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活體無理數
春季狩獵鬧得沸沸揚揚,太學堂依舊如常,對於南祁國眾王公貴族而言不過區區東臨皇子,只要未掀起戰爭也就不算是什麼大事,至於學堂內各學子更是樂得接受,畢竟少了個帝無羈,他們連說悄悄話的聲音都能隨意升高几度,也不用再怕飛來橫書碎臉斷鼻。
「誒!你們聽說了嗎?!」
「什麼?」
「東臨國的三皇子來了」
「知道啊,咋了?」
「見過沒?」
「誰沒事會去看傳聞中的病秧子啊!」
「就是就是」
「呵呵,還好你沒看!」
「說得就跟你見過一樣!」
「我當然見過!」
劉琨揚眉看了眼沖他喊話的余嵐,眾人皆知劉琨父親位居禮部主事,自然對來往南祁皇城的各國使臣質子了如指掌,而且這劉琨還是肖丞相的義子,論地位論尊貴都不及劉琨的余嵐撇了撇嘴,總不至於上個學堂還把爹給坑了。
余嵐默不吭聲,劉琨得意一笑,瞧著眾人看來,朝學堂大門處晃了眼,確定無來人跡象,轉頭目光橫掃正等待他揭秘的眾學子,神秘道。
「漂亮!真是比咱南祁瀟湘閣的花魁都漂亮,甚至是比昭然公主都還要了不得!」
「男人?漂亮?!」
「還比昭然公主更漂亮?」
學堂內眾人交頭接耳,紛紛討論著劉琨話中真假,學堂外帝梓瀟一步跨入,走一步咳三聲就算不作提醒,也能讓眾學子投目相向,目光整齊劃一,痴愣驚人同步。
帝梓瀟搖晃著扶風擺柳般柔弱病嬌的身體,掃過眾學子面目,低頭尋著他二哥以前的位置慢慢坐下,嘴角一勾,轉頭朝眾人拋了個媚眼,勾得各個定力不足的學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以至於坐在最後的學子直接壓到了進學堂的北堂墨,絆得北堂墨一個措手不及,連跳三步,險些大清早就跌了個狗吃屎。
北堂墨一站定,腦中能想到的就是惡作劇,抬頭就欲給那人一拳,可拳頭剛舉到半空,北堂墨就被眼前還不止一個兩個,幾乎一半跌倒在地七揚八歪的同窗給弄懵了,順著眾人目光望向原本該屬於帝無羈的座位上正坐著另外一位白衣公子,猛地一愣。
「小粽子,傻愣著幹嘛!老先生馬上就來了」
「…」
賀君誠隨後進堂倒是淡定,他很早以前就見過帝三皇子,初見時的驚艷到眼下的鎮定,他也是有夠難適應的,賀君誠推了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北堂墨,眼珠一轉扯著嗓子喊道。
「老先生來啦!」
「啊!什…什麼…我去…」
「…」
「…」
這下不僅北堂墨回神拉起賀君誠就往座位跑,連其他學子也都紛紛歸位,一刻鐘前的凌亂瞬息蕩然無存。
北堂墨坐上了位置也不忘后揚身軀,盯著帝梓瀟的背影左瞧瞧,右瞧瞧,這背影甚是眼熟啊!昨晚帝梓瀟出場方式太震撼,讓她來不及細細品味,眼下帝梓瀟坐在自己身邊,真是怎麼看怎麼覺得熟悉,關鍵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賀君誠見北堂墨深思入迷,尋著她今日兩手空空,估計早忘了春季狩獵前老先生囑咐要帶的東西,好在自己多留了心替北堂墨提前準備好了,想著賀君誠從書箱里拿出算盤,故意用力往北堂墨書桌上一放。
…啪
珠子敲擊算盤框啪啪作響,嚇得北堂墨一個激靈猛地回神,低頭就對上算盤上還在骨碌碌轉動的珠子,不由得想起數學老師那張恨不得拍死自己的黑臉,本能的噎了也噎口水。
…一定要玩這麼狠嗎?
…讀書畫畫彈彈琴,不好嗎?
