是想看看這鏡子結不結實…我…誒!驚蟄你別哭啊!」
「世子!那個正常人沒事會抱著鏡子狂搖,只為測試鏡子結不結實啊…嗚嗚嗚嗚嗚…」
「…」
驚蟄哭喊一起,北堂墨就看到了從屋頂滾進房內的墨北,一張英容黑到發亮,一雙眸子目不轉睛盯著自己,若不是墨北在屋頂聞得北堂墨對著鏡子所說的話,他早已衝進屋內給北堂墨來個倒頭睡,眼下看著被嚇得不輕的驚蟄抱著北堂墨狂哭,墨北也是忍不住抬手拍上腦門,有這麼個主子,讓他可真是絞盡了腦汁也跟不上自家世子邏輯坍塌乘以三倍的降落速度。
好好的一個清早,全在北堂墨耐著性子的哄聲中結束,好不容易見驚蟄破涕為笑,北堂墨整個人累得癱在了椅子上,偏頭尋得窗外天色大亮,嚇得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今天可是她出發前最後一天上學,絕對不能遲到了!
「世子!你的書!」
「…」
「哎,給我吧…」
墨北瞅著北堂墨一灰溜跑了個沒影,扶著脹痛的額角,伸手接過驚蟄遞來的書匣追了上去,總算在北堂墨臨到太學門庭前塞到了北堂墨懷中,北堂墨低頭看著懷中書卷,理了理奔跑后微亂的髮絲和衣袍,抬頭看向太學門庭上懸挂的肅穆牌匾,彷彿回到了高考前最後一次跨入學校的場景。
伴著過往北堂墨一步一步跨上階梯朝太學堂內走去,一進太學堂北堂墨便對上了轉頭而來的賀君誠,她還記得當初自己剛來學堂時第一個與自己同流合污的就是賀君誠,那雙桃花眸笑起來百媚盡生,一把摺扇搖得風流倜儻瀟洒至極。
「我以為你連這堂課都要耍賴訥!」
「…」
賀君誠前腳在北堂墨心中樹立的良好形象瞬息化為烏有,北堂墨白了眼賀君誠,逗得賀君誠掩唇淺笑,湊近北堂墨耳邊道。
「放學后小樹林見~」
「小樹林?」
「啊」
「你想幹嘛…」
「嘿嘿,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呃…」
「你們倆去小樹林幹嘛?」
帝梓瀟探身靠近北堂墨和賀君誠,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巡視數遍:「難不成你們…」
「關你屁事!」
「干你何事!」
兩人異口同聲,畢竟也是狐朋狗友同道數月,這點偷雞摸狗的事幹得還是相當默契的,帝梓瀟討了沒趣也不打算深究,這賀君誠雖道行深厚但對北堂墨也算真心,反正北堂墨就要離開南祁皇城,跟賀君誠道個別也不無不可,更何況墨伯伯和蕭紅玉都藏在皇城之內,自己得個空閑休息休息,何樂而不為?
想著帝梓瀟收回上身端正姿勢,北堂墨與賀君誠對視一眼也坐正了身軀,這堂課北堂墨上得特別認真,就連坐在一旁的賀君誠都差點兒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臨到下課時,北堂墨尋著老先生一出學堂忙跟了上去。
「老先生!」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被北堂墨給喚住的老先生愣了半天也沒回過神來,轉頭瞅了眼站在自己身後的北堂墨,別說今天課堂上的北堂墨倒是真讓他稀奇的很,覺也不睡了,呼嚕也不打了,連二郎腿都不抖了,尤其此刻站姿特別端正有禮。
正當老先生遲疑著北堂墨今日種種怪異行為時,眼前北堂墨竟朝自己行了個鞠躬大禮,唬得向來極為遵守禮節的老先生一個慌神就欲給北堂墨回禮,只是這次剛彎腰便被北堂墨給攔住了,老先生一驚,眼看著北堂墨給自己行了三個鞠躬大禮,末了朝自己咧嘴一笑。
「老先生,過往種種都是學生不對,還請您多多包涵…」
「…」
「學生此去路途遙遠,您老記得保重身體」
「北…北堂世子…」
「老先生…再見…」
話到這裡,老先生自然明了北堂墨的用意,他又怎會不知北堂墨即將離開南祁皇城前往四國比武台,只是他想不到臨到此時還能見到這般異於往常的北堂墨,老先生尋著北堂墨眸中的真摯,皺紋滿布的臉上難得對北堂墨露出慈祥。
「北堂世子,為師祝你一朝冠頂風華遠揚!」
「…謝謝老先生」
卸下學堂上的嚴謹古板,老先生笑著抬手輕輕拍了拍北堂墨的腦袋,引得北堂墨鼻頭一酸,抬頭正好對上老先生和藹可親的目光。
「去吧…」
「…」
北堂墨望著說完話離去的老先生,有那麼一刻她開始真正體會到為人師表的不易,尤其是遇到自己這樣的學生還真是有夠力不從心。
當然她也從未想過就因為今日老先生便能對她改觀,也不奢求老先生會當真釋懷過往,只是有些事不做她過意不去,如今做了心裡難免會好受些。
看著太學堂內早已人去殿空,北堂墨再次回到太學堂中環視四周數米書架,遙想自己來到這裡的第一節課,事到如今自己還在,而那夜陪自己整理書架的人卻不知是否安好無恙…
這段時間她一直想問帝梓瀟,但又不敢問帝梓瀟,她怕心中期盼因帝梓瀟所言而碎裂,所以她藏著掖著更祈求著帝無羈真如帝梓瀟所說還能起死回生,她也還能再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