…為啥數學總能見縫插針,針針要她命…
…
半晌,北堂墨指著算盤看向賀君誠,僵硬的勾了勾嘴角,心中嚴重拒絕,口中止不住發問。
「這個是?」
「算盤」
「所以…」
「今日珠心算」
「…」
…啊啊啊啊啊啊!
正中自己命門的答案一字不差,北堂墨心中一陣狂吼,直覺一萬頭草泥馬朝自己狂奔而來,彷彿都能看到自己被踏得屍骨無存的悲慘命運。
賀君誠不懂北堂墨對於數學的恐懼,只觀得北堂墨瞬息面如死灰,那神情如臨大敵不參雜一絲瑕疵,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小粽子?」
「我頭昏,手痛,我要回去…」
「啊?」
北堂墨說著就開始偏頭往桌上倒,讓她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及讓她解二次函數來得更驚心動魄,北堂墨深深嘆了口氣,引得賀君誠看了眼北堂墨再看算盤,詫異高低眉。
安靜的學堂內眾人等了許久都不見老先生來,也都大了膽子恢復到之前的交頭接耳,只是這次眾人交談的話題都集中到了帝梓瀟身上,劉琨也是大了膽子,起身走到帝梓瀟桌前。
帝梓瀟單手撐著額頭,瞟了眼停在他桌前的劉琨,滿臉橫肉配上足足三圈的水桶腰,像極了行走的火腿漢堡堡,也真是不怕年紀輕輕就得三高!
「帝三皇子?」
「…」
劉琨也不怕生尋著帝梓瀟抬眸目光微微一愣,之前都是遠觀眺望,如此近距離細看帝梓瀟,更覺驚艷。
帝梓瀟揚了揚眉,他只想一巴掌拍扁這貨,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不放就滾,可偏偏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如此放飛勢力,只好呡了呡唇,淺笑道。
「有何貴幹?」
「我…我叫劉琨,是當今禮部主事的公子…」
「幸會」
「我…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
「你覺得我如何?」
劉琨說得扭捏嬌羞,眉目神情加上體型如同一顆膨脹的紅糖湯圓,還是油膩流汁的那種,看得帝梓瀟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惹得北堂墨尷尬自腳底而起滲透全身神經,猛然一抖,仰頭忍不住自言自語。
「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一鍋燉不下…」
「噗…」
北堂墨剛說完,耳邊傳來帝梓瀟噗嗤一笑,北堂墨愣了愣,低頭見除了帝梓瀟外,盯向自己的劉琨和賀君誠,抬手捂住自己隱隱作笑的嘴巴,正琢磨著轉移話題,老先生已踏入學堂。
劉琨一見老先生來也不敢多做停留,忙回了自己的座位,老先生僅是看了眼劉琨也未追究,經過帝梓瀟時明顯也是愣了幾秒,重咳穩神走向講台。
賀君誠尋著老先生查人的間隙,拉了拉北堂墨得衣袖。
「你剛剛說的什麼?」
「南華經」
「南華經?」
「還有下一句,聽不聽?」
「聽!」
賀君誠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帝梓瀟半路截胡,帝梓瀟見北堂墨和賀君誠看向自己,朝兩人眨了眨眼。北堂墨心裡噗通一跳,轉頭看了眼賀君誠,見賀君誠也是好奇,再看向帝梓瀟,悄悄道。
「化而為鳥,其名曰鵬,鵬之背,一言難盡」
「噗嗤…」
「噗…」
「我也有一個…」
三人異口同笑對視一眼,正琢磨著繼續下一個,老先生的目光已經落到了三人身上。
「北堂世子!」
「!!!」
北堂墨一中招,身旁帝梓瀟與賀君誠猛地端正坐姿,北堂墨左右看了看眼下一本正經與方才天差地別的兩人,內心一陣凌亂,果真兄弟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還是狂飛的那種!揚唇朝老先生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
「老先生」
「你都懂了?」
「老先生,我錯了」
先認錯總是對的,北堂墨言語真摯,老先生念及上次,心中雖有不滿卻還是忍了下來。
「坐下吧!認真聽課!」
「是」
從早到晚,北堂墨耳邊充盈著各種源源不斷的算盤碰擊聲,就像是腦中永遠也記不完的數學公式,直到下課鐘聲響起,北堂墨才覺整個人活了過來,剛一坐正,老先生的詢問降臨。
「北堂世子,今天講課都聽懂了嗎?」
「呃…」
北堂墨一整天都滿腦子跑火車,壓根兒就沒聽!談何聽懂?如今面對老先生問話,自是心中忐忑,要是說懂了,老先生讓自己演示,豈不死得更難看?要是說不懂,這珠心算自己雖不精通但也算能過,左右思索間老先生已悶哼拂袖離去,瞧著老先生遠去的背影,北堂墨揚眉呡唇,好歹也算躲了這劫。
老先生一走,劉琨本就怨恨北堂墨害了自己的義兄肖籟,方才又懟了自己,雖不知北堂墨話語何意,但看帝梓瀟忍俊不禁的笑,劉琨便知絕無好話,如今抓準時機,朝北堂墨嗆聲道。
「切!不會就是不會,裝傻就騙過誰似的!」
「哈哈哈,就是」
「北堂世子狩獵傷了身,估計腦子也傷得不輕」
「哈哈哈」
「…」
劉琨若不提狩獵,北堂墨就不會想起躺在靜安堂內的帝無羈,一想起帝無羈,北堂墨就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洪荒憤怒,迎著劉琨的視線,北堂墨重拍書桌站了起來。
「你剛剛不是問帝三皇子,你如何嗎?」
「怎麼?不行啊!」
「你剛剛不是嘲笑我不會珠算嗎?」
「難道我說錯了?」
北堂墨冷哼一聲,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十二年義務教育她也不是躺過的,深吸了口氣,北堂墨一指劉琨。
「行!今日本世子給你普及普及什麼叫數學!還不用繳補課費那種!」
「你…」
「你丫的就是個π!」
「π?」
「又圓,又皺,還無限不循環,你簡直就是個活體無理數!」
「無理數?」
「你知道什麼是算數嗎?」
「我…我當然知道!」
劉琨死鴨子嘴硬,整個人被北堂墨懟得臉紅脖子粗,落入北堂墨眼中,越說越得勁兒。
「你知道個屁!會算數了不起?我告訴你後面還有代數,你以為懂了代數就完了?我呸!後面還有個函數!你以為躺過函數就完了嗎?天真!幾何正坐著火箭朝你飛來」
「幾何?!…」
「…」
「…」
北堂墨一通聲情並茂,硬是將連同劉琨在內的觀戰學子說得一愣一愣的,連賀君誠也例外,唯有帝梓瀟眉眼彎彎嘴角藏笑,北堂墨目光一掃眾人呆樣,撇了撇嘴。
「不懂是吧?不懂就對了!因為後面還有…」
「還有什麼!你接著說啊!」
劉琨也不傻,一見北堂墨打頓,也不忘乘勝追擊,偏生北堂墨一下子就是想不起來了,忽然聽得耳邊提醒一鼓作氣。
…數列
「對!數列」
…概率
「對!概率」
「…」
北堂墨又蹭了兩個詞出來,徹底唬得劉琨無話可說,他雖聽不懂北堂墨在說什麼,但見北堂墨嫉惡如仇的狂吐不止,總覺得這些個什麼代數、函數、幾何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上面還沒接收完,劉琨就見北堂墨一步跨到自己眼前,雙手叉腰,瞪向自己。
「我剛才所說不過九牛一毛,你以為會數學就了不起了?幼稚!那是你還沒見識過物理和化學!知道啥叫學好數理化走遍全天下嗎?」
「不…不知道…」
「呵…」
北堂墨面上冷哼得瑟,朝劉琨罷了罷手,翻了個白眼,心下暗道因為身為文科生的我TM也不知道,轉身瀟洒的走出了學堂,劉琨被瞪得半天才回神來,看向迎面走來的帝梓瀟。
「π究竟是什麼…?」
帝梓瀟一笑,美到眾人心顫,指尖敲了敲自己額頭,抬頭看向劉琨,眨了下右眼。
「3.1415926535897…」
「…」
說完帝梓瀟轉身離去,留下滿學堂風中凌亂的眾人面面相覷,不明其意不知其解